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之后,众臣子都是心事重重。
在朝堂之上皇帝公开定性了王铭是叛国者的身份,还旁敲侧击的敲打了一顿大皇子。
王铭将军一脉更是险些被连根拔起,什么“干儿子”名单,那种东西哪里用的到名单,直接按照平时跟王铭交好的那群人下去抓就是了。
可让人迷惑的是……
在临下朝的时候,皇帝宣布了一件大事:
公主顺利的带回了北方的消息,上报了楚朝余党还存在的事实,告知了边境的真实情况。手刃了叛国者。居功至伟,大行赏赐。恢复公主原本应得的待遇,将北部铜环山脉及周遭附近的十五个镇子作为公主的属地,将公主从北方带回来的那三人封为公主府属官
这么多年来皇帝虽然偏爱公主,但始终都没给公主封地。而这一点恰恰是公主在朝内一直受人针对的原因。
按照南朝皇室的规矩,有了封地,说明这名皇嗣注定已经失去了成为皇帝候选人的资格,一旦这名皇嗣有了婚配对象成了家,就要在规定时间里去封地当亲王。
一般来说公主都会早早的拥有自己的封地,而刘采萱是例外中的例外,之前皇帝一直迟迟没有给这个她最宠爱的女儿封赏地皮,而平日里又是对女儿处处照顾,派了跟太子同样级别的国师担任老师,虽然不让公主上朝,但藉由国师文德广的口,朝野内外发生的诸多大事一直都讲给公主听,处处都透露着想要让公主参与进皇权争夺的意思。
可今天……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皇帝要发力死保公主时,盛德皇帝却做了一个退步给了公主封地,虽然没明着说,但这实际上等于将公主预封为了亲王。
在下朝的路上,关系好的臣子走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小声讨论着。
“陛下到底是……”
“不知道,今天的陛下跟往日大不相同。”
“啧,那绣衣直指究竟是如何……”
“嘘。”
“这朝野之内,哪里还能容我们放心安谈。”
“不过这样一来,大皇子该是轻松了……没了五公主,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
“打住,勿言上事,你看那边。”
从群臣之中,肥胖壮硕的大皇子的二皇子并肩走来,大皇子脸上的表情极为难看,哪怕是这个一直让他看不顺眼的五妹妹被皇上预封为了亲王都不足以平息他胸中的愤懑,今天在朝廷上被丢了这么大一个面子,他憋了一肚子的活儿正没地方撒呢。
相比于大皇子,寡言瘦小的二皇子几乎就没什么存在感,终日一身黑袍的他站在大皇子的影子中,虽是并肩而行,但若不是仔细观察,极难发现二皇子。
这两位皇子虽然也是同父异母,但交情却相当不错,两人什么话都没交谈,只是沉默的同向而行,所经之处群臣避让,就这样两人一同回到了位于皇宫之外的皇子府
跟公主不同,皇子成年后在皇宫之外有专门的皇子府供他们居住,虽然这么说,但距离皇宫其实也不过百步远的距离。两名皇子回到了大皇子的住处,关上宫门,轰走了手底下的仆人,又启用了设置在府内的隔音结界,大皇子终于在这绝对安全的环境当中爆发了。
“妈的!那个贱娘们竟然敢给我使这种手段!!”
嘭!
大皇子抄起了桌子上的茶杯摔在地上,气的七窍生烟。
“这贱坯子怎么没死在北边,竟然还敢回到南边来找死,这是故意恶心我的是吧!”
相较于雷霆暴跳的大皇子,二皇子就要沉着很多。他坐在红木椅上,目光冷沉。等大皇子发泄了一通之后他才缓缓开口:“急什么,皇位迟早是你的。”
“怎么可能?!你没看见老头子的那个模样?问我这问我那,他出了事永远第一个怀疑到我的头上!!!”
“……”
“呼哧,妈的,等我当了皇帝,我一定把那贱娘们活埋在皇陵里,让她他跟老头子天天做伴儿!”
二皇子沉默着不说话,也不帮腔,大皇子知道二皇子这是打算聊点有用的,压住了余下的怒火,呼哧呼哧的坐到了二皇子一旁的椅子上。
“接下来怎么办?王铭已经彻底没用了,老头子这也是完全不打算跟北方打,看样子他动了火儿,妈的,一牵扯到这五闺女,他什么事儿都往绝了做,不给人留一点后路!”
“……”
“你怎么还不说话?问你话呢。”
二皇子抬头看着自己的兄长,又环视了一圈周围,缓缓开口。
“绣衣直指无孔不入啊……”
“怎么?”
大皇子刷啦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张皇的左顾右盼:“不可能,这里不可能有任何人能听到我们的谈话。”
“……的确,就凭这绣衣直指那些成立时间还不到二十年的生瓜蛋子,想从我的眼皮子地下安插探子还早了点。”
二皇子抱着肩膀缓缓点头,目光却一凛。
“但我总觉得我们在让人盯着,这种刺麻麻的感觉让我难受的很。”
“你说什么?他在哪里?!”
“不知道,隐约的视线,我们在被人窥探,被人观察,这种让人讨厌的感觉从今天见到你的时候就有了。你身上是不是带了别人送给你的什么东西,或是让人贴了灵符?”
大皇子立马脱掉了自己的朝服,抓着抖了三抖。
“没东西啊?真没东西。”
“……”
二皇子起身走到大皇子身前,在大皇子贴身穿的衬衣上伸手摸了摸。
大皇子被弄得有些痒,肥胖的身子别扭的拧了两下:“你看,真没有。”
“……消失了?”
“啥?”
“让人盯着的别扭感觉消失了……不,应该说那双眼睛挪了一个位置,你看。”
二皇子撸起了袖子,露出了自己的手臂——他手臂的皮肤通红一片,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小红点。
这画面看的大皇子一阵恶心,不过他从来不会怀疑自己这个弟弟的直觉。
毕竟,二皇子的出身比起大皇子这个所谓的“贵族之后”而言要厉害太多。
“今天就说到这里吧,既然隔墙有耳,很多话说着也不痛快——之后我找个干净的地方咱们再说得了。”
二皇子挥手取消了隔音屏障,毫不犹豫的起身离开。
大皇子穿着一身内衬,吓得在房子里左顾右盼看了好几圈也没有找到弟弟说的人在哪儿。
房间内静悄悄的,脱掉的衣服,地上的碎瓷器,摆件儿,花瓶。静谧的看不出丝毫的端倪——可经二皇子那么一说,大皇子心慌意乱,总觉得黑暗当中潜伏着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他越想越害怕,大骂了一句粗口,跑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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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通给我跪下,说,谁干的!!”
公主府的大门外,跪着一排的丫鬟,颤巍巍的哆嗦着成了一块儿。
刚刚被赏赐了封地,下朝回来的公主手中拿着一根木棍,凶神恶煞的站在门口。
“公主息怒,我们,我们真的——”
“说!!”
嘭!
棍子恶狠狠地砸在了丫鬟的腿上,丫鬟痛苦的惨叫了一声,躺倒在地。
刘采萱今天跟变了个人似的,凶恶的可怕。
“今天你们谁都不说,我就把你们全都打死在这里!让你们赔命!!!!”
她红着眼睛,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牙齿咬得死死地,那凶巴巴的模样,今天真有可能打死一两个。她正要将手里的木棍朝着那小丫鬟的脑袋砸过去时,从墙壁的阴影之中伸出来了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腕子,骨面伴随着悠悠的两点红光浮现了出来。
“怎么了,这才刚回来一天你就撒公主的脾气打下人?”
墨寻拦住了刘采萱逞凶,刘采萱手一哆嗦,攥在手心里的棍子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看见许久不见的墨寻,声音中满含着哽咽:“你最近干嘛去了,完了,洛鸽妹妹差点让人害了!!”
“差点让人害了?”
“唉!你们几个在这里跪着,等会儿再来收拾你们!”
刘采萱把棍子仍在地上,反手握住了墨寻的胳膊,迈上台阶拉着墨寻往回走,声音还有些哽咽:“我一下朝回来,就看见,就看见……”
“就看见啥?”
让刘采萱硬拉着,两人来到了昨天公主几人睡觉的房间,门并没有关,站在外面的台阶上就能看见里头的光景,刘采萱一边哽咽着一边指着门里:
“就看见洛鸽妹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一边口吐黑血,一……边…………呃?”
跟屋子里头的洛鸽四目相对,墨寻无奈的抱起肩膀
“一边在屋子里捡地上的东西吃?”
哪里有什么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洛鸽妹妹’,这不只有一个坐在地上没皮没脸的徒手抓着掉在地上的东西吃的臭要饭么?
“你怎么还吃!!!!”
刘采萱吓得脸色苍白,冲到了洛鸽的身边把她手上抓着的那块儿椰蓉糕拍掉,又捏住洛鸽的下巴,用手指硬把洛鸽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给抠了出来,
“别!诶!!”
洛鸽眼都红了,让刘采萱强行给按坐在了床上。
墨寻站在门口,无奈的摇摇头:“我可一点儿都看不出这货有什么‘奄奄一息’啊。”
“明知道这东西有毒你怎么还吃,不要命啦!”
刘采萱气的浑身直哆嗦,用力的捏着洛鸽的脸。
洛鸽自知理亏,尴尬的笑了笑:“那玩意儿,毕竟是皇家的糕点,那啥,扔了怪可惜的。”
“我!我!!!我今天中午让厨子给你做一车的椰蓉糕,撑死你啊!”
“别气别气,我也是一时嘴馋……”
“所以说来个人给我解释解释怎么回事儿呗?”
墨寻无奈的敲了敲身边的衣柜,看着地上的椰蓉糕:“简单来说,这东西让人下毒了?”
洛鸽嗯了一声,探出头来看着墨寻说道:“今天早上我一起床的时候,她跟墨鹊都不见影儿了,有人送了糕点来,我吃了个,谁知道里头有点东西。”
洛鸽揉了揉肚子:“毒性还藏的挺隐蔽,我一眼还没看出来,吃多了些……不然也不至于把她吓着,我可真不是故意的。”
刘采萱在一边儿上听的一愣一愣的,她是不知道曾经洛鸽在中州城的时候曾经端着下了药的鲍鱼粥吨吨硬灌的壮举。
墨寻弯腰从地上拿起来了一块椰蓉糕放进了背包里,呼唤出了道具界面看了一眼。
【椰蓉糕】
简介:皇室御厨用椰浆和椰蓉搭配制作小食品,是南朝的特产。清润爽口,椰香沁人……但是,好像有些不太对劲的佐料。
附加属性:【闻风断魂】(超出当前可查看等级,无法探查)
……
“闻风……断魂……?”
墨寻呢喃着念出了道具栏里毒素的名字,心念微动,嘴角不自觉露出了笑。
这玩意儿,他可一丁点都不陌生。
“真没想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在反应过来“闻风断魂”四个字意味着什么的瞬间,墨寻脑海中的一切谜团似乎都被这毒素的名字给切开了一样,豁然开朗。
探明真相的愉悦感和随着真相一同到来的滑稽感让墨寻情不自禁的勾起嘴角露出了笑容来。
“难怪,难怪。这糕点是谁送来的?”
“我刚才正在挨个问。”
刘采萱闻言,气不打一处来:“一般来说我的伙食都是公主府的丫鬟准备的,可是问她们,她们却谁都说不清。我临走前还特意让人看着房间,就是害怕有人过来动手脚。可这帮人一个赛一个的玩忽职守,等我去找的时候,她们几个人竟在厨房偷懒聊闲天!洛鸽妹妹要是真出了事儿,她们怎么得也要赔命!”
“好了,消消气儿。放心吧,这毒不可能是她们下的。”
“嗯?”
“这毒可不是撒在食物里那么简单,它要按照不同的比例把毒的原材料每份都撒入食材里,等食物做出来的时候自身就带了毒。因为不是外加的,不易察觉。”
墨寻拿起一块椰蓉糕,手指将其碾碎,浓郁的椰香味儿从里面溢了出来,闻着让人馋虫大动,倒也不奇怪洛鸽为什么非要嘴馋的多吃那几块了。
“不过花这么大的精力给你下毒,这是决心要杀你了?你那俩哥哥可真够狠的。”
刘采萱闻言咬住了牙,她也能猜得到是谁打算加害于她,可又能如何呢?那两名兄长在朝有无数的拥趸者和靠山。
她无力的坐在床上,呢喃道:“不,他们知道我不会中这种毒……宫闱里长大的孩子是不会直接吃这种来历不明的吃食的,也许这只是个警告。”
这只是一个警告自己应该主动跟父王申请,早日去边疆就藩。
“对了,你这二哥是什么来头?他天天穿一身格格不入的黑衣上朝也没人说他,是因为他身份特殊吧?”
“二哥……”
刘采萱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太清楚,我跟二哥并没什么来往,老师也很少跟我提到他。”
“你二哥可不像是个简单的跟屁虫,你大哥在他面前都老老实实的,没猜错的话,他们两个的利益集团应该是这个二哥拿主意。”
“你怎么……啊,你昨天一天晚上没回来,就是去偷听别人墙根了?”
刘采萱瞠目结舌,这墨寻一天到晚的怎么就忙活这些东西。墨寻白了刘采萱一眼,继而问道:“那换个问题,绣衣直指是你父亲上朝之后才设立的组织吧,听说还不到二十年?”
“嗯,父亲登基后有很多人不服他,他自己只能扶植出来亲信的势力。这绣衣直指是父亲扶植出来的势力之一,负责监察百官,平日里也充当父亲的耳朵和眼睛用。大概……是能信得过的。”
事到如今,刘采萱其实已经有些神经敏感,这朝廷里的谁都不想去相信了。
“那既然绣衣直指作为你们朝廷的耳目出现,原本的特务组织呢?”
墨寻顿了一下,捏起了自己身上的黑袍子。
“那四百年前就已经存在了的……销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