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冷静点。”
看着在原地急得团团转的王顾初阳，陈鹿想安慰他说森之妖现在正和守护这里的河神在一起，非常安全，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也是……”王顾初阳停了下来，“光是在这里干着急一点儿用也没有。”
他从风衣的口袋里拿出手机，对着陈鹿急切地说：“咱们相互存一下手机号，如果你有什么发现，一定要立刻告知我。”
“……好。”陈鹿也没多犹豫，拿出手机，将王顾初阳的号码存了进去。
“那咱们就分头行动，我会继续追踪那只野兽的去向的。”王顾初阳确认号码无误后，就准备动身了。
“还有……”刚走出去几步的王顾初阳又停住了，转身回来抓住陈鹿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慎重地叮嘱道：“如果有什么危险，一定要记得远离，然后等我过去。保护人们不为妖怪所害，是我们除妖师的职责，你不需要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陈鹿看着王顾初阳匆忙离去的身影，不禁陷入了沉思。
除妖师，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丑丑跳上了陈鹿的肩膀，饶有兴致地说：“吼吼～还真是狂妄啊，那个小子。明明是个连能够驱使的妖怪都没有的半吊子除妖师，却敢对受本大爷庇护的你指手画脚呢。”
“丑丑，少说这种失礼的话。”陈鹿也站起身朝山上走去。
“嗯？你要去哪里？”
“去找诗梨她们，这么久没有消息，我总有些放心不下。”
“安心交给大小姐就好了，你就算去了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能不能做到和要不要做是两回事。”陈鹿故意刺激丑丑，坏笑着说：“你不是自诩为诗梨忠心耿耿的管家吗？如果明知道自己的大小姐正面临危险却坐视不理，不知道还算不算是称职呢？”
这番话果然戳中了丑丑的死穴，只见它浑身一激灵，犹如火烧眉毛，比刚才的王顾初阳还着急，一边用手杖敲击着陈鹿的肩头，一边催促他。
“愣着干嘛，还不快出发！”
……
陈鹿和丑丑来到河神庙的时候，诗梨她们刚好也回来不久。
陈鹿向诗梨和森之妖讲述了王顾初阳的来历，尽可能没有遗漏地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如果那个除妖师没有说谎的话，那他就不是杀害另一只森之妖的凶手。”陈鹿并没有妄下结论。
丑丑补充道：“但是相应的，你成为那只恶兽的捕猎对象也是既定的事实。”
森之妖陷入了沉默。
“其实我们可以……”陈鹿不打算袖手旁观。
“我知道了。”那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森之妖手掌轻覆在心口，闭上双眼静静感受着自然的气息。
“这应该就是我这个失职的妖精，躲不过的宿命吧。”
她像是想通了什么，言语中有些许释怀，亦有些许悲哀。
“那只野兽既然是森林意志的化身，它的内心想必十分痛苦。那份被夺去家园的悲痛，那股无处宣泄的哀怨，我能够感同身受。我的使命就是守护那片森林，如今也应当与我的使命共赴死亡。如果能用我的死，消融森林的怨恨，那么我接受。”
陈鹿静静地看着森之妖。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的脸上依然保持平静，哪怕一丝一毫的不甘与感伤都吝啬于展现给别人。若不是声音无法骗人，他恐怕真要以为森之妖是一种生来没有感情的妖精了。
他不知道森之妖在离开了自己的故乡后到底流浪了多久，但根据她的叙述，想必那并不是一段短暂的时光。也许她曾经对这世界充满了好奇与热爱，但会不会是在那漫长且没有目的地的旅途中，在一次次希望破灭后，被无家可归以及不被需要的孤寂感，给消磨殆尽了呢？于是不再对这世界抱有任何期望，因为得不到回应，于是便放弃呼唤，甚至认为死亡是一种归宿与解脱……这种想法，他无法认可。
眼前的森之妖还在说着。
“虽然我不再被森林接纳，但毕竟也是诞生于自然的精灵，只要用我的命源，就能彻底净化那只身受重伤的野兽。到那时……”
“我不同意。”陈鹿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森之妖的提议。
“诶？”森之妖的脸上露出瞬间的错愕。
“就算那只野兽再怎么痛苦，也与你无关吧。”陈鹿冷静地诉说着自己的看法。
“可是……”
“就因为你的职责是守护森林，所以这世界上所有消失的森林，过错都要算在你的头上。这样的想法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森之妖不做表情，只是安静地听着。
“小鹿……”诗梨悄悄拉了一下陈鹿的衣袖。
“你的家园被人类夷为平地，所以你认为是你的罪过，是你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那你为什么没有在那些人砍伐森林的时候阻止他们呢？以你的能力，驱赶他们，甚至伤害他们让他们不敢再踏足那片森林，想必不成问题，可你为什么不那样做？”
森之妖哑口无言。
陈鹿的神情缓和下来，轻声说：“你过于善良了，而你的善良，会在无形中伤害到你。既想要守护森林，又不愿伤害他人，这样的你，只能默认事态的发展，在尘埃落定后，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痛苦。”
回想起王顾初阳看着自己的双手时那副怅然若失的模样，陈鹿在这一刻，也大概能体会到他那时的心情了。
“想必另一个森之妖也和你抱着同样的想法，才会死守在森林里，任由那份怨恨累积成形。她应该一开始就打算用自己的死，来净化那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以至于最后酿成悲剧。她的牺牲没能解决任何问题。”
说到这里，陈鹿锐利的目光如剑，直刺森之妖的内心。
“即使是这样，你也依然打算重蹈覆辙？”
“已经有无辜的生命因此消逝，为了避免更多的伤亡，只需要牺牲我……”
“都说了，不要想着一个人承担一切。”陈鹿示意森之妖看看周围，“我们之所以会在这里，就是为了帮你解决这次的事件，而不是作为旁观者看着你去送死。”
“没错。”丑丑接过话头：“虽然这小子独自装帅的样子让本大爷作呕，但是，我认同他的话。”
丑丑挑眉看着森之妖，语气傲慢地说道：“你以为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少瞧不起人了，小丫头。”
诗梨也把小胸脯拍的啪啪响，“放心，我会保护好你们的，这是河神的承诺。”
森之妖低头不语，藏在长袖中的手攥的紧紧的，浑身颤抖着强忍情绪。
“谢谢你们……”
这一刻，她心中的冰山终于消融，化作一汪春水潺潺。
她抬起手，用袖口遮在前面，低头拭着眼泪。再抬起头时，已是雨后梨花初放。
“我先给那个除妖师打个电话，叫他过来商量对策。”
陈鹿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王顾初阳的名字。
“找到了。”
他将电话拨了出去，那边却迟迟没有人响应。
“不是说随时保持联络吗？”陈鹿念叨着挂断了电话，准备再打一次。
一阵尖锐急促的乐声猝然响起，吓得陈鹿手机差点没拿稳。
“在河对岸！”丑丑立刻判断出方向。
“是王顾初阳的口琴。”陈鹿朝河对岸的树林中望去，除了萧森繁茂的林木外什么也看不到。
“不是针对我们的。”丑丑面色一沉，“他遇到麻烦了。”
诗梨向前两步，眼中闪过一抹幽蓝。她的目光所及之处，一切阻隔如同虚设。在神明洞悉古今的双眼下，这片山川毫无秘密可言。
“有一股强大的怨气将那个除妖师困住了，他现在很危险。”
诗梨伸手指向山林深处。
“就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