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玉玉，你又来了啊。”
黄灵悦坐在病床上，看见我拉开门走进来之后，缓慢地直起了身子，努力向我挤出了一个笑容。
“昨天也来了的呢。”
即便看上去有些吃力，不过黄灵悦估计也挺开心的吧。
“嘛，嗯……”
我刻意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回答道。
“……我主要是来完成任务的。”
“诶?什么任务?”
黄灵悦疑惑地歪了歪头，问道。
“夏雨沫老师想要问你，你想要选什么学科。”
“这样啊……毕竟马上要到第二次预选了吧。”
“嗯。”
我点点头，说道。
因为黄灵悦缺席了第一次预选，所以为了能够保证存在黄灵悦的预选信息，夏雨沫老师便让我来医院一趟，为的就是把她的预选学科记下来，然后在下一次帮助她选择。
“话说，玉玉你想选什么?”
“我选什么不重要吧……现在比较重要的是你的选择。”
我不慌不满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本子和一支中性笔，准备将她的预选学科记录下来。
“哎呀，做个参考嘛。”
“这个需要什么参考啊，自己擅长什么就选什么呗。”
我无奈地转动起手里的中性笔来。啊，顺带一提，我可是左右手都会转笔哦，而且转笔的方式都不一样。这可是我在初中的时候，一个人训练出来的结果，虽然这项技能没什么用啦……
不过有时候来打发时间也还算个不错的选择吧。
“我想选自己喜欢的学科啦。”
“那就更不应该参考我的了。”
话说，你想选择自己喜欢的学科的话，那么自己心里对于心仪的学科应该是最清楚的吧，为什么又要问我这个外人呢。
说不定我选择的科目根本不是你喜欢的啊，那我说了又有什么用处呢。
“诶——那么，就当我是好奇，先给我说说你的选择嘛。”
“才不要，再说了，就算你知道我的选课以后，又有什么意义呢？最后还不是要分开。”
“才不是这样呢！”
黄灵悦低下头，突然提高了音量，不过很快，她有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的不恰当，于是便低声道歉。
“抱歉……”
“没，没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一下……”
“这样吗?”
看着黄灵悦委屈的模样，我只好叹了口气，向下撇了撇嘴角。
“算了，也不是不可以说。”
“是什么呢？”
黄灵悦对我笑了笑，期待地握着自己的手，将其放在下巴前。
“物理，地理，历史，就是这三科。”
“感觉有点偏文科啊。”
黄灵悦感慨到。
“毕竟我化学从初中开始就不行了，最近的生物也学得迷迷糊糊的，所以，就只能选择这三科啦。”
我苦笑着挠了挠头，说到。
“政治呢?”
“这个学科的知识点可是要记死人的，现在才高一，我都能有这种感受了，所以很难想象如果自己选择了蒸煮这门学科的话，有什么艰难险阻在等待着我。”
我一口气把我对这门学科的不满之情一下子就宣泄出来了。
呼——爽！真是的，不会真的有人会选择“政治”这门学科的吧。
“想不到玉玉你这么讨厌政治啊。”
“毕竟要背很多知识点啊，我明明对记这种死知识是很不擅长的。”
我的手一下子没有捏稳，让刚才还在转动的笔一个不小心就掉在地上，我于是连忙弯下腰，捡起了在自己脚边的这只不听话的中性笔。
“可我记得你的政治成绩挺好的呢，这次半期考试，玉玉你的政治成绩不是全班前五吗？”
黄灵悦带着羡慕的眼光，看着我，说道。
“可这并不影响我自己不想选择政治。”
我得意地努了努嘴，说道。
而黄灵悦也因为我这滑稽的动作没忍住地捂着嘴笑出声来了。
“噗嗤！这样啊……”
“嗯嗯，反正我是肯定不会选政治这门学科的，我敢保证！”
我举起右拳，举高过肩，假装那些国旗班的学生在每天星期一学校组织朝会上扛着国旗，并且在最后将其升至空中，随风飘扬时，国旗班的学生充满气势的样子。
诶，话说我和黄灵悦之间的话题是不是逐渐偏移正轨了。
不是该谈关于黄灵悦学科的结果吗？可为什么一直在讨论我选择的学科。
“咳……所以你到底想好没有，你想要选择的学科。”
“唔……我想想……”
黄灵悦摸着自己的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后，重新抬起了头，眼睛里散发着两道明亮的光芒。
“啊，要不我也这么选吧！”
“哈?这么选?是指什么?”
这家伙想要表达什么啊，都没说清楚，万一我记录有错误的话，那么最后夏雨沫老师肯定要怪罪在我头上的。
所以，为了我的人生安全，我还是先问清楚吧。
“唔，就是选物理，地理，历史啊。”
“诶，你……你确定吗?”
我听了黄灵悦的决定之后，原本准备握住写字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
“对啊，反正我的生物和化学成绩也不算特别好。”
黄灵悦摸着自己的一旁的垂发，“诶嘿嘿”地笑了几声，回答道。
“这样吗?”
“嗯。”
“好吧。”
我点点头，用笔在纸上记下了她打算选择的学科。
“下次预选是在什么时候啊?”
“貌似是在下个星期吧。”
我想了想之后，回答道。
“这样啊……我听说最近很多学科的老师都为了让我们知道自己究竟擅长哪些学科，所以经常让你们做测试题吧。”
“……啊——别说了。”
我捂着自己的脸，无力地弯下了腰，悲叹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要提起这一段黑暗的时光。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自己是一遇到测试，就提不起兴致来，所以几乎每一次测试都是应付了事，分数线差不多到及格的位置就行了。
嘛，不过这还是对于自己有几科比较擅长的学科来讲的。像是化学这种学科，我能考到一般的分数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这些天基本上都有大大小小的测试……”
我紧紧地闭上眼，结果眼前出现的却是自己在教室里做试卷的场景。
地狱绘图，这简直就是！
“我都要做吐了……”
我叹了口气，说道。
“诶……这么辛苦的吗?虽然我只是听其他同学谈起过这件事，不过却不知道考试的频率有这么强呢。”
黄灵悦挠了挠脸颊，苦笑着说道。
“……毕竟下学期就会分班了吧。”
谈完这件令人难过的事情之后，我便缓缓地直起腰来。
“诶，对啊……”
黄灵悦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神情也开始变得低沉起来。
或许她也并不想谈到这种提及到分别的话题吧。
不过这是我们总要面对的事实。
在隔不到半个月，等期末考一结束，或许下一学期，我们身边的人就不再相同了。
“我在上高中之前，就有学姐学长告诉过我，高中的同学并不会一直是那些人，会经常改变的。”
黄灵悦苦涩地牵动着嘴角，难得这一次连从她嘴里编织出来的话语都是带有苦味的。
“我之前还不以为然，觉得就算分开，或许互相之间的关系也能保持像以往那样要好，自己就能更加从容地面对这一次分别。可是……当我真正面临这一时刻的时候，才意识到，我是不可能在与同学们分别的时候保持从容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以什么要的心情去迎接这学期的最后一天。”
黄灵悦说完之后，垂下了头，刘海将她的额头全部遮挡住，我所能看见的，只是处于阴影之中的黄灵悦。
“反正肯定是你原有的模样吧。”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便只能胡乱地开口，企图歪打正着吧。
“不用刻意伪装，也不用在最后一天保持从容，毕竟你永远都是最特殊的那个人吧。除了你以外，也没有其他人叫做黄灵悦了。”
我摸着自己的鼻头，勉强将这句令我感到难为情的话语说出口。
“是……这样吗?”
黄灵悦迟疑地抬起头，微微紧皱着眉，疑惑地注视着我，问道。
“嘛，可能是这样的吧……毕竟自己也只有自己最了解吧。”
我没有与她对视，而是强行把自己的头扭向一侧。
“那玉玉你呢?如果在面临分别时，你会怎么样对待呢？”
“……不知道。”
我回答道。
“或许会直接离开吧，毕竟我并没有玩得要好的同学需要互相告别。”
我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确实，当期末考试结束之后，我不会像他们那样，互相约好在即将到来的暑假当中一起去做什么事情来为彼此增添一份难忘的回忆。
正因为这份回忆越是难忘，当真正分别时才会更加伤感吧。
虽然我并不会为这种事情而难过，但我也不喜欢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这样吗?”
“嗯……就是这样。”
我点点头，再次肯定地说道。
“话说，你与其问我会选什么科目，还不如去问问冉千雪会选择什么。跟她在一起才更适合你吧。”
我看着墙上的钟表，注视着正不断转动的秒针，说道。
“小雪她昨天状态不是很好，所以我就没有提起这件事情。”
黄灵悦低声叹了口气，说道。
“嘛……对于这个，她已经给我说了原因了。”
“已经给你说了吗?”
黄灵悦苦涩地牵动着嘴角。
“看来小雪即便嘴上不说，可是实际上还是很信任玉玉你的啊。”
“……信任，我吗?”
我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我也没什么值得信任的吧……最擅长的就是辜负别人对我的信任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一个词语的反应特别大。当黄灵悦一提起这个词语的时候，我就下意识地想到了那个雨天的傍晚，宁均一那因为我的多管闲事而痛苦的模样。
那样的场面，我不想再看见第二次了。
所以，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我对这个，词语格外的排斥。
毕竟，自己绝对没办法配得上“信任”一词。
“不……不是这样的。”
黄灵悦摇着头，并不相信我所说的话语。
可是，即便她自己不愿意相信，这也是事实了。
“这种事情并不是你说不是，它就不是的……”
我握紧双拳，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我掌心的肉中，而我却没有感到丝毫疼痛。
“光是上高中以来，我就是这样的了……你不用急着否认。”
我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盯着洁白的地板，说道。
“冉千雪有让别人信任她的理由，因为她是一个很值得依靠的人。你也有让人信任的理由，但我是绝对没有能够让人信任的理由的。”
无论是之前的校庆，运动会，还是解决宁均一被欺凌这些事情，我都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办得一塌糊涂。
“不……不要这么说……”
“嗯——这只是一个客观事实而已。”
我摇了摇头，回答道。
“所以，你没有必要对我这种人……”
我在中途擅自停下了，没有想好之后要说的话语，可是，即便只有一般的言语，也能够通过诉说的方式，将我想要表达的意思传达到黄灵悦耳中吧。
“明明就有很在意你的人。”
黄灵悦带着一丝不满的情绪，开口说道。
“是吗?那就会让他们失望了吧……”
不行，不能够在谈论这种事情了。
我来的目的，除了完成夏雨沫老师给我布置的要求以外，还存在自己的一些疑惑。
比如昨晚冉千雪所说的那些话语……
“话说……冉千雪小时候什么样子的呢?”
虽然我知道在这时候突然转变话题会显得很突兀，但是，为了不再影响我与黄灵悦双方的心情，我只好硬着头皮，改变了我们之前的话题。
不过也不知道黄灵悦会不会顺着我的话茬继续说下去。
“啊……你说小雪啊，我想想——”
或许黄灵悦也知道了我的想法，所以也在努力地配合着我，成功地把先前那个令人感到尴尬地话题转移。
“以前的小雪啊，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女生呢，有时候比我还能闹腾。”
一想到以往的经历，黄灵悦脸上那紧皱的眉才逐渐舒展开来，脸上带着一抹恬淡的笑容。
“诶?是这样吗?”
“嗯，以前的小雪很受欢迎的。”
黄灵悦点点头，回答道。
“……但是为什么现在的冉千雪与你所说的冉千雪差别这么大了呢?”
“这个……”
黄灵悦想了想，努力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啦，这种事情如果玉玉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小雪呢?”
“说的也是……”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算黄灵悦这么说，但我们也知道如果我真的找到冉千雪，向她询问这件事情的话，估计也是不会得到什么我想要的答案的。
“嘛，不过我觉得现在的小雪也挺好的。不如说，我与现在的小雪相处的时间还要更长一些。”
黄灵悦摸着耳旁的发丝，“嘿嘿”地傻笑了几声。
我看着她这一刻的模样，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先前得知文学社将被废除之前的状态。
估计住院之后，与外面这些复杂的事情接触的更少了，心情就会要好一些吧。
“……”
我静静地在一旁聆听着黄灵悦说过的话语，以至于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该说些什么。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黄灵悦正坐在自己的床上，扑闪着自己那长长的睫毛，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的脸。
“玉玉，你在想什么吗?”
或许是见我良久都没有回应，黄灵悦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色，询问到。
“啊，没什么，我走神了，抱歉……”
我摇摇头，回答道。
“这样啊……”
黄灵悦苦笑一下，缓缓低下头。
在我们之间的氛围即将要像这样沉寂下去的时候，这个房间的门突然发出了“砰砰”的敲击声，随后，门又被拉开，从外面走进来了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穿着的是休闲服装，身高与我相同，年纪大概接近四十，脸上透露着严肃的表情。
本以为这个年纪的人的发型几乎都会统一的修理成比较短的程度。可是这个男人却留着帅气的中分发型，另外，配上他那张完全能够说得上是英俊的脸，感觉就像是某个中年男明星突然来到这里了呢。
我在观察他的时候，突然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个人与黄灵悦居然有一些相似。
是她的父亲吗？
而另一个男人，则是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既然是医生的话，那就没什么值得我好关注的了。
“这位同学是?”
那个帅气的男人走到黄灵悦面前，余光瞟着我，问道。
“啊，这是我的同学啦。”
黄灵悦一边应付着他，一边朝我举着手，用口型说了声“抱歉哟”。
估计这个人就是黄灵悦的父亲了吧。
而作为站在黄灵悦面前的父亲，他显然已经注意到了黄灵悦的这一系列动作，于是便皱了皱眉。随后又转过身来，说道:“这位同学，能否麻烦你现在出去一下，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给悦悦说。”
“啊，这样啊，对不起，我马上就出去。”
在得知自己现在可以先暂时出去回避一下之后，我连忙点头答应了。
然后便在黄灵悦的父亲和黄灵悦的目送下，我赶紧走到了这个房间外，轻轻地把房门合上。
直到我听不清楚里面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能够单纯地听见一些“嗡嗡”的声响。
这就是黄灵悦的父亲啊……
感觉好帅气，并且她的母亲也很漂亮啊。也难怪，毕竟黄灵悦的外貌也很优秀啊。
话说既然与医生一起来的话，估计是要谈论一些治疗黄灵悦病情方面的一些信息吧，所以才不能让我这个外人参与。
那么，我现在到底是要离开呢，还是再等一会儿呢?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自从我坐到病房门口一侧的椅子上的时候，就注定了我是要等黄灵悦的父亲和那位医生出来后，我再选择离开。
可是，我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呢?明明就算真的等到了他们出来，或许也不想让我继续与黄灵悦接触了吧。
我待在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就越来越搞不清楚自己是为什么会做出这些事情。逐渐不明白自己的动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一切，也确确实实地与之前的我有很大的不同。
看来不只是冉千雪，就连我这种无可救药的人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也发生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变化。
真是搞不懂啊……
我靠在冰冷的金属椅背上，从口袋里拿出了已经耗费了一半电量的手机，无所事事地在每个我下载了的软件里翻看着，企图以这样的方式来打发着无聊的时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了，我看见位于手机顶端所显示的时间，时刻逐渐由十六点变为十七点。
当我手机的电量正式低于百分之五十的时候，耳边终于响起了门把手被扭动的声音。
随后，这扇大门便被拉开，黄灵悦的父亲率先从病房内走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一脸严肃的医生。
我下意识地站起身子，什么也没说地就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
黄灵悦的父亲注意到我的存在之后，松了一口气，说道:“你还没走啊?”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现在就走。”
看来是打算让我走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黄灵悦的父亲站在我面前，拦住了准备收拾东西走人的我的面前。
“悦悦她貌似有什么话想对你说，所以能不能麻烦再占用你一点时间?”
即便黄灵悦的父亲说话的语气在我听起来仍觉得有些严肃过头了，但是我能听出他并没有任何不满的意味。
“啊，没什么。我很乐意做这件事。”
我点点头，然后便伸手拉住了因为有风的缘故而逐渐向里关闭的房门，迟疑了一下。
“那个……”
“我没什么要说的，你是她的同学，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吧。”
黄灵悦的父亲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想法，于是便摆摆手，爽快地说道。
“谢，谢谢……”
我在面对黄灵悦的父亲时，显然没有在面对她的母亲时那么有轻松自如的感觉。
所以这就是父亲这种角色的魅力所在吗?
我朝黄灵悦的父亲和那名医生点了点头，接着便再次进入这个充满了消毒水的房间。
这一次我进去的时候，黄灵悦的脸像是被刷了白漆一样的苍白，眼中流露着惊恐，双手不安地紧紧抓握着身边的东西。
感觉像是听见了什么噩耗一般。
我开玩笑似地想到。
当黄灵悦注意到了我的突然闯入之后，她的眼眶突然一红，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来回打转，仿佛下一刻就会流出泪水。
只不过随后或许有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便连忙偏过头去，把自己的右手抬了起来，在自己的脸部搓了又搓。
“发生了什么吗?”
对于遇上这种情况，还是自己先开口打破这一僵局好些。
“嗯……”
黄灵悦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玉玉，你能先到我身边吗?”
黄灵悦以轻柔的语气朝我提出了请求。
“诶……嗯，待一会儿是没什么啦。”
我为难地笑了笑，然后又缓缓迈开了自己的脚步，朝黄灵悦那边走去。
“抱歉……”
当我走到黄灵悦身边的时候，她突然环抱着自己的双臂，无助地发起抖来，低声呢喃道。
“我知道自己这么说可能会很狡猾，但是……”
黄灵悦仿佛在刻意地压制着什么似的，想要说出来，却又不敢说出口。
对此，我没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只能够站在她的面前，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地。
能让黄灵悦一下子就变成这样的，估计是刚才她的父亲和那位医生对她说了什么吧。
“……我很害怕。”
“……”
害怕吗？
在面对这样的情况，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说“没关系”这类的话语是没有多大的用处的。
可是，除了这个以外，我想不出来其他能够用来安慰她的话语。
既然没办法说出口的话，那就保持沉默吧。
“医生……给你说了什么吗？”
在想了一会儿之后，我开口询问到。
“……嗯。”
隔了一小会儿，黄灵悦轻轻点了点头，洁白的牙齿咬着嘴唇，接着又松开。
“我的这个病……需要动手术。”
将这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黄灵悦的眼角一下子就淡淡地发红，不断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不过她还是强忍着没让自己流下泪。
“手术吗？”
我用自己沙哑的嗓子说出了这一句简短的话语。
已经这么严重了啊……
我偷偷窥视着黄灵悦，她此刻仍然害怕地抱紧了自己，眉毛紧皱成一团，低下头，焦躁不安地用颤抖的声音说着。
“嗯……医生说之前一直是在用保守的治疗方法，可是并没有使我完全治愈，所以如果接下来在不采取其他的方式的话，可能会更加严重……所以……所以……”
“啪嗒——啪嗒——”
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滴落在黄灵悦苍白的手背上。
“我……我……虽然知道……但是……还是……很害怕！”
黄灵悦带着哭腔，哽咽着，甚至已经被自己的泪水呛得没办法好好说话。
“就算……就算医生……医生说不会有什么……咳——可是……我真的……真的……不敢去想……这件事……”
黄灵悦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似乎想要抑制住自己，不要让自己哭得太大声。
就算我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可是当我看见黄灵悦此刻这幅痛苦的样子的时候，心里却仍然不是滋味，像是有一块无法挪动的大石头压在心上，没办法跳动。
“……不用刻意地压抑自己。”
我的口中早已没有唾沫，如同在沙漠了走了一天那样干渴，以至于我此刻说出来的话语也一样干瘪。
不知道是在什么的驱使下，我走到黄灵悦身边，伸出了自己的手，放在黄灵悦低下的头顶上方，迟疑了一会儿，可是到最后，我还是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头上，轻轻地拍打抚摸着。
“呼……”
我谨慎地叹了口气。
“所以，不如趁现在好好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吧。”
黄灵悦没有什么反应，在我的手放在她头上之后，她先是愣了一下，当我说完这句话后，黄灵悦便大声地哭了起来。
于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如此了。
声音逐渐由刚开始的大声哭泣慢慢到最后的小声抽噎，这个过程估计都过了差不多有十分钟左右，而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直到这一刻，我才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是有多么的无力。
就算想要说些什么，可大脑却是一片空白，无法做出行动。
到头来自己一直都是旁观者而已，从来没有真正地参与到这些事情之中。
突然觉得，开始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了。如此的无能，如此的幼稚。
说一些显而易见的话语，以突出自己为此付诸行动。可是在别人真正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又犹犹豫豫，开始以保全自己的利益为目的，推脱或是拒绝。
而我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
只不过是需要自己付出更大的代价去完成自己本应该早早了结的事情吧。
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如同命运一般，自己的内心我也是如此认同的，于是便无法逃脱。
而我来到这里是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想要尝试着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尝试着变得坦率，而不是违背自己，理所应当的按照自己认为的剧本演下去。
那么，我的想法……究竟是什么呢?
即便自己努力遵从内心，可是却仍然不知道，我的内心到底在想着什么。
纷繁杂乱，难以辨别清楚，或者说甚至没办法窥探。自己曾经设下的屏障，已经坚硬到建造者都没办法突破。
或许，这就是我如此犹豫，容易违背自己的原因了吧。
可是我并没有什么办法来打破这个屏障，只好任由它的存在。
我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对于这个问题，我至今没办法得出答案……
“对……对不起，又在这里自说自话地哭起来了……”
黄灵悦一边用手背摸着眼泪，一边低声说道。
“啊……没事，不用在意我。”
我此刻能说的也就只有像这样的话了。
“你……”
我刚想要开口，可是在说出第一个字的瞬间，又迟疑了一会儿。
这么问，真的可以吗?
可是当我察觉到黄灵悦那打算安静聆听的目光的时候，我闭上嘴，咬咬牙，还是打算将刚才那个问题说出口。
“你……很害怕做手术吗?”
虽然我大概已经能够从黄灵悦刚才的表现中看出来，但自己这么认为和她亲口承认总是不一样的吧。
“……嗯。”
黄灵悦紧紧地抿着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因为……之前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并且，当我知道麻药会让自己陷入沉睡的时候，也很担心自己会不会醒过来。”
黄灵悦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轻声回答到，即便语气中刻意想要表现出自己的乐观，但我仍然感受到一丝恐惧。
也对啊……刚才黄灵悦明明还为了这件事情哭了十多分钟。
这样想了之后，我看黄灵悦的目光之中居然变得柔和些许。
不仅是她，就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
但是，当黄灵悦感受到我这与平时不同的目光之后，像是面临了什么痛苦的事物一般，自嘲地笑了笑。
“玉玉也觉得我很胆小，很懦弱吧，连一场手术都不敢面对。”
不，并不是这样的。
我在内心之中暗自回答道，但却没有通过自己的嘴巴，将这句话传达给黄灵悦。
于是黄灵悦见我没有什么反应，脸上的自嘲与痛苦便加重了许多。
“果然是这样呢……”
黄灵悦的双眸逐渐黯淡下去，即便室内的灯光有多么明亮，也照亮不了她那双曾经明亮过的瞳孔。
“那就这样吧……我已经无所谓了，无论是手术也好，还是疼痛也好，差不多已经习惯了。所以……就算治不治得好，对我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
胆小……
懦弱……
虽然这是刚才黄灵悦用来形容自己的词语，可此时此刻，它们却更适合放在我身上。
的确，我胆小得甚至没有在黄灵悦最需要的他人的时候，给予她所期待的事物。
自己果然什么都没办法做成……
我失望地低下了头，不敢再去面对黄灵悦。
垂下了头，意味着我自己又再一次选择逃避。
再一次，从靠近黄灵悦的地方逃离，逃向自己未知的地方。
“……为什么?”
黄灵悦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哭腔。
“为什么玉玉你不再离我近一点呢?”
……
……
……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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