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分明是正值周末的商业街,却好像安静的如同深夜一样——不,不对,不是那样,只是有什么太不对劲,就好像声音的属性被彻底抹消一样,明明所有人都在张嘴,但是却丝毫没有一点声音。

人。汽车。喷泉。鸽子。吹着小号的小丑。

所有的、所有的一切全都没有声音,以至于自身的心跳和呼吸声被骨骼传导的格外聒噪。

……严格的来说,那些东西还能算得上是人吗?

一个眨眼的时间,东室箱舟所目睹的世界开始转变,失去阴影,所有的一切变得像拙劣的游戏CG;失去远近,仿佛这个世界是平面构造;失去声音,上帝随手按下了静音键。——然后一切变化变得迅速,刚刚还置身于人声鼎沸的商业街,而现在东室所能看到的视力范围内,所有的东西都像是谁随手画出的简图,刚刚还是鲜活的高中同学,现在只是黑白线条勾勒出的火柴人。

简直就像。

——全世界只有东室还是人类一样。

这不是让东室此刻退缩的原因。

让他忘记此刻诡异的世界的只有一个人,一个仍旧是人却让他恐惧的少女。

白滝沙名。

和他同一个高中的、擅长跳舞容貌端丽而格外受追捧的学姐,明明和往常一样,披散着的栗色长发,百合形状的发卡,因为很可爱所以吸引了许多女孩子报考的校服。

有一点和平常不一样。

白滝学姐,在跳舞。

现在唯一能听到的声音,是跳舞而造成的摩擦声,不是舞鞋,而是腿骨。从脚踝往下的部位,像是被谁用刀反复剁砍一样,形状纤细,因为练习跳舞而特有的脚掌彻底和小腿分开了。

像是移动的画笔一样,白滝学姐移动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大片的血痕,用小腿血肉的截面涂抹在地上,扭曲又潦草,歪斜着倾诉主人的呓语。

失去了,双脚的人,要怎么跳舞?

东室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而现在却被问题的答案夺走了呼吸,失去了双脚,白滝学姐却始终不停歇地踉跄着旋转。

“好痛。”

东室听到了像是水泡破裂的咕哝声,然后声音变大了,变得急促,像雨不停重复着水泡破裂。每个人说不定小时候都做过噩梦,自己变得微小,在雨中躲闪着体积庞大的水滴,而此时东室在也祈求自己在做梦,如果能从梦中醒来就好了,但是祈祷是没有用的,不信教的临时求助怎么能获得神灵的垂怜,所以他听见白滝学姐的尖叫。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救救我不想跳不要跳不要强迫我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依靠脚踝的截面支撑身体还要以怪异的姿势跳舞,腿骨从膝关节的皮肤下扭曲出异样的轮廓,那是腓骨,东室模糊地记得一点生理课的碎片,在空气中有轻微的血肉脱离骨骼特有的声音。

“………够了!不要跳了白滝学姐!”

至少得让她停下来才行,混沌的想法从脑海中浮现了,东室的身体被思想所支配,他踉跄着爬起来试图让不停旋转着的少女停下。

“太晚了。”

白滝沙名对着东室抽动着脸歪斜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嘴唇崩在齿列上,露出因为失血过多泛白的牙龈。

然后她跳了起来,在空中旋转着落地停了下来,永远的停了下来,无法支撑过分压力的腓骨从膝盖里突了出来,并不知道原因,但是她永远地停下了跳舞。

白滝沙名,宣告了死亡,从脚踝的截面涌出的大量鲜血染红了纯白的地面,就好像在她失去的双足的部位,穿着红鞋一样。

这是东室有生以来第一次目睹死人。

“呀,好像是来晚了哦?”

轻甜的女声响起。异常,异常,完全的异常,在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被异常氛围所充斥的怪异世界,与死人和简笔画格格不入的少女的声音。

啊啊——在这样的地方,为什么会出现——

闪闪发光的金色长发,就连睫毛也是近乎白色的浅金色,和发色十分相称的蓝色眼珠,就像是彩绘玻璃上圣母的模样一样,垂下眼睫的姿态宛如圣女一般,洋溢着温和而高洁、不可触碰的氛围——明显超越高中生应有的美貌,简直就像是艺人一样,近乎修女服的制服,和握在左手的、尺寸大到明显不符合常理的、并不是少女应该拥有的形状怪异的手枪。

怪异的修女踮着脚站在像是涂鸦出的路灯上,随手把手枪插回腿上的枪袋,轻飘飘地从路灯上飘落,然后歪着头看着脸上被白滝沙名的血溅满了的东室。

“你最好拿着这个。”

伸到面前的手上垂下一个十字架,非常简陋,只能勉强看出十字架的轮廓,东室箱舟不信教,但过分强烈的心理刺激让他变得迟钝,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面前的修女把十字架塞到了手里。

“收好这个哦?为了避免变得和那家伙一样。”

话里的指向很明显是此刻正躺在地上的白滝学姐,被砍掉了双足还要不停跳舞最后莫名其妙死掉的白滝学姐,尖叫着不停跳舞,像是童话一样被迫跳舞的白滝学姐。

会变的、和她一样吗?这是目前谁也不知道的答案,东室唯一能做的只有低下头近乎放空地盯着掌心的十字架。

白滝沙名变成了尸体,而东室箱舟不想死。

“那个,白滝学姐的尸体…”

让东室处理尸体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对他来说困难不止一个,而他最担心的事,除了白滝学姐的尸体,还有怎么样回到正常世界。

“不用管她。”

出乎预料的,修女的语气格外冷淡。

“侵蚀要结束了,她的尸体会被吃掉,至于你呢,回去之后最好不要提那个人的名字哦?为了你的安全起见,你明天最好来找我们,你也不想变成下一个她吧。”

“因为不管怎么看,你都是怪异,或者Rewrite持有者,不然也不会进入到这里,至于这里的一切迷惑,等到去那里之后,一切都会明白了。”

实际上东室并没有听懂什么是侵蚀,他只是茫然地收下了穿着修女服的少女塞进手里的名片,然后看着金色头发的少女跳上高处消失。

等他回头的时候,世界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从拙劣的简笔画开始逐步补全成了正常的光影,唯独有一个东西不正常,和世界逆反,白滝学姐的尸体,从正常的尸体开始一点点被吞噬了存在,变成了平面,变成了简笔画,到最后连简笔画都消失了,就好像这个世上从未存在过被砍掉双足的少女尸体一样。

东室下意识摸了一下脸,刚刚被溅到的血也一同消失了,唯一能证明刚刚并不是梦的只剩下手里的名片和十字架。

名片的印刷并不怎么精美,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附着的信息。为了不想死,东室必须要去找那个修女口中的我们,他把名片翻了过来。

那上面只有一个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