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艳阳炙烤着空气,大擂上喧闹的观众呼喊声将空气煮沸,仿佛一切都在躁动不止,在嘈杂的人声中,墨寻用仅能容他跟宁知尘听到的声音,将自己在那座山寨的所见所闻叙述了一遍。
当他赶到那伙儿倒霉山贼的山寨时,恰巧遭遇到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惨叫,哀嚎,仅仅只是五个人便让一个山寨血流成河,凡人和修真者的差距在那一刻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啊……不过好像之前也是墨鹊和雒鸽俩人就放倒了他们全寨子来着。
负责执行剿灭行动的五个人一个个穿着黑衣黑袍,面带黑巾,不过跟一群死人打扮的如此神秘也着实没什么必要。又更何况,那五人指挥的漫天飞舞的剑群又不会是别家所有。
从墨寻赶到到杀戮结束,差不多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黑衣人谨慎的在所有山贼的尸身上补了刀,又把他们一个个拖到了曾经雒鸽吃饭的那口大锅前面,放了一把大火将尸体焚毁。
拜他们所赐,墨寻轻松的清点了尸体的数量,似乎人是比之前来的时候少了些,甚至墨寻当初挟持的那个山贼头子兄也不在,应该是知道大难临头,带着几个亲信早早地逃命去了吧。
也是有够不仗义的。
“你还别说,身为灭口的杀手,他们是真的有素质,还特意等到山贼尸首彻底烧成一团认不出模样的糊糊后,用带来的水把火给熄了,还挺有消防安全意识的。”
墨寻半带嘲笑的悠悠说着,摸索着袖子,又从袖子里取出来了一个染了鲜血的牌子,递给了身边的宁知尘。
“喏,这是给你带回来的另一个土特产。”
“这是……”
木牌子上的刻痕几乎被干涸的鲜血所填满,反而更容易辨出上面的内容来。宁知尘拿在手里反复看了看,点了点头:“这牌子的材质是凌云木,造价不菲,从背面的图案看来,应该是万剑门高阶内门弟子的身份铭牌。”
“啥?造价不菲?那你还我,我不给了。”
宁知尘一脸无语的看着墨寻厚着脸皮把重要的证物从他手里又抢了回去,四下看了看人,抬手打了一个响指,一股碧绿色的波光自他身后的剑鞘放出,挥发于空气之中时产生了微妙的扭曲,无形的阻隔出现在了他们和观众席之间。
宁知尘压低声音问道:“按理说,这么重要的腰牌一般都贴身藏好,墨兄你是怎——”
“我偷的啊。”
墨寻把腰牌塞回袖子里,态度相当坦然:“我辛辛苦苦的去一趟,总归得带点儿收获回来吧?更何况他们一个个也杀红了眼,趁着乱怎么不能摸点儿东西。”
“你这不就是贼不走空么……”
宁知尘眼皮跳了跳,看着墨寻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一个个秀出了他的战利品。
丹药,储物戒指,甚至还有那黑衣人随身携带的啃了半个的烧饼。
“墨兄……你现在搞得我都有点开始怀疑你了,不是我说,你怎么连烧饼都……诶,那叱咤万方真的跟你没关系吧?你跟我说实话。”
“不是跟你说了吗,当初在山寨得着剑本来我是想拿着跑的,结果发现墨鹊那丫头不能用,我就想找个机会送回来卖个人情,谁知道不小心给弄坏了呢,真要是我偷的我早跑了,还能送上门去。”
墨寻啃了一口烧饼,翘着二郎腿一副大爷的模样:“不过,反正那个解奇逸说我的嫌疑已经洗清了,等墨鹊打完这次的拭剑大会我俩就收拾收拾铺盖卷滚蛋,不在这里自讨没趣。”
宁知尘哈哈笑了一声,歪头看着身边的黑袍人,摇了摇头;“虽然我们相识不久,但我自觉得我看人还是准的,墨兄,依我看来你是个一等一好事儿的人,我估计就算万剑门的人来轰你都不一定能把你撵走,这就卷铺盖滚蛋?你怕是舍不得吧?”
“嘁。”
墨寻嘁了一声,这宁知尘总是在这种地方鼻子灵的很,也恰巧在此时大擂上传来了一阵洪亮的声音。
“参会弟子各已就绪。”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墨寻抬头看向眼前的大擂,说话的正是那天在藏剑阁前面看到的那两名黑衣弟子之一,他还是穿着那一身黑色的袍服,一脸的横肉流溢着汗水,他的目光在观众席上扫视了一圈之后,再度催动真气将自己洪亮的声音扩散出去:“有请门主致辞!!!”
这名弟子凝元期的修为让他的声音相当具有穿透力,坐在最前排的墨寻甚至能够感受到椅子扶手的颤动,观众席的议论和嘈杂也被这名弟子的声音压了下去,转瞬间变得安静了许多,他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视线不经意间瞥到了坐在嘉宾席的墨寻,脸上得意地笑容僵了下去,瞪了墨寻一眼,转身站到了一边。
从擂台的入口处,一个老人缓缓的步了上来,正是万剑门如今的代理门主,前代万剑门门主的首徒解天逸。
如今的他跟墨寻那晚所见到的简直判若两人,今天的他穿了一身厚重庄严的华服,伸手萦绕着一团淡淡的幽蓝色真气,神情严肃,表情冷毅,举手投足间似乎都能散出些许上位者的威压来。他的出现更是让万剑门的观众席彻底的安静下来,刚才还沸沸扬扬的门派广场眨眼间安静的就像是书堂一样,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了众人略微紧张的呼吸声。
也正是因这个缘故,从嘉宾席里传来的声音也就格外的明显。
“诶,老宁,他不只是代理门主吗?是刚才那徒弟念错了还是他自个儿给自己抬辈了?”
刷——
全场的视线又再一次的集中到了嘉宾席上。
大放厥词的骨面黑袍人此时手里正拿着一块烧饼,翘着二郎腿,手放在椅子靠背上,好不惬意的样子,尤其是沾着饼渣的嘴巴还咀嚼个不停。
坐在他身边的宁知尘则是无奈的用一种“刚才我说什么来着”的眼神瞥他了一眼,也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回复道:“不清楚,赛后我去找解前辈问一声就是。”
赛场上变得更加安静了,因为所有人连呼吸都屏住了。
万剑门的寻常弟子哪里知道早在掌门大殿里面宁知尘就跟解天逸碰过一次了,还以为只是宁知尘一不小心说错了话,一个个看解天逸满心的担忧,真的害怕他当场就发作出来。
解天逸自然也是听到了嘀咕的,不过这一次他选中了无视,也不知是警告还是别的什么意味的瞥了墨寻一眼,然后朗声说道:“夫大道有常,天行有纲,我万剑门传承三代有余,收纳门徒成千上万,值此拭剑大会,望众位弟子不辱门风,对得起我万剑门人的诸位先贤。”
让人意外的,解天逸的赛前动员并没有什么长篇大论,他仅仅是简单的说了这么两句,可话语中透露出来的自得和威压又让每一个万剑门人儿在恐惧之中也能感同身受到解天逸的那一份自豪。
在简单的动员后解天逸走下了台阶,很快的,刚才那个黑衣的万剑门弟子手中拿着一张黄纸回到擂台中央,大声的一个个喊出了参赛者的名字。
“钟铉,刘武,施子明……”
随着他的喊声,一个个年轻弟子从台阶上走了过来。墨寻大致看了下,这些万剑门弟子的年龄普遍在十五到二十岁出头,最小的也就是跟墨鹊半大半小的年纪,大的也有跟宁知尘差不多岁数的,随着他们的登场,刚刚还静如止水的观众席又沸腾了起来,观众们像是狂热的粉丝一样大声的呼喊着这些参战弟子的名字,真有种现实世界看比赛时的那种狂热劲儿。
借着声音的掩护,墨寻歪头问宁知尘:“我说老宁,你看这些人实力如何?”
“……大都在练气期,有中期有后期的,实力不一,不过值得留意的是其中有大概三人左右已踏破了凝元的门槛,大概是万剑门年青一代弟子中最杰出的几个吧,最强的那位已经到达凝元中期了。”
“凝元中期……那岂不是又一个比师父还牛逼的徒儿。”
墨寻笑了一声,从那群参赛选手中找到了墨鹊的身影,小丫头被挤在人群中间,一身黑红色的短裙其实有些惹眼。
周遭的参赛弟子大都不甚友善的看着这位小关系户,墨鹊却没了刚刚进场时候的恐惧,夹在一群修为远超于她的对手中间,墨鹊的表情甚至还有点小兴奋,怕生的她并没太敢跟这群大哥哥大姐姐们搭话,只是悄悄的观察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除此之外,从这群参赛者之中,一股明显有些刺人的目光直直的冲着观众席射了过来,墨寻本能的也朝着那边瞥了一眼,看到那是个跟宁知尘差不多年纪,神色阴鹜,身形瘦削的男人。他那充满挑衅的眼神也并不光是冲着墨寻,主要还是看向墨寻边上的宁知尘。
宁知尘也察觉到了这股不友善的视线,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温和的微笑,非常友善的冲着对方摆了摆手。
“老宁,怎么,这位就是那几个最杰出的人之一?”
“嗯,他的实力已经到了凝元中期的,跟咱们当时遇到的解天逸前辈相差无几,虽然比藏剑阁外的两名弟子实力稍逊,不过在同龄人之中也算罕有的天才了。”
“哦……”
墨寻意味深长的看了那名精瘦的男人一眼,又向宁知尘问道:“我说老宁,你是什么实力水准啊?”
“我?比他强一点点。”
“一点点是多少?”
“真打起来的话,大概能靠着修为勉强胜他一招吧。”
宁知尘笑着反问道:“不过我倒是也好奇,墨兄,你又是什么实力水准?”
“我?我就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啊。”
“让你偷了烧饼的那名万剑门弟子可不这么想吧?”
“……嘿。”
墨寻举起手里的半拉子烧饼,又咬了一口:“你爱信不信。”
“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恰好我们彼此都有不方便明说的理由,哈哈哈,那便罢了呗,你看,墨鹊小妹妹已经被分好了对手。”
顺着宁知尘的手,墨寻看向了擂台之上,在那名内门弟子的主持下,三十二名参赛者分别在擂台不同的角落站定了位置,根据解奇逸所说,这头两场的比试都是所有人在一个大擂上打的,为了尽可能的节省下时间来,更何况有实力的弟子往往会在头两场比试中藏招留力,因此一般没什么看头。
墨鹊的对手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虽然个子不高,但是看得出来白袍之下是相当结实的筋肉,他面色严肃,甚至带有一丝愤懑,应该是已经事先被人通知了这一场一定要败给墨鹊,看上去相当的不服气,跟今早那个霍文敌几乎一个表情。
他跟墨鹊的为比赛场地挨着贵宾席很近,应该是特意安排的,墨鹊看着擂台外的墨寻,有些惊喜的冲着他挥了挥手,脸上抑制不住的笑了出来。这笑容跟对手形成鲜明对比的同时,也让对方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那少年的脸在看到墨鹊的笑容后,几乎要拉长到要砸在地上。
“刀剑无眼,点到为止,倒地者负,投降者负,擅伤同门者负————”
见到参赛者大都就位了,黑衣的内门弟子开始宣读规则,并在简单地阐明了一些最基本的注意事项后,大喊了一声:“,拭剑大会第一场,开始!!!!”
刷刷刷刷刷——
场上顿时响起了一片利刃出鞘的声音,几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摆出了战斗架势,墨鹊也不例外,从侧腰抽出来了她那把名为大冬的短剑,单手握紧,右脚后撤,全神贯注于剑上。
“哼。”
少年轻哼一声,也拔出了他的武器。
那是一把闪着银光的长剑,有他半个人高,长剑拖在地上,几乎未摆出任何应战的架势,少年笔直的朝着墨鹊这边走了过来,放水的意图简直不要过于明显。墨鹊却是个实诚孩子,见他破绽百出,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短剑挥刺直奔眉心,少年却阴森森的一笑,突然身子一缩——松开了一直在地上拖行的长剑,冷不丁的自下而上挥出了早就捏好的左拳,朝着墨鹊的脸蛋砸了过去。
墨鹊看到少年出拳大为意外,当时愣了一下,躲闪不及,下巴被少年这一拳头给重重的砸了上去,第一波攻势被立刻化解,少年迅速的收手换肘,猛地往墨鹊的肚子上顶了一下。
“唔!!!”
墨鹊因为最开始的发懵而完全吃下了少年这一连串的攻击,小小的身子被顶了出去,连连后退好几步才勉强站稳身子,嘴唇都因刚才的撞击而被咬破,血珠淌落到了嘴角。
这正是数天前墨鹊第一次跟云澈认真切磋时用的招式,甚至这少年特意的下了重手,墨鹊此时也真跟当时的云澈一样露出了茫然而匪夷所思的表情,她下意识的看向了嘉宾席里的宁知尘,有些呆呆的问到:“宁哥哥,不是说不能……”
“他妈的!不是说你们这儿比赛不让用这一手吗!!”
墨寻却先比小丫头恼了,可他的大骂声刚刚脱口而出,那名耍脏招的少年又欺身压了过来,从怀中掏出来了一把未开锋的小刀子朝着墨鹊这边刺来。
看似还在发呆和茫然的小丫头忽然神经反射一样的向后退了一步,冷不丁的抬起了手,像出穴的毒蛇一样叼住了一刀刺空了的少年的手腕,大拇指熟稔的捏在他的脉门上,反手一拧,巧劲儿让少年手腕险些脱臼,不得已丢了刀子,强行把手收了回来。
在少年诧异万分的眼神中,墨鹊缓缓地从茫然中恢复了过来,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
“哦……原来第一场可以用这种手段啊,那我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