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树林中聚集的哥布尔们,此时似乎是他们的用餐时间,他们正粗鲁的将不知道从哪里抓来的死牛给分尸,并大口咀嚼着生肉与内脏。虽然他们也有派出几名哥布尔进行巡逻与站哨,然而,或许是因为自认为还没有被发现吧?那些巡逻中的哥布尔也都相当散漫且不专心,甚至有些已经坐在树荫底下呼呼大睡了起来。
「全员出击!!!」就在这时,看到时机已经成熟的强纳森大吼一声,并拔出腰间的剑和马耳他同一时间冲出草丛,而马耳他则是在冲出草丛时一边奔跑一边朝着前方举起巨盾,并拔出短剑用力敲击着盾牌。
「来啊!你们这些绿皮混蛋!」马耳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敲击盾牌,同一时间,强纳森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并在最靠近自己的哥布尔来得及从惊讶中回神过来之前,将他手中的刀刃深深砍进对方的身躯当中。
「嘎啊──!!」被砍中的哥布尔临死前发出惨烈的哀号声,这个哀号声也让其他数十只哥布尔从惊讶的呆滞中回神过来,开始朝着强纳森与马耳他两人发动攻击。
看着眼前一触即发的状况,赖靖华手中握着新买的单手剑,迟迟无法向前踏出一步,此时,只听见耳边传来「嗖!嗖!」几声物体快速划破空气的声音,接着,前方几只想要钻过马耳他与强纳森之间的空隙的哥布尔应声倒下,而他们的眉心上都插了一支弓箭。
「喂,赖靖华,若只是待在后面可是杀不了任何东西的喔?」罗伊说着,说话的同时他手中取箭放箭的动作丝毫没有缓慢下来。赖靖华听完罗伊的话,这才缓慢的向前迈进。
「哼!你们装备不错嘛?看招!」强纳森此时吼道,同时,一挥剑将三只扑上来的哥布尔给拦腰砍断。一瞬间,鲜血、内脏撒落一地,当然也喷洒在站在第一线的强纳森与马耳他身上。
「喝啊!来啊!你们这群恶心的怪物!」马耳他此时也吼道,并利用着盾牌的优势一边阻挡哥布尔的进攻一边用短剑将那些想要绕过盾牌以及爬上盾牌的哥布尔给开肠剖肚,有些哥布尔被剖开肚子后,心脏和肠子流出来时还在猛烈跳动着。
此时的赖靖华就这么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默默看着队友们用各种方式屠杀着哥布尔。鲜血、断肢、内脏在地上翻滚,看着眼前从来没有见过的血腥场面,赖靖华顿时感到一阵反胃,而他就这么在战斗的途中跪倒在地并开始呕吐起来。
「喂!?赖靖华?你还好吧?」马耳他此时注意到赖靖华的状况,急忙叫道。
恶心与反胃的感觉不断涌上心头,肠胃里的午餐全部都被贡献给草地,此时赖靖华根本无法响应马耳他的关心,只能不断的呕吐着。好不容易感觉似乎好点的时候,一看到自己的呕吐物与鲜血和内脏混在一块,赖靖华又憋不住继续呕吐起来。
这是甚么鬼?赖靖华此时内心想着:这血腥程度、这连绵不绝的惨叫、满地都是的鲜血与内脏……这跟我想象中的战斗不一样!这种感觉跟游戏里与动漫画里的战斗根本不一样!
赖靖华想到这里,不禁又开始呕吐起来,然而,此时他的肠胃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吐了,只能够不断地干呕。
「喂!强纳森!赖靖华的状况不太好的样子!要不要先撤退?」罗伊此时大吼道,而强纳森则大声说道:
「不需要!快要结束了!安娜!施放魔法!」
安娜此时站在队伍最后方,已经完成了魔法的咏唱,只见在安娜的周围发出火红色的刺眼光芒,同时,一个复杂的饼图案在其脚边环绕。伴随着咏唱的结束,安娜此时睁开双眼,说道:
「燃尽咏唱者的敌人吧!去吧!集束火球!!」
顿时,只见数十颗火球从地面的魔法阵之中飘起,并连续的朝眼前的哥布尔群射出,只听见爆炸声响起,伴随着刺眼的光芒与激起的尘土,哥布尔的断肢、内脏与鲜血四溅。
赖靖华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爆炸后扬起的大量尸块四处飞散,当然,这些尸块与血肉一部分也喷洒到赖靖华的身上。突然,赖靖华感觉到有一些软烂的东西打在自己身上,他用那颤抖的双手去抓取那些软烂的东西,这才发现,打在自己身上的是烧焦的烂肉、模糊不清的内脏以及一颗不知道属于哪只哥布尔的眼球。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赖靖华清楚知道自己距离崩溃边缘只有一步之差,此时的他已经眼眶泛泪,同时灼热的胃液在喉头翻滚,只要稍不注意,两边就会同时从体内涌出来。
「呼……还真是一样相当华丽的声光效果啊。」强纳森说道,在那一发魔法之下,仅存的哥布尔也已经全数消灭殆尽。毕竟这只是一支约莫五十几个哥布尔的小部队,面对这种数量的哥布尔,对于强纳森等四人来说根本是轻而易举。
这个时候,因为剧烈的爆炸声响以及大量激起的尘土与尸块而被吓到跌坐在地上的赖静华,只见他跌坐在自己的呕吐物和哥布尔的鲜血与内脏之间,双眼无神,嘴巴微张,因为受到的刺激与冲击太大,导致他的大脑为了避免自己崩溃而停止了思考。此刻的他只能像这样呆呆地坐在地上,无法给出任何反应。
见到赖靖华那呆滞且似乎心灵受创的模样,强纳森、马耳他与罗伊看着赖靖华,纷纷都露出无奈的表情并微微摇着头,或许是因为刚刚对于赖静华抱着过高的期望,导致现在当赖靖华真的没有任何贡献、甚至连杀掉一只哥布尔都无法做到时,他们都相当明显的表现出对赖靖华的失望。
而赖靖华当然也将他们的表情给看在眼里,这也使得他内心的不安与恐惧感达到巅峰,一瞬间,那种恶心想吐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但是为了避免再让队友继续对自己感到失望,赖靖华急忙用手摀住嘴巴,硬是将反胃感给压了下去。
「那个,靖华先生?你还好吗?」这时,安娜缓缓走到跌坐在地上的赖靖华身边,并担心的说道。
听到队伍中此时唯一一个用温柔的声音关心自己的人来到自己身旁,赖靖华此刻有些热泪盈眶,他抬起头看向一旁的安娜,正想要对她道谢,却在一瞬间愣住了。
此刻的安娜因为刚刚爆炸的缘故,身上也沾染了许多碎尸块与鲜血,其脸颊上也沾黏了碎肉与血液。安娜此刻正半蹲着身子,低头看向赖靖华,虽然安娜此刻脸上是担忧的神情,但是看在赖靖华眼中,那沾染了鲜血与碎肉的脸庞在背光的加持下,显得特别阴森、血腥与可怕。
而这也成为压倒赖靖华的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靖华先生?」安娜此刻见到赖靖华没有响应,伸手想要去触碰对方,但是,赖靖华却一脸恐惧的避开安娜伸过来的手,并且发出不亚于刚刚哥布尔们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
被赖靖华突如其来的惨叫给吓到,安娜瞬间收回了手,而赖靖华此刻再也无法阻挡眼泪从眼眶中流出,只见他流着泪、一边哀号着,连滚带爬的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城镇的方向逃窜。
无视于身后其他人的呼唤,赖靖华此刻只顾着不断奔跑着,将同伴丢在满是尸体的树林之中。或许是因为已经崩溃的缘故,赖靖华在逃跑的过程中似乎还隐约听到同伴们嘲笑自己的嬉笑声。
不一样、根本不一样!赖靖华边跑边想着:这不是我所想要的战斗,这根本不是我所期待的冒险!!明明小说和动漫画里的战斗就不是这样子的!明明、明明游戏里的战斗……
想到这里,赖靖华因为全速奔跑的关系,此刻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他缓缓停下脚步,并在街道中央弯下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周遭的人经过赖靖华时,对于这名满身是血与内脏的人,纷纷用奇特的眼光看着他,并绕过他来行走。赖靖华喘着气,微微抬起头,这才发现他已经跑回到冒险者公会行政大楼的门口。
虽然此刻的赖靖华只想着要逃离这个世界,但是,他仍然拖着脚步,一边喘着气一边缓慢的推开行政大楼的大门。对于此刻的赖靖华来说,还有必须先做的事情。
大厅内此时聚集了相当多的冒险者,大部分都是结束了任务正在等待领取报酬,也有一些是结束了一天辛苦的劳动之后在大厅内喝酒吃肉,好好享受着工作结束的时光。
而这些人在见到赖靖华推开大门后,都纷纷转头看向他。
对于众人的注视,若是白天的赖靖华肯定会因为害羞而胆怯,但是,此刻的赖靖华已经不在乎那些事情了。只见他双眼无神的缓慢穿过人群,并来到卡米拉的柜台前。此刻,卡米拉的柜台前仍排有三、四个人,但是他们一见到满身是血的赖靖华,纷纷被他狼狈的模样给吓到,并向一旁退开主动让路给他。
赖靖华也没有向他们道谢,就这么默默地走到柜台前。
「下一位……」此刻,卡米拉正好抬起头呼唤着下一位等待人员上前,她一见到满身是血、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的赖靖华,也跟其他人一样第一时间愣了一下。但是,不愧是经验老道的柜台人员,卡米拉很快地便回过神来并急忙问道:
「赖靖华?你怎么自己在这里?你的队友呢?」
听着卡米拉的问题,赖靖华双眼无神的看着卡米拉,缓缓说道:
「……对不起……」
「甚么对不起?为甚么要对不起?」卡米拉此时有些慌张地说道:「赖靖华,你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情?为甚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赖靖华此刻没有响应卡米拉的问题,只是默默的从随身的小袋子里,掏出身上仅存的四枚金币以及那一张奥勒贝勒给他的取款单,并将其放置在柜台上。
「这些,等强纳森他们回来的时候给他们,然后……就说……我真的非常抱歉。」说完,赖靖华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大厅。
「赖靖华?赖靖华!这些钱为甚么要给他们?赖靖华?」卡米拉此时一脸困惑的呼喊着赖靖华的名字,然而,无论她再怎么喊叫,赖靖华始终没有回过头,就这么离开了行政大楼。
走出行政大楼后,赖靖华步履蹒跚的朝着阿卡汉餐馆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他和许多人擦撞,他都没有道歉,而那些人虽然一开始都转过头想要痛骂他,但是在见到他满身的血肉与落魄的表情后,都默默地转头离开。
在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的时候,赖靖华总算是回到了阿卡汉餐馆的门口。此时,餐馆内灯火通明,虽然不像昨日一样客人多到在外面排队,但是基本上餐厅内的座位也已经全部坐满。
看着在餐桌之间来回收拾碗盘与上菜的莱拉以及在柜台与厨房之间忙进忙出的阿卡汉,一时之间赖靖华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与态度去面对这两个一直给予自己帮助的人。
他就这么站在店门口,始终无法鼓起勇气推开店门。
「外面有客人吗……」这时,在赖靖华鼓起勇气推开店门之前,被人先一步从内往外推开,只见一组客人满足的离开餐馆,而莱拉将头探了出来准备要查看是否有人在排队。就在这么突然的瞬间,莱拉与赖靖华两人的视线就这么对上。
「小华?你回来啦?」莱拉一见到赖靖华,开心地打招呼,然而,在见到赖靖华的模样后,脸上表情瞬间僵硬。
「……」看着莱拉,赖靖华此刻不知道该说些甚么,而莱拉此刻惊慌的问道:
「你没事吧?你怎么会……」
「莱拉,怎么了吗?」此时,眼见莱拉站在门口许久都没有带下一组客人进来,阿卡汉也走到门口。在见到赖靖华以及他的狼狈模样后,阿卡汉并没有多说甚么,只是开口说道:
「……你回来啦?」
「……嗯。」赖靖华说着,便从阿卡汉与莱拉两人之间穿过进入餐厅,在经过一排又一排的餐桌时,赖靖华的眼角瞄到餐厅客人正在大嚼特嚼的各式肉类料理,一瞬间,鲜血、尸块与内脏飞散的画面再次出现在赖靖华的脑海之中。瞬间,一股要吐出来的冲动直接涌上心头,同时胃液混杂着水分也冲上喉头,随时都会从嘴巴里喷出来。
「来。」就在赖靖华即将要吐出来的那一瞬间,阿卡汉及时拿了一个木桶并将其举到赖靖华的嘴巴前面,这时,赖靖华在也按耐不住,张开嘴巴便开始呕吐了起来。
「呃啊!好恶心!」而听到赖靖华呕吐的声音,餐厅内的客人纷纷发出不满的声音,并一脸埋怨的样子看向赖靖华。
感受到众人那厌恶的视线,以及从四周传来的细微嘲笑声,赖靖华此刻百感交集,并再次流下了眼泪。阿卡汉当然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的脸上也露出相当不舍与担忧的神情,只是,他并没有开口安慰赖靖华,就只是默默地看着赖靖华一边流泪,一边把胃里仅存的胃液与水分给吐干净。
在吐完后,赖靖华没有对阿卡汉多说甚么,也不敢多瞧对方一眼,便径自快速的跑上楼去。餐厅内的其他客人见到赖靖华流泪跑上楼的样子,都忍不住发出窃笑声。
「笑甚么啊!?看人家痛苦那么开心吗!?」这时,听见餐厅内客人的嬉笑声,莱拉不满的大声训斥道,而众人也都在同一时间马上闭上嘴,并低头乖乖的吃饭。在愤怒地扫视了店内客人之后,莱拉说道:
「我上楼去看一下他……」
然而,刚要踏上阶梯的莱拉马上就被阿卡汉给拦了下来,莱拉被拦下后一脸不解且不满地看向自己父亲,无法理解为何他要拦住自己。
「我们现在去安慰他,只会让他更加的痛苦与低落。」阿卡汉此时说道:「虽然很不忍心,但是现在的我们没有办法为他做任何事情,这道关卡……只有他自己可以跨越。」
「……」听完阿卡汉的话,莱拉也只能一脸担忧的看着通往二楼的阶梯。
「抱歉啊,小华。」阿卡汉此时喃喃说道:「但是这内心的障碍,只有你能跨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