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嘎嘣。

木质的座椅扶手被宁知尘徒手捏出深深的指痕,木屑纷纷扬扬的坠落,洒在长袍上。而他的另一只手正牢牢的捏在墨寻的手腕上,声音沉定的说道:“你现在去了,我们便顺遂了解天逸的心思。”

“……”

“墨兄,薛荆并未违规,现在去了,便是干扰规则,墨鹊妹妹前功尽弃。”

“……”

“断剑我可以帮墨鹊妹妹重铸,剑灵也可以重新培育,现在还不算太晚。”

“……”

“游历江湖,墨鹊妹妹不会一直都位于你的保护之下,她总要经历挫折。”

墨寻闭上眼,冷冷的说道:“……宁知尘,你要拦我?”

“不,我就剩啰嗦最后一句了。”

宁知尘缓缓地叹了一口气,睁开双眼看着薛荆,缓缓地松开了钳制住墨寻的那只手臂。

“下手重些,我擅医术。”

“……废话真多。”

宁知尘抬起了手,一股黑色的烟气自他的身边升腾而起,黑雾沸腾,散尽,片刻后,墨寻已经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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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小妹妹,你可别哭啊,赢的人不是你吗?”

薛荆还在笑着,他缓缓的举起了手,黑眸中倒映着墨鹊失魂落魄,低头沉默的身影,满意的咧开了嘴巴,扭头看向了一旁的裁判:“喂,师兄,我认输,就当是对这小妹妹的赔罪了吧。”

“……”

台下的黑衣弟子眉头抖了一下,翻身上台。看着一地的狼藉,看着墨鹊淌着血的手,就连他都觉得有些荒唐,跟薛荆说话的声音不由得冰冷了许多,他蹙眉问道:“你当真要认输?”

“当然——匕首都给小妹妹折了不是嘛?”

虽然无奈,但黑衣弟子也只能点点头,朗盛宣布:“那么……拭剑大会本场的胜者是——”

“滚。”

一直低着头的墨鹊,用突然从嘴巴里蹦出了一个脏字儿打断了黑衣弟子的话。

“嗯?”

墨鹊缓缓地重复了一遍“我让你滚,没听到吗?”

被折断了最后的匕首,被废掉了所有的武器,“墨鹊”抬起头来蹭掉了眼泪,鲜血从手臂的伤口滴到地面。

她用烂哑的嗓音发出了怪异的音调:“胜负未定,这就投降……万剑门就教出这样的孬种来?”

“你!”

黑衣的内门弟子愣了一下,旋即勃然大怒,可当他看到少女那双血红的赤眸时,喉头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地给掐住了。

‘墨鹊’佝偻着背,往前踏出了一步,足下的黑影都然之间膨胀了一倍,汇聚成了黑环的形状盘旋在墨鹊的脚下,一根根血红的丝线从黑影中抽了出来,刺穿了墨鹊的身体,漆黑的纹路爬满了墨鹊的每一寸肌肤。

“游戏还在继续,滚吧。”

刹那间,眼前的人从‘少女’变成了‘怪物’。

黑衣弟子露出了惊愕的表情,薛荆虽然完全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不过想了想,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来。

“可以啊,小妹妹,你想多玩一会儿的话,大哥哥可以陪你。”

薛荆舔了舔嘴唇,重新拔出了他的拿把锯齿长剑:“说来,我还没见识见识小妹妹真正的手段呢。”

黑衣弟子眼睛一瞪,呵止道:“薛荆!!”

“师兄,人家小姑娘要跟我这个孬种重赛呢~~”

黑衣弟子看了看双方,又抬头看向了观众席的某一处,重重的冷哼了一声,再度离开了比赛场地。

薛荆抬头用剑指向了墨鹊,歪了一下头:“来,小妹妹,让我见识一下你还藏了什么手段吧——”

墨鹊没说话,只是从地上捡起来了断掉的短剑,也就是墨鹊被切断的那把“大冬”,倒转过来握在了手中,晃晃悠悠的朝着薛荆走了过去。

薛荆冷笑一声:“呵,虚张声势。”

他再度高高的抡起长剑,自上而下的劈向了墨鹊的头顶,自古兵刃一寸长一寸强,更何况如今的墨鹊手中只不过是一把断剑,薛荆击败她的方法实在是有太多太多。

啪嗒。

然而墨鹊只是趔趄着往边上歪了一步,轻轻的用手臂往边上一挡,就像是随手挥开一个扰人的苍蝇一样拍开了薛荆的剑,那力气不大,却完美的卸掉了剑锋上所有的力道。

“你破绽露出来了。”

‘墨鹊’平平淡淡的说了一声,抬起了手中的断剑剑柄对准了薛荆的胸膛,如果那是一把长剑的话,恐怕能直接借着这个破绽刺穿薛荆的胸膛吧——

是的,如果“握在墨鹊手中的是一把长剑的话”

【切换主手武器】

“噗呲!”

血光迸现,滚烫的血溅到了墨鹊的脸上。

“呜呃!!!你……”

薛荆不可思议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一把染血的利刃刺入了他的胸膛。

‘墨鹊’并未趁机一剑刺穿薛荆的心脏,反而平静的问了薛荆一个问题。

“如果现在握在我手中的是一把刺锤呢?”

“你在说——呜!!”

没有任何人看得清刚才发生了什么,一把被墨鹊握着的刺锤撕开薛荆胸前的皮肉。

“咣当。”

刺锤砸落在地,在薛荆的胸前犁出了数道血沟,以‘墨鹊’的肉体力量,其实跟本没办法单手平握住这重达八十斤的铁刺锤。

墨鹊扶着锤柄,抬头看着胸前被撕开一大片血红的薛荆,还是面无表情,并未因得手而有任何的快意和兴奋。

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的薛荆惨叫着向后踉跄退了好几步,捂着满是鲜血的胸口,好在刚才墨鹊那一剑刺的跟本不深,目前都还只是些皮外伤,可真正让薛荆恐惧的是他完全不曾看清墨鹊的手段。

是啊,他一个NPC怎么可能理解,这来自于“四百八十年”前游戏时代传承下来的BUG。

《修真江湖》也同其他的MMORPG一样,玩家进入战斗状态便不能更换身上的装备,除非是徒手像NPC一样手动完成穿脱这个过程。

但因为【指路人】的存在,这个规则出现了一个漏洞,当玩家进入战斗状态后,指路人在中场切为协助模式时,这个禁止穿脱装备的禁令就会因为这一瞬间的角色切换而被规避过去。

具体应用起来的话,就会现在这样——

‘墨鹊’没有继续追进,反而是回头捡起了地上那由短剑的残骸拧成的刃球,脸上悲痛的表情一闪而过,墨鹊的眼睛恢复了片刻的黑色,转而又再度染红。

“发挥你的想象力吧。”

回过身来,刃球不见了踪影,墨鹊的手中还是拿着那把被切断的刀柄。

“这把大冬的残躯下一秒会变成什么呢?一条带刺的锁链?一把镰刀?一杆长枪?”

随着‘墨鹊’的一一清点,那些被她说出名字的武器真的一一出现在她的手中,没有任何人能够看清她究竟是如何完成的切换。

“你到底用的什么妖术!!我投降!我不玩了!!!”

毛骨悚然的薛荆闻到了危险的味道,他抽身想要逃离这个荒唐的擂台。

“别啊。”

哗啦。

墨鹊握着出现在手中的木杆长枪挥了过来,薛荆抬起剑来想要去格挡,那长枪却在兵刃彼此交错的瞬间转变为了锁链,咣当咣当几声缠绕住了薛荆的剑。她就捏着那根牢牢缠住长剑的锁链,一点点缩进了跟薛荆之间的距离。

“我他妈都说了我不打了吧!!!”

激恼成怒的薛荆丢掉了手中的剑,疯了一样的扑向墨鹊。

他心中十分笃定,即便墨鹊花招再多,这凝元跟练气修为上的差异也是无法被填平的鸿沟!

薛荆的手展成爪状朝着墨鹊擒来,墨鹊不多也不闪,只是抬起了左手,迎着薛荆的手拍了过去。

【切换主手武器】

哗啦,缠绕着剑锋的锁链消失了,墨鹊的手中出现了一根银针。

她的动作很慢,练气期的她速度和力量跟本不可能跟得上薛荆,可薛荆的手在马上要捉住墨鹊的手腕的瞬间,五指翻转,针先一步的刺入了薛荆的手掌。

就好像是薛荆主动送手过来挨刺的一样。

“猜猜这次是什么?”

【切换主手武器】

噗!!!!

薛荆的手臂停在了半空中,随后,这条被刺入了细针的手臂突然整个的膨大起来,咯咯作响的金属声在薛荆的肉掌内响起,并最终完全撑破了皮肉。。

从薛荆的手掌中,“撑”出来了一个金属刃球。

“答案是你带来的礼物。”

“啊啊啊啊啊!!!!!!”

血管被割开,手筋被切断,纠缠在一起的乱刃就像是要来向这只将它们折断的手复仇一样,彻底废掉了薛荆的手臂,其本人也因为这种无可抑制的剧痛而昏死过去。

噗通。

男人的身躯倒在地上,鲜血迸流。

胜负已定。

全场寂静。

没有人叫好,也没有人喝倒彩。

因为没有任何人看得清楚这个突然被血红丝线穿刺的小姑娘刚才做了什么,也没人会同情这个以欺侮弱者为乐的薛荆。

站在台子中央,‘墨鹊’无言的弯腰,一点点把散落在擂台上各处的剑刃碎片回收起来,塞到了袖子里,低头看着自己沾满了鲜血的双手,无言的叹息了一声,扭头看向那名黑衣弟子,血红色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冷然。

“我说,可以宣告我的胜利了吧?”

“……”

黑衣的万剑门弟子从台下第三度走了上来,这次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弯下腰简单地观察了一下薛荆的伤势,随后宣布了:“获胜者,墨鹊!”

依旧无人欢呼。

全场依旧寂静。

这场战斗也许根本无法称之为切磋,而是一场彼此一边倒的欺凌,全无公平,全无精彩可言,有的只是倚强凌弱的卑鄙,和匪夷所思的血腥。

就在这片死一样的沉默之中,‘墨鹊’晃晃悠悠的转身,走到了那名担任裁判的黑衣弟子身边,低声的在他耳边说道:“替我……谢谢你们解天逸门主的好安排,来日,定当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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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鹊姑娘怎么样了?”

“哭够了,睡了。”

天边的圆月散出薄薄的银光,夜晚将至,墨寻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回头关上了门,小丫头在他的床铺上舒睡着,身体蜷缩在床铺的一隅。

坐在院落前的石凳上,墨寻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我想起小时候养的小狗死掉的时,我也是难过的哭了好久……不过也没人过分到把我养过的狗都煮成一锅汤,最后还当着我的面把最后两只掐死就是了。”

“快到晚上了,你这比喻怪渗人的。”

宁知尘坐在石桌的另一边,有些无奈的说道:“今天这般打击,对墨鹊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来说还是太过残酷了……我可真没想到万剑门竟有朝一日会沦落到用这种手段来震慑他人,这实在……实在是糊涂至极。”

“呵呵。”

墨寻讥讽的看着中间原属于墨鹊的那一间客房,房前木门的插销被破坏掉了,门板倒在地上,混在尘埃里,上面还有几个脚印。

“看看这热热闹闹的一摊子,盗剑,当面毁剑……万剑门把我对他们门派做的都‘还’给了墨鹊啊。还说什么已经查明,以后的事情与我无关……”

宁知尘无奈的笑了笑,敲了敲石桌:“我早就说了,咱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在一切搞清楚之前,谁都蹦不出去的。”

“一切搞清楚?”

墨寻冷笑了一声:“什么搞清楚,去那山寨杀人灭口的不是他们万剑门?那什么狗屁仓睿文锁阵是谁破的,关在最高层的那个疯子又是谁,这一切跟我和这丫头有什么关系。他们要想让我们去背下这口黑锅,怎么都找得到借口。”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墨兄。”

宁知尘坐直了腰板,脸上露出认真的表情来:“说真的,这件事情已经有些失控了,如果你真的执意要摆脱这烂摊子……我能保你跟墨鹊全身而退。”

“……”

墨寻没回话,只是歪头看着宁知尘。

“怎么?墨兄你不信?”

宁知尘拍了拍胸脯:“大不了我回师门跟我师父认个怂,哭着喊着求她来帮帮咱们俩,她虽然一天到晚没个正事儿,但好歹名字是能拿出来唬人的。”

“不,我信你。”

墨寻摇了摇头,忽然笑了一声。

他揣了一下袖子,摸出来了两个小瓷杯子来放在石桌上。

“我只是在想你这个家伙……真的是个人间罕有的奇葩玩意儿。”

“诶?你是夸我是骂我?”

“夸你。”

墨寻又从包里拿出来了一小瓷瓶的酒,拧开瓶塞,给自己跟宁知尘各倒了一杯。宁知尘提鼻子闻了一下酒味儿,咂了咂舌头:“可惜我这人平时喝酒不多,光是闻味儿辨不出这是哪里的佳酿。”

“来这儿的路上随便买的,本来预备着什么时候要放火时用得上,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酒。”

“你为什么会做放火的准备啊……”

有些无语的宁知尘捏起了酒杯,晃了晃杯子中的酒水,浓郁的酒精味儿让他微微的眯起了眼睛。墨寻也端起了杯子,向着宁知尘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

“来,这杯敬你……不,这一杯还是敬蚂蚱吧。”

墨寻说罢,率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宁知尘会心一笑:“好,那我这一杯敬把咱俩栓一起的绳子。”

“嘁,你好歹敬个活的啊……”

酒精熏的脑子有些迷糊,这还是墨寻第一次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喝酒,白酒那特有的冲鼻子和辣喉咙的感觉让墨寻眯起了眼睛。

看来我还是不太习惯这个世界的白酒,怕是喝不了几——

“咣当!!!”

墨寻的杯捏在手里还没来得及放下呢,一声闷响吓得他意识瞬间清醒了过来。

扭头一看,宁知尘已经跟喝了口毒酒一样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

“诶?!你咋了?!”

“卧槽,老宁!?”

“宁知尘!?”

“这他妈二两还不到呢,你逗我呢?!”

“别闹,起来!卧槽……你你你,你他妈要干嘛,起来,清醒清醒!”

“喂?!蚂蚱?!”

“你他妈不是想让我把你抗回房间里吧?!”

“崽种,醒醒,给爷自己爬回去!!”

“崽种!!!”

墨寻万万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土著,比他更不适应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