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空间并不算很大，陈设也很简单。一进门正对着的就是一条走廊，两边摆放着几套木质桌椅，尽头处就是进入后厨的门，客人们可以通过门旁的小窗一眼望到里面去，除此之外就是收银台、冰柜和堆放在角落的饮料箱。
很常见的小餐馆布置。方泽在心里下了定义。
“果然是餐馆！”肖晓小抬起头询问方泽：“你饿不饿？”
“有一点儿。”
方泽本来是不怎么饿的，但除了昨天晚上为了不让爸妈担心象征意义的吃过两口饭外，到现在为止，他什么也没吃，水都几乎没怎么喝。此刻闻着后厨飘来的饭香，被肖晓小这么一问，他的肚子便立刻发出了抗议，瞬间感到饥肠辘辘起来。
“要不，咱们吃顿饭再走吧。”肖晓小捂着肚子可怜兮兮地望着方泽，“饿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来一直不怎么需要进食的她现在突然觉得好饿，一时之间让她有了自己还活着的错觉。
面对肖晓小疑似撒娇的模样，绕是情绪有些低沉的方泽也招架不住，连忙移开视线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好啊，正好我也有点饿，而且外面还下着雨。”
他们进来也有一会儿了，却不见有人出来，倒是从后厨传来类似锅勺之间轻微的碰撞声。
“您好——请问有人吗？”方泽向前走了两步，扯着嗓子问道。
里面的声音一停，接着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随着门帘被掀开，一个系着围裙，头发斑白的老奶奶弯着腰走了出来。
老奶奶看见他们显得有些意外，“哎呀，是客人吗？”
“您好……”方泽和肖晓小也没想到店家会是一个老奶奶，一时间有些拘谨，“请问您这里是餐馆吗？”
“是的，不过还在准备阶段，正式开业还要等几天。”
“这样啊……”
这里确实还没有一个餐馆该有的模样，门口没有招牌不说，店里面连张像样的菜单都没有。
“打扰了，不好意思。”方泽向老奶奶致歉，然后转头问肖晓小：“要不我们去别处看看？”
肖晓小点点头正要答应，老奶奶又说：“既然来了，今天就当作试营业吧。我做了咖喱，你们要不要尝尝？”
方泽和肖晓小对视了一下。
“外面下雨了。”方泽说。
“好的。”肖晓小立刻在离她最近的桌子前坐了下来。
老奶奶看着两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在她面前搞怪卖乖，喜笑颜开道：“你们坐着等一会儿，我去给你们盛饭。”
不一会儿，老奶奶就从里面端出来两盘咖喱饭。
“来，慢慢吃，不够还有。”
“谢谢。”
“谢谢您~”
两大盘咖喱饭分量十足，半边是咖喱半边是白米饭。用勺子将米饭和咖喱搅拌在一起，热腾腾的白雾直冲而上，香料略带刺激性的味道让人胃口大开。
肖晓小舀起一勺咖喱饭，嘟起嘴吹了几口气就迫不及待的放进嘴里。
“哈~哈~”烫得她直吸冷气。
咖喱汁稠稠的，配上软糯的米饭口感一级棒，被切成小块的土豆和胡萝卜吃起来绵绵的，像软沙一样包裹着脆甜的洋葱丁，牛肉块也被煮的软烂，带着一点点肉筋，让人嚼起来不会太费劲。
“好好吃！”肖晓小将食物咽下肚，惊呼出声。
方泽也尝了一口，然后表示赞同。
老奶奶看着他们吃饭的样子一脸慈祥。
“其实就是从超市里买了盒装的咖喱块回来煮而已，平时在家里也能很轻松就做出来的。”
说到这儿，老奶奶有些担忧，“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很多东西买回来放锅里煮一煮就可以端上桌，以后会不会就不再需要到餐馆吃饭了呢？老太婆我这把年纪也就做做饭还行了。”
“不会的，老奶奶。”方泽说：“同样的食材在不同人手里做出来的味道也是不一样的。以您的手艺，以后一定会生意兴隆的。”
“你这孩子嘴真甜。”老奶奶开心得笑眯了眼。
饭后，老奶奶以“试菜”为由，怎样也不肯收他们的钱，于是肖晓小便主动帮忙收拾餐具，两人在里面聊着天，留下擦完桌子的方泽一个人在外面发呆。
从昨晚开始，他就开了手机静音，屏蔽了陷入慌乱中的班级群。现在肖晓小不在跟前，他就打开手机看了看，给他发送消息最多的人是班里一个关系不错的同学。
收到的最后一句话就在不久前。
“方泽，晓小马上就要进手术室了，我们都在医院，你在哪儿？”
他木然地看着屏幕，默默将手机关机，抿抿唇，口齿间还残留着咖喱的味道。
食物这种东西，即使再如何美味，带来的幸福感也无法长久。有些事情，无论再怎么逃避，也终有面对的时候。
两人和老奶奶告别，走出餐馆时，发现雨已经停了。
“结果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方泽摊开手掌伸了出去，却没有任何一滴雨落在他的手上。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
“你好像有点失望？”
“走吧。”方泽没有回答，率先走出屋檐的庇护。
接着就是一路的沉默。方泽急促的脚步恰如他此刻的心情，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是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像是要把烦恼都甩在身后。
一开始肖晓小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可是随着方泽的步伐不断加快，她就只能小跑起来才能勉强不被落下。
不知不觉，两个人又回到了方泽家门前。
“阿泽！”一直忍住不出声的肖晓小叫住了方泽。她脸色有些苍白，呼吸也变得急促。
方泽停下脚步，背对着她。
“你是不是……全都知道了。”
方泽身子一僵，随后迈开步子朝家门走去。
“你要躲着我吗？”肖晓小委屈极了。
方泽猛地转过身，将肖晓小紧紧抱住。和陈鹿安抚性质的轻拥不同，方泽的拥抱要更加用力，肖晓小能够感到他内心的不安。
“晓小，手术……。”
肖晓小轻拍着方泽后背的手一顿，“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么？”
她轻轻推开方泽，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没来得及清理的胡渣，还有胡乱翘起的头发，明明已经是成年人了，却仍像个受了委屈后茫然无措的孩子。
肖晓小端详着方泽的脸庞，很认真很认真，每一寸皮肤都舍不得错过。
平日里那么注重形象的他，最后两次见面时却都那么狼狈。这么想着，她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别哭啊。”她轻抚方泽的脸，“如果连你都哭了的话，我肯定也会忍不住哭鼻子的。再坚持一下，已经、已经是最后关头了，很快就能结束了。”
方泽吸吸鼻子，“我不会哭的。”
“那你笑一个？”
方泽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真傻。”肖晓小把脸贴在方泽胸前，故作轻松地问：“你现在怀里抱着的是幽灵诶，不会害怕吗？”
“怕，我怕你突然消失，更怕你再也醒不过来。”
“乌鸦嘴。”肖晓小轻呸一声，然后把脸埋进方泽怀中。
肖晓小忽然变得这么直接，让方泽这个青涩的大男孩感觉不知所措，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这种亲密的距离，曾无数次出现在他对未来期盼的画面里，如今好不容易美梦成真，他却愈发觉得悲切。
“阿泽。”
“我在。”
“你家有能带人的自行车吗？”
“有的。”
“我想坐。”
“好。”
方泽有些恋恋不舍地放开肖晓小。
肖晓小的手无力地攥住他的衣袖。
“别松手~”她的声音也柔柔的，像是在撒娇。
她的腿在轻微颤抖。
方泽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抱我过去~”她红着脸。
“……好。”他红着眼。
方泽托住肖晓小的腿弯将她拦腰抱起，肖晓小羞涩地闭上眼，将胳膊轻轻搭在方泽肩上。
自行车就在门边不远，方泽将肖晓小抱到后座，自己在前面坐好。
“你想去哪儿？”
“哪儿都好，顺着这条路一直向前吧。”肖晓小用额头抵住方泽的背。
“到尽头为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