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老人们常说“食不语，寝不言。”，长大后，面对觥筹交错的饭桌交际，陈鹿开始渐渐意识到时间强大的改变力。
“按你的说法，那玩意儿最多就是道残存的怨念，连‘鬼’都算不上。”
丑丑蹲在餐桌上，抱着一个不比它小多少的瓷碗，一边吃饭一边说着话。
也不知道丑丑多少岁了，它平时的言行举止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年代感，一点也没有想象中古人该有的风范，就连吃饭时话最多的也是它。陈鹿看着丑丑的油花花的嘴一张一合，脑袋里想的却是毫无关联的事情。
是把那些“过时”的东西都忘记了？还是说只是为了顺应时代而勉强着……若是丑丑能听到我的心声，一定会拍着肚子说些“我可是妖怪啊，笨蛋。”之类的话来取笑我吧。
“喂！”丑丑跳起来一筷子敲到陈鹿头上，“别走神啊。”
陈鹿回过神，才发现诗梨已经给他夹了满满一碗的菜了。
“我自己来吧。”他连忙说。
“小鹿快吃，不然就要被吃光了。”诗梨悄悄用手挡住碗沿，她已经吃了两碗了。
“好好。”陈鹿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一旁的丑丑红了眼，赶紧把话题转回来：“你可真是心大，刚被袭击过，就像个没事人一样。”
“皇帝不急太监急！”诗梨很高兴自己又活学活用了一句典故。
“大小姐，典可不能乱用。”丑丑哭笑不得。
“你说，那黑影为什么袭击我？”陈鹿问。
“我估计是因为你长时间和我们在一起，所以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沾染些妖气和灵气，再加上你自身又没有相匹配的实力……”它叹了口气，夹起一块牛腩肉，“对那些弱小的妖怪们来说，你简直是锅长着腿满世界乱跑的土豆烧牛肉啊。”
陈鹿想想也是，明明才回来没多久，自己就已经见过不少“非人类”了。
“望归川居然有这么多妖怪，不会有危险吗？”
“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人类是看不见妖怪的，同理，妖怪也伤害不了人类。”
“丑丑你不就可以被人类看到吗？”
“一般情况下是这样的，不过如果是强大的妖怪就不一样了，它们不仅可以在人类世界‘现界’，还可以与人类产生直接接触。”
“所以你就是‘强大的妖怪’中的一员喽？”陈鹿觉得这只蛙在变相夸自己。
“勉强算是吧……”丑丑像是自嘲般笑了一下，接着继续对陈鹿科普：“规则可能会对强大之人让步，但也绝不是摆设。妖怪想要‘现界’并不容易，会有诸多限制不说，还会有专门的管理人监管它们，所以基本上不会有妖怪愿意主动离开自己的故乡。”
“所以诗梨就是望归川的管理人。”陈鹿恍然大悟。
“管理人大多都是人类哦，比如术士除妖师驱魔人什么的……不同地区有不同的管理人。”原本听得津津有味的诗梨说到自己的本职也变得一本正经起来，“不过你这么想也没错啦~”
“那我今天遇到的那只熊，就是强大的妖怪吗？！”
给家电店打工的大妖怪什么的，也太搞了吧……而且它那个造型是怎么回事。
“它应该只是附身在了那个玩偶服上而已，弱小的低级妖怪因为无法现界，附身对它们来说是最容易的办法。”丑丑老神在在地说：“我已经大致猜到它的身份了，没什么威胁的小角色，放心吧。”
它快速扒拉了几口饭，嘟嘟囔囔着说：“现在可能正饿着肚子，连维持自身存在都困难了吧。”
……
冷清的小巷里，一家小店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玩偶熊尽力吸着肚子，好不容易把自己塞进座位里。
门帘掀起，老奶奶从后厨缓步走出来。
“我就想着这个点你该过来了。”
玩偶熊只是失落地点点头。
“怎么这么消沉呢？”
玩偶熊猛地抬起头，手舞足蹈地给老奶奶比划起来。
“这样啊，因为弄丢了传单所以被老板骂了。”
玩偶熊点头。
“看来是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呢。”
玩偶熊点头。
“老板是个好人呢。”
玩偶熊点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
“一般来说，大概会被勒令卷铺盖走人吧。”
玩偶熊浑身一颤，不知所措地抱住大脑袋，一副完全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的样子。
“你啊，还真是低情商呢，人情世故好像什么都不懂。”
好像是这样哦。玩偶熊又失落地点点头。
“下午还要继续工作吧？到那时，不妨好好给老板认个错。”老奶奶笑着说：“现在就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玩偶熊指着菜单上的一道菜，从衣服里掏出皱巴巴的一把钱，零零散散的，加起来大概几十块钱。
“今天这顿就算我请你好了。”
玩偶熊呆愣愣地抬起头。
“这家店以前一直都是我家老头子在开，现在他病倒啦，所以我只好硬着头皮把这里重新经营起来。”她自顾自地说着：“说实话还真是没自信呢，毕竟这几年都不怎么做饭了，也不太敢告诉以前那些常客重新开张了这件事。”
玩偶熊安静地倾听着。
“本来以为试营业期间不会有客人，结果陆陆续续还是来了几个。你们啊……帮了我大忙呢。”
老奶奶有些感慨，“现在我决定了，把这家店好好经营下去，直到老头子好起来为止。”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玩偶熊的模样，“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这么丑的动物吗？”
玩偶熊气愤地挥舞着双手，为自己的相貌打抱不平。
“这就是年轻人说的宣传手段吗……”老奶奶思忖片刻，“你介意打两份工吗？”
玩偶熊放下手，呆滞的双眼疑惑地望着老奶奶。
“平时不忙的话，也来我这边吧，我不会做什么传单，你只需要站在路口帮我招呼生意就好，工资给你日结，考虑一下吧？”
玩偶熊双手环抱在胸前，慎重地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哎呀，都和你聊了这么久了。”老奶奶看看墙上的挂钟，站起来往后厨走去。
“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就去给你炒菜……至于我说的事，也请你考虑一下吧。”
很快，后厨就传来起灶开火的声音。玩偶熊仍盯着桌面一动不动，眼下发生的事明显已经偏离了它现世的初衷。但冥冥中似乎又有星火一闪而过，让它此前浑浑噩噩的生活，在这一刻有了新的指引。
虽然表面上只是关于打工的小抉择，却关乎到它妖生中的重大改变。
它纠结地抱住脑袋，陷入两难的境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