一百三十年啊……。
墨寻脸色渐渐变得沉重,咬咬牙。
算了,反正也是闲聊……
“宁兄……啊,喊你老宁好了,你听说过苍炎焚天宗……和天正宗吗?”
“你是说当年苍风之战的正邪双方主力?”
“嗯,在正邪之战后,你知不知道他们双方后来怎么样了?”
宁知尘意外的看着墨寻,笑着说道:“想不到墨兄竟然对这些陈史往事感兴趣……若是说到苍炎焚天宗,史传是在那次战败之后被人踏平宗门,自此销声匿迹,而天正宗嘛……在苍风之战后被当时的朝廷推封为王教,盛极必衰,膨胀腐化,十数年之后落得了个被其他众正派蚕食瓜分的下场。”
“是么……”
宁知尘见墨寻沉默,略加思索,将话题转了个偏锋:“不过若说按照常理,天正宗本不应该堕落的如此之快,只可惜当时大多能在天正宗说的上话的人几近战死,门派主心骨之一的白无大侠在决战后不知所踪,还有在当时坐镇后方的铃风公主……”
“她后来怎么样了?!”
一听宁知尘主动提到了铃风,墨寻的心脏咯噔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抬头追问,宁知尘笑了笑:“嗯?墨兄当真不知?那档子事儿还蛮有名的——在天风之战后期,苍炎焚天宗主燕无渺自知获胜无望,避开主战场孤身一人偷袭天正宗本门,被留守在天正宗的铃风公主所阻,自那以后,天下再也没人见过她们二人,史书上虽记载二人是同归于尽,尸骨无存,但江湖上关于二人去向的传言自始始终都没有定论。”
“屁话!她们两个怎么可能同归于尽!嘿,呼……还好……”
“诶诶,墨兄你这就不地道了,我好心给你讲史,你却又来骂我……不过算了。”
宁知尘一耸肩膀:“似乎,你的心情好像比刚才好了些。”
———————————
“这就是第五层了……再往上一层,应该就是之前存放叱咤万方的地方,这几层倒是都没什么疑点,那贼人并没有私拿其他前辈的爱剑,看来目标明确的很啊。”
“如果那人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偷剑,那他也不必大费周折的让剑沦落到一群饭桶山贼的手里,另外还发函给天义道盟,害得你拿着个假的求援信来万剑门讨人晦气了。”
“哈哈哈,说的也是,走吧。”
藏剑阁的最后一层阶梯比之前几层的更长,更深邃,并且上方的空间隐约的能够感觉到有明亮的光线。
二人熄灭了烛台拾级而上,过了一会儿,整个第六层的布置展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这……”
“卧槽……”
不约而同的,两个人在目睹了第六层的光景后一齐发出了感叹。
这六楼的布置跟其他几间大不一样,没有那么多密密麻麻藏剑用的挂架,整个空间看起来比之前几层宽阔许多,房间的四周有着亮着乳白色光芒的灵石,四块石头供给了整个这一层的照明。
不过真正让墨寻和宁知尘惊叹的却并不是这里的布置和摆设,而是除了灵石之外,地面上,墙壁上,到处都充斥着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密密麻麻的裂痕。
用剑砍出来的痕迹,用刀斩出来的痕迹,挑刺,劈砍,削斩,甚至是牙印,脚印,拳印。
这个房间几乎一切都有被施加过暴力的痕迹,地板层层的断裂开来,中间本应该是被用来放置叱咤万方的那间高台更是被砸了个稀烂,如今只能看到还坚强耸立着的一截木头架子,散落在一地的木头碎片诉说着这里曾经遭受过的暴行。
别说什么叱咤万方了,这里曾经关押的应该是头失去理智的疯兽才对。
“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立足于第六层,宁知尘只觉得有些无法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一切,这些痕迹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几乎要将他跟墨寻两人从一楼走到五楼以来渐渐完善的,关于盗窃者形象的推测一口气推翻。
墨寻也瞠目结舌的走到墙壁边沿,伸手细细的抚摸着墙壁上的创痕。
“要么是这栋楼的隔音效果实在是太好了,要么原先门外那两个守门的弟子是俩聋子,在这儿留下这么多明显的痕迹,外面还会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
看这个现场,怕是已经从偷盗变成了入室抢劫了吧?
“墨兄,你再看看这边。”
宁知尘走到了正中央的架子边上,伸手轻轻的捏住了架子,摇晃了一下,将架子上的一根木棍捏了起来。
“嗯?”
墨寻看着宁知尘手上的木条愣了一会儿没看出端倪,忽然又反应过来,问题并不是木条,而是宁知尘顺利拿起木条这个行为的本身。
“这里的地脉被破坏了,而且是被用蛮力强行破坏的,此处的东西并没有被固定住。”
捏着半截子的木条,宁知尘双手用力一掰,一阵脆生生的嘎嘣声响,木头应声段成两截,墨寻见状向着晶石的光源处迈出了一步,影子因位置的变动而拉长,被墨寻影子覆盖的地方顿时变得如泥沼旋涡一般,将地上残破的木屑和碎片一同吞纳的进去。
这还是宁知尘第一次看见墨寻出手,不由得好奇瞪大了眼睛,甚至还蹲下来伸手捏住了一片儿木头片尝试着阻止它跌入墨寻的影子——不过墨寻也懒得奉陪,在确认背包能够正常将这些残渣收容后就干脆的挪了一脚移开影子。
呼唤出了道具列表,地上所有可以放入背包的物品都只是些普通的木块儿和残渣而已了,看不见任何有价值的证据,而被墨寻用影子清理过一次的地面则展露出来了地板原本的样子——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排在这些碎木板之下,不过看起来并不是破坏者有意要掩盖住自己的脚印,宁知尘拿自己的脚凑过去比了一下,点点头。
“这是个壮年男性的脚印……不过,呃……好像那个人是赤着脚来的,这个足印是足底的形状,并未穿着鞋履。”
“那就太有意思了。”
墨寻抱着肩膀靠在墙上,用手丈量了一下墙壁上那个分外惹眼的牙印儿的大小,又跟自己的对比了一下,吸了一口气。
“男性,壮年,光着脚,大嘴巴,再看看这些踩出来脚印,墙壁上能砸出来拳头印,牙印……我脑海里想的可不是什么偷窃镇宗之宝的贼人,而是一个走火入魔,被关押于此的魔头。”
“我也正有此猜测。”
宁知尘点点头,他跟墨寻总是能在一些微妙的地方达成默契:“如果顺着这个思路思考下去,那么这个藏剑阁和一楼的仓睿文锁阵存在的目的可能就不是纯粹为了收藏叱咤万方,而是为了关押某个人。”
“喂,那你说这里的地脉被破坏了,阵法没办法使用了,那贼人拿走叱咤万方就十分轻松了对吧?”
“自然,这第六层已经不被纳入万剑门地脉的保护区域了,是外物,自然可以轻松带出……哦?!墨兄的意思是……”
“嘿,所以我说,这一切都变得太有意思了。”
宁知尘点点头,他很快想明白了墨寻的意思:“的确,破坏了这里地脉的人,跟一个月之前解开了仓睿文锁阵的,应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当贼的怎么可能用两种费时费力的方法去开同一个锁?我现在还是比较倾向开阵者是盗剑的贼人,至于破坏地脉的……应该是一开始就被关在这藏剑阁里,后来因为那个贼人的错误操作而被放出去的人。”
“此外还有另一种可能……”
墨寻眯起眼睛,露出了猫闻见了腥味儿的表情:“那就是一开始开关阵法的人不是贼,而是万剑门的某个高层……或者就是那位锦绣剑方纫珺大小姐本人,目的也不是为了来偷剑,而就是奔着这位关押在六楼,能用蛮力破坏地脉的疯子过来的——那叱咤万方或许是镇压疯子的某种封印,或许也单纯就是那疯子的‘邻居’,跑的时候被那疯子顺手带走的,而方纫珺在那之后又‘暴亡’了……”
“原来如此。”
宁知尘一拍巴掌。
“如若那把叱咤万方是封印他人的用具,那之后解天逸前辈催功让剑爆炸的事情就说得通了!!封印都被破开了,作为封印楔具的叱咤万方自然不可能完整,如此一来,一切便有了解释!”
“啊……呃……”
墨寻尴尬的扭过了头去。
“嗯?墨兄?为何你表情突然变得躲躲闪闪?”
“不,那个……咳,没事儿,走吧,这儿已经没什么有价值继续调查下去的东西了。”
“不是,道理我都懂,你怎么脸色突然变了?”
“好,好烦啊!走啦!!”
“诶诶诶,别拽我,别急……我说,墨兄!?”
“老宁,我先提前知会你一句,那啥,千万别用这个推测去解释那把剑是怎么炸的啊……”
“为何?我觉得这个推测很合理啊?莫非墨兄还有什么其他的证据没跟我说?”
“啧,刚才你脑子看着还挺好使的,现在怎么瓜了!”
“不,那总不能……那爆炸真是墨兄你弄得……不,不……不能吧?”
“……我又不是故意的。”
“啊?!你,怎么搞的?!”
————————————
“二位,老夫恭候多时了。”
等到墨寻和宁知尘再度出门的时候,艳阳已经日上三竿,解奇逸站在门口依旧是谦逊恭谨的站着,而两边的黑衣弟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宁知尘规规矩矩回以晚辈礼,墨寻则揣着袖子左顾右盼,懒洋洋的问到:“那俩货呢?”
“呃……呵呵,木师侄和元师侄去用午膳了,这里就由老夫暂为看管……请问二位少侠一番探查下来,可有何收获?”
宁知尘跟墨寻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伸手储物戒指之中取出来了一根小小的木条。
“这……!?”
解奇逸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却并不是以为宁知尘手里拿着的小木条有多么的特殊,而是宁知尘从藏剑阁里将东西带出来这件事本身。
“宁少侠,你,你究竟是以何法破了我万剑门的……”
“非是在下所为,而是……我们进去时,仓睿文锁阵在最顶层就已经失去效用了。”
宁知尘将二人在藏剑阁内的所见所闻,以及各自的推测都大致说给了解奇逸,墨寻则在一边看热闹一样的观察着解奇逸的表情。
震惊,困惑,不敢置信——一种种复杂的表情精彩的在解奇逸脸上演了一出全武行,几乎墨寻能够想象到的所有反应都让解奇逸给做了个全乎,脸色愈发的苍白,直到最后整个人都开始哆嗦。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阵法乃是师祖爷爷的至交好友所创立……破阵之法当世能知道的也应该只有我和我师兄……更何况藏剑阁从来都是镇守叱咤万方所建,从未关押过什么疯汉魔头……这怎么可能……”
仿佛三观都崩坏了一样,解奇逸惊恐的看着重新被合上的藏剑阁大门,终于回过神来,向宁知尘深深鞠躬:“不,还请宁少侠勿怪,老夫只是,只是有些震惊而已,实非是怀疑宁少侠所说……”
“没事,此事大多也只是我跟墨兄的推断,甚至也没想出有价值的解决问题的办法来,老前辈大可不必多虑。”
“是了,是了。”
解奇逸连连点头,可是这些事情又怎么能让他那么快的冷静下来。这位可怜的掌门师弟的手还在不停哆嗦,喃喃的说到。
“是了,是了……若是他的话,倒不是没有可能……但是师兄……怎么可能如此信任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痛苦和不解的低声嘟囔起来,捂着脑袋似乎非常的头痛,过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抬起头,并不是冲着宁知尘,而是朝着墨寻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墨少侠,如此一来,盗剑之人我心中已经大致有了猜测,我为我跟师兄昨日的无礼向您赔不是,还请勿怪。”
“哦?这么快?”
墨寻有些意外的敲打着自己脸上的骨头面具,嘴角咧开,笑的很讥讽。
“我可是当着你们的面儿把叱咤万方给拿了出来的,怎么才进了一趟阁楼,我的嫌疑就已经洗清了?”
“藏剑阁内的仓睿文锁阵被人闯破,那自然已能说明此事与墨少侠毫无干系,我能以我万剑门二代弟子,师父解榕的二徒名义做担保,此事定然是跟墨少侠无关了……师兄那一边我也会去交代明白。墨少侠,万剑门已经不会再向您追责了。”
“喔唷,这感情好,这冤名来的快,去的也快啊。”
“我代师兄向您谢罪,墨少侠,您这便可以下山了。”
“……哦?这就要打发我走了?”
墨寻虽然仍是在笑着,但是笑容固定在了脸上,眼睛里已经没了多少笑意。
这就不好玩了。
解奇逸的意思其实已然明确,他想尽快把墨寻从这件事情之中摘出去。
或许……他有着什么自己的打算。
看似洗清了嫌疑对墨寻和墨鹊是好事,至少从安全的层面上来说是摆脱了万剑门的追责,可实际上如果现在就把墨寻从这场捉贼游戏当中踢出去,那不光半个月来的赶路会浪费,跟天义道盟缓和关系的突破口也会就此消失。
墨寻可没忘,当初决定来万剑门就是想顺杆往上爬,以接触到天义道盟为目的的。
“墨少侠,您若是喜欢我们万剑门的风景,自然可以在这里多留几日,只是现在万剑门内尚有事情还未解决,只怕……”
“解前辈,墨兄慕名而来万剑门一趟,却蒙了不白之冤,若是这么轻易的打发他走了,他怎么会甘心呢。”
宁知尘接过话茬来,彬彬有礼的说道:“我看,倒不如这几日让墨兄跟我一道留在这里,待到彻查清楚盗剑之人的身份了,我们再谈也不迟。”
“是……是,若是宁少侠也这么说,那自然……”
解奇逸低下头,他现在的脸色很不好看,藏剑阁内的变故已经让他有些筋疲力竭,现在墨寻存在与否对他来说倒不是个多重要的问题,在这个节骨眼解奇逸也不想得罪宁知尘,只是点点头,拱了拱手。
“那么,宁少侠可还记得,老夫在你进阁之前,曾与你说过的……”
“自然。”
解奇逸点点头,为难的看了一眼墨寻,叹息一声。
”这事……老夫实在是耻于启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