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来了，冯先生……嗯？你这是在整理办公室吗？」

某天，阿卡汉又一样朝气蓬勃地拿着一个大布袋走进了冯的办公室，然而，阿卡汉发现，如今冯的办公室已经不再像之前一样那么杂乱，满地的文件与书籍都被整理好排列在书架上。而原本被文书给占满桌面的办公桌也一片空旷，上头只剩下一盏灯，一副茶具，烟灰缸以及烟斗，而冯坐在办公桌的后方，见到阿卡汉的出现，便笑着开口说道：

「你又来啦？」

「是啊……你这是刚整理过吗？还真是整齐欸，没有想到你的办公室原本竟然有那么大一间。」阿卡汉一脸吃惊的说道，而冯则笑了笑，并伸手指了指前方的椅子示意对方坐下。阿卡汉在椅子上坐下来之后，看着冯的表情，开口问道：

「不只是办公室，你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好像都不一样了，是发生了甚么事情吗？」

「发生甚么事情啊……可以说是发生了相当多的事情吧？」冯笑着说道。

时间拉到几天前，冯闯进高层会议之中指证营运组组长的罪刑时……

「想说这些话很久了？」在听完冯的发言后，总部长走回自己的位子并坐了下来，其他高层也都纷纷跟着坐下，而总部长此时对冯开口说道：「既然你还有话要说，那就开始吧。」

「非常感谢，那我就直说了。」冯开口说道：「虽然我今天的主要目的是来揭发营运组组长的罪刑，但是，我并不能理解刚刚包括总部长在内的所有高层干部对这件事情的态度。你们刚刚的态度就像是这件事情与你们都完全无关一样，但是事实上，营运组组长能够对冒险者公会造成那么大的伤害，在场的各位都有一份功劳。」

此话一出，所有高层干部瞬间又开始交头接耳起来，有些人对冯所说的话感到困惑不解，也有些人则用一种鄙视的眼神看着冯，而总部长则对冯所说的话没有给予任何直接的反应，只是默默的看着冯，等待他继续完成他的发言。冯此时继续说道：

「举例来说，所有营运组所处里的敏感文件由组长上交之后，应该都会经过总部长的亲自审理，而身为冒险者公会的总部长，也应该在文件上交的时候确实的审视过当中的内容才对。然而，即使经过总部长的亲自审批，这些有问题的报表与文件还是被通过了，这就代表总部长你其实自己也没有放心力在行政作业上，或者……你和营运组组长狼狈为奸。」

「你！给我注意一下你的态度！你忘记你是在跟谁说话了吗！？」听到这里，一名高层干部愤怒地站起身并指着冯的鼻子大骂，而冯则一脸不以为然的说道：

「别急，我还没有说到你们呢。依照冒险者公会的行政流程，各个部门的经费电子表格都是由各个部门负责人来处理的，但是，从总体营运经费电子表格就可以看出，这些各个部门所给出的数字也都是相当漂亮的，每一个部门的经费都那么刚好只差个一、两枚金币就会达到赤字，这未免也太巧了吧？而且是连续好几个月都是这样，彷佛这段时间的支出全部都归零了一样，相当明显就可以看出这些数字也都是被动过手脚的。」

「你最好注意一下你的言论！你现在是打算对在场所有高层人员进行毁谤吗？」另一名高层人员愤怒的说道，而冯则一脸冷漠的说道：

「嗯？怎么了？这个时候就变成毁谤并要求我注意态度了吗？刚刚我在指证营运组组长的时候你们怎么就没有这些问题呢？还是是因为现在被指控的人是自己所以就突然开始紧张起来了呢？」

「你！……」

「若是你们听到这里还是觉得跟自己没有关系，那么，我就在提出一个证据吧。这阵子因为某些原因，我一直都必须要负责一些前台的工作，因此我也有机会与几名冒险者产生互动。在与他们互动的过程中，我得知了一个相当重要的情报，那就是──冒险者的委托报酬从一次付清变成分期付款了，各位知道这是甚么意思吗？」冯说道，他扫视了一下房间内的所有人，大家都只是默默地盯着他，没有人开口响应冯的问题。冯此时笑了笑，并看着总部长，说道：

「总部长，若是你的话肯定会知道这是甚么意思吧？但是没关系，就由我来跟各位解释一下。一直以来，冒险者的委托报酬都是由委托人暂交给公会，等到委托完成后，再由公会方将报酬以一次付清的方式交由冒险者。但是如今，冒险者的委托报酬竟然采用分期付款的方式来结清，这就表示，冒险者公会的营运状况已经糟糕到必须要挪用委托人所暂交给公会的委托金才能继续营运下去了。我相信现在的冒险者公会别说是一毛钱了，就连争取到一瓶药水的余裕都没有了。我说的没有错吧？总部长？」

「……」听完冯的发言后，总部长的眉头相当明显的微微皱了起来，但是，只有一瞬间他的表情便转换为笑容，并说道：「不错的推论，冯‧阿尔盖尔，但是，你的推论是错的。冒险者的报酬金采用分期付款的方式来支付，是因为现在是战争期间，各国的货币都有所紧缩，为了不影响币值与市场，我们才决定以阶段性放款的方式来支付冒险者报酬，并不是因为营运上有……」

「你自己信吗？」说到一半，冯便开口打断了总部长的发言，冯此时将桌上的文件拿起并直接甩在总部长的脸上，激动的说道：「你说的这些屁话，你自己信吗？！我可是试算过所有营运经费报表的人，你若是想要糊弄我我劝你省省力气，否则只会显得你更加的愚蠢而已。」

听到冯如此发言，总部长便默默地闭上了嘴不再说话，而冯此时扫视了所有人的双眼一圈，并说道：

「虽然这次的问题基本上是由营运组组长所搞出来的，但是，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内，我们全部都是共犯！我为了要避免引火自焚，所以这几个月来即使发现报表上有问题也都不闻不问；各组的组长也为了隐瞒自己偷偷动过经费数字的行为而默认了营运组组长的罪刑；而最可恶的就是总部长，身为最高权力者，竟然让明显有问题的资料通过审核并对外公开，彻底让冒险者公会走上一条不归路！所以，在场的所有人最好不要有明哲保身的想法，因为在这件事情面前，我们都是加害者，是我们的姑息与虚荣造成了这次的营运危机！！」

最后一句话，冯是以一种怒吼的方式将内心压抑已久的不满全部发泄出来，整个会议厅内死寂一片，有些高层人员甚至紧张到不敢呼吸，顿时之间，只剩下冯所发出的怒吼在会议厅当中回荡着。看着眼前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自己的高层人员，冯看向唯一一个看着自己的人──也就是总部长，说道：

「今天我所说的话，你们可以听进去是最好，当然，你们也可以不以为然、当作今天的这场对话完全没有存在过。但是，我必须要提醒你们，今天所提出来的所有问题，都是由我们自己所造成的，能够解决问题的人也只有我们。你们若是选择无视这些问题、将我的话当成耳边风，那么，我可以保证，冒险者公会在这个月之内就会垮台。」

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冯对着房间内的所有人深深的一鞠躬，接着，也不等其他人响应，便径自走出了会议厅。在将会议厅的门关上后，走到外面的冯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

没有意外的话，我这下子得赶紧找新工作了……冯想到这里，脸上不自觉露出自嘲般的微笑。就在这时，一旁的总部长秘书走到冯的身边，并给他递上一杯水，秘书说道：

「先生，请你慢用。」

「……谢谢。」冯一边道谢一边将水杯接了过来，而秘书此时看上去似乎是正在犹豫着些甚么事情，在冯将水喝完要交还水杯的时候，秘书看着冯，开口说道：

「其实，那些经费报表以及申请书的消失我都有注意到，我也都有跟总部长说，但是，总部长却总是以各种理由来敷衍带过这些问题……我也应该像你一样，勇敢的将问题提出来的，但是，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所以我……对不起，先生，你不应该孤军奋战的，对不起……」

看着秘书那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冯笑了笑，并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

「没关系，我已经单打独斗习惯了，而且我也受够这个地方了，你不需要跟我一样赌上自己的职涯发展，你现在能够跟我坦白我就已经很感谢了。谢谢妳。」

说完，在秘书的目送下，冯挺着自己的胸膛慢慢的走回自己的办公室，虽然自己肯定会因为对总部长与所有高层干部不敬、指责与对呛而遭到处分，但是，冯却感觉现在的自己是自从加入冒险者公会之后，最值得骄傲的时刻。

时间拉回到现在，在听完冯的讲解之后，阿卡汉算是明白为甚么冯要将自己的办公室给整理干净了。阿卡汉此时笑着说道

：

「我一直以为冯先生你是属于那种比较内向沉默的人，没想到竟然也会做出那么热血的行为啊？」

「我会这么做还不都是你害的。」冯笑了笑，说道：「你要我认同自己，明白自己的工作是有所意义的，因此我才会鼓起勇气去跟高层所有人摊牌，因为我实在是不想看到冒险者公会这个巨大的机械因为几颗坏掉的零件而停摆，作为齿轮，我就必须要确保这台机器能够永远运作下去才行！」

「……你能够这样想真的是太好了，冯先生。」阿卡汉笑着说道：「好！为了庆祝你公开高层的罪状成功，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我请你！」

「好啊，反正我等一下就要下班了，看来今天应该也是等不到惩处通知了……」

「你还没有被惩处吗？」阿卡汉问道，而冯则摇了摇头，说道：

「还没呢，虽然这期间开过几次评议会，但是正式的惩处通知还没有下来。只不过，应该会被调离现有的职务吧，最有可能的就是直接被开除……」

「冯‧阿尔盖尔先生！」就在两人的对话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名男子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走进办公室当中，一见到冯，男子便将手中的信件交给冯，并说道：「这是总部长所下达的人事调动，明天开始生效。」

「谢谢。」

等男子离开后，阿卡汉立即一脸好奇的说道：

「喂，快打开来看看啊，看一下你的惩处究竟是甚么？」

「咦？我不要，反正是明天生效，我明天在看就好了，我不想要影响等一下吃饭的心情。」

「没差啦！假如真的被开除，我会好好安慰你的。快点，快点打开来看啦！」

「好、好啦！不要抢！我开就是了……」冯一边无奈的说着，一边拆开信封并抽出里面的纸张。在看了看纸张的内容后，冯先是一脸毫无兴趣的表情，紧接着，他楞了一下，接着脸上露出了极度震惊的表情。看到冯的表情变化那么丰富，阿卡汉实在是忍耐不了了，他一把抢过纸张，并看着纸张的内容，说道：

「依照高层会议决策结果，针对冯‧阿尔盖尔的人事调动，将冯‧阿尔盖尔从营运组组员调整至营运组……组长！？营运组组长！？」

「啊哈、啊哈哈哈……」冯此时发出了几声干笑后，喃喃说道：「好吧，这还真他妈的出乎我的意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