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草原,从绿色到蓝色

央多玛早已适应了这一个城市。

不再有干燥的,穿越整个草原,带着牛羊臊气的风,也不再有极目望去就能清晰可见地平线和逐渐消逝,大的不可思议的红日。视泡面、碳酸饮料为有身份的象征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满头的玛瑙、绿松石、白银流苏和红珊瑚打造成的代表全部家当,需要带着游牧的繁复头饰也都被摘下。被太阳在更接近神明的地方亲吻的丰满脸颊上,黝黑和猩红都随着进入水泥建筑而退去,她变得一无所有,才能获得崭新意义上的富有。

行囊太小,央多玛什么也带不来。她带不来篝火也带不来舞,带不来吟唱着远古先王长篇统一事迹的游吟诗人戴的具有黑面孔和流苏的面具。她带来的也早已被舍弃,土布敌不上涤纶,布鞋敌不上气垫。除了名字这一与生俱来的载体,她和宿海——这躁动的城市里出生的躁动而焦虑的年轻人也并无什么不同——期待着一夜高薪、一夜成名,却仍然不得不为资本家们当着搬运面包的蚂蚁,为泡沫里的房子车子,透支着未来30年的生命。

央多玛只带来了一样东西,是祖传的宝贝。谁也偷不到,谁也夺不走,她随身携带且珍重着这宝贝——

她的歌喉。

没有受过任何音乐教育,也不会任何乐理,但她只是想唱,感觉歌是怎么样,便唱了。她流连于各个带着艺术情调的酒吧舞台,弹奏着借来的旧吉他,唱着别人的歌。

她的声音很特别,既清澈又醇厚,这两者的矛盾体好似化合反应一样让每个人的耳朵迷醉。然而她并不漂亮,也许是不会保养,偶像式的快消年代并不需要丑陋的深情歌手。再加上没有接受过教育,也更没有人脉了,由黄金堆砌的高雅艺术殿堂也将其拒之门外。

机会,央多玛需要机会。今年她29岁,踩着年轻的边缘,但5年后,10年后,20年后呢?谁会给一个中年女人橄榄枝呢?

网络,只有网络。去年就有酒吧卖唱的朋友通过网络直播稍微成名,虽然做不了自己喜欢的音乐,但好歹能够通过无下限地讨好观众——唱歌,同时做些软色情的动作赚钱。央多玛不想这样,但网络成名的大饼既然已经画在那里,也有那么多体体面面的成功案例。

新用户,用的是真名:央多玛。她参加了zita杯,却在1st stage就被惺惺作态的美女打败,没有人听她唱歌,大家只想看到网红美女瞬间对自己施舍的关注和赞许。

结束了,但zita网官方的邮件发来了。

“尊敬的参赛者 央多玛 :

您好!我们十分欣赏您的才华以及为大会作出的贡献,但我们很遗憾的通知您,由于您的积分处于后10%,您在1st stage遭遇淘汰。

我们也通知您一项新的比赛制度:造遇淘汰的用户若选择继续参加比赛,可以申请复活赛集训,需要参赛者前往培训部大楼进行选拔考试后进入决赛。若您选择继续参加比赛,请将您的真实姓名、身份证号码、手机号码及可靠的住址以电子邮件的形式回复此邮箱,我们会在7月23日派专车来将您接送至培训部。请你携带自己的身份证、护照、手机等一系列可证明身份的随身物品,留出约3个月的可支配时间以保证顺利参与培训。

培训期间【能力】程序即将予以保留于各个参赛者自身。

感谢您的阅读。”

去,还是不去?

当然要去,就算再多次心灰意冷,央多玛也坚信,终有一天奇迹即将诞生。反正本来就是像自由职业者一样的弹性工作,她为何不为1000万再拼一把?

央多玛想让更多人听到她的歌。她坚信自己是没有被人看到的金子,总有一天会发光。

她确实是,但这个被美颜滤镜蒙蔽的时代里,嗓子这种金子隐藏在咽喉里,这光芒被人看到,太难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