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到政府总部办公大楼楼顶后,尤莉斯的形象从银狼头上只有手指大小的圆筒形投影装置投射出来。

“这台骑猎手,又是怎么回事...海伦老师...?”

仅通过那一句话,尤莉斯便认出了在那台骑猎手里的海伦。

眼前的骑猎手一眼看上去与之前在战场上所见到的没什么不同,依然是圆圆的头上带有三只“眼睛”,但再仔细看后发现其身上好像并没有配备任何武器。

与普通的骑猎手不同的地方,好像只有那两条看似重新设计过的手臂。

——完全捉摸不透海伦的想法......

“很意外吗?这是我在维克托斯联邦时弄到手的,那里对于机动人偶的管制没有帝国这么严,机动人偶并不只限于军用,所以就算是一般市民都有机会接触和使用机动人偶。”

海伦一边转动着骑猎手的右手,一边看。

“海伦老师您到过维克托斯联邦?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老师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前线指挥中心的尤莉斯透过投影装置看着骑猎手继续追问。

“关于我辞去宫廷教师的事,看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那难道不是老师您为了照顾家人而自己主动请辞回到库隆的吗?”

海伦苦笑了一下。

“你果然还是什么都没懂。不过这也确实很像你的父皇,威廉皇帝的作风呢。”

“父皇?这件事和父皇有什么关系...?”

单独在指挥中心的尤莉斯双手按着桌面问镜头另一端的海伦。

“与其说是回去照顾家人,可能说是回去见父亲最后一面更贴切吧。所谓主动请辞,实际上也只是被威廉皇帝逼走,要是我不离开,恐怕我也将和父亲落得同样的下场。”

海伦的骑猎手拧了拧双手手腕上的装置,手臂上的手甲套到手上,同时从手甲上喷出淡蓝色的光,包围在手甲外。

同时两条手臂表面的装甲扩展开来,隐约能够看到装甲内也透着淡蓝色的光,然后她继续说:

“当时在库隆的父亲,发表了批评皇室及洛普西斯帝国政治体制的文章。文章当时在库隆内引起了很大反响,但随后没过多久,父亲便被自治区政府以颠覆及分裂国家的罪名逮捕,并收押到狱中。原因不用多说,就是文章的内容触怒了皇室和政府。尽管当时在库隆有很多人反对自治区政府的做法,但政府还是一意孤行逮捕年迈的父亲。最后当我回到库隆时,父亲已经在狱中奄奄一息。”

过于震惊的尤莉斯犹豫了一下整理语言,然后说:

“就算是这样,那也只是自治区政府的决定,与父皇......”

“别再找借口推到自治区政府上了!”

海伦的怒吼把尤莉斯的辩解打断。

尤莉斯从没见过自己的老师如此愤怒地对待自己。

本应不会透露出任何感情的机动人偶,此刻却仿似带着长久以来累积起来的怒火。

事实上尤莉斯也明白,自己的辩解毫无说服力。

“所有人都明白,所谓自治区政府,只不过是受帝国摆布的傀儡,最终下决定的,还是威廉皇帝。”

尤莉斯说不出话。

因为连她自己也暗暗察觉到事实正如海伦所说的那样。

“不过这时的我仍未完全绝望。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尝试在帝国境内宣扬父亲的思想和主张,唤醒人们追求民主自由的心,希望得到更多人的支持,帮父亲平反。”

海伦抬起骑猎手的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然后再次看向银狼说:

“然而很快我就意识到,一切都是我想得太天真,因为你根本无法去唤醒一群装睡的人。无论是上流人士还是底层民众,在帝国之内根本没有一个人赞同和理解父亲的想法,他们已经麻木到可以放弃自己应有的权利,甘愿做一群沉默的羔羊,都认为父亲是罪有应得,是企图把库隆分裂出帝国的大罪人。从那时起,我就明白到,别说什么互相理解,在意识形态、价值观等方面,库隆人和帝国人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不能让库隆继续接受洛普西斯帝国的管治,不能让帝国继续蚕食库隆,必须把库隆从帝国现有的枷锁中解放出来。为此,之后的两年,我到了维克托斯联邦游历,而这台机动人偶也是在那时弄到手的。”

就在这时,骑猎手突然打开背后的推进器,带着淡蓝色光芒的拳头转眼就来到泷月的银狼面前。

泷月随即控制银狼举起左手的盾牌抵挡。

骑猎手的拳头击打在盾牌上。

出乎意料的是,透过看似没什么威力的拳头从淡蓝色光芒中击打而出的攻击,不仅把盾牌击穿,所带来的冲击更把银狼弹飞向围墙上。

那攻击,就犹如光炮一样。

银狼的脚在地面上划出两道深刻的划痕,对于突如其来的攻击,泷月开启银狼背后的推进器来抵消冲击力才勉强在撞向围墙前停下来。

泷月看了看手上已经被打穿一个洞的盾牌,便主动把它卸下,并从腰间的剑鞘中拔出银色的剑。

“所以...就要把...在库隆的所有人...在战争中...卷进来,置他们的生死...于不顾吗......?”

一直听着两人对话的泷月此时终于开口了。

“没错,所有在库隆的人都必须对此作出抉择,没有一个人能够逃避。”

“所以...那些...无辜的人...就必须...因此而...死去吗!?”

纪念广场上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无辜群众。

抱着小熊玩偶被处决的小女孩。

因救下自己而死去的诊所拉格尔医生。

​这些画面在泷月的脑海中一一闪过。

同时银狼加速冲向骑猎手并举剑劈向它。

海伦的骑猎手双手夹着劈向自己的剑,看着眼前灿烂的火花说:

“这都是为了让库隆恢复昔日的自由所必须作出的牺牲。”

“那些被处刑的帝国人和在战火中死去的库隆人也是吗...?”

从投影装置投射出来的尤莉斯质问道。

面对尤莉斯的质问,海伦犹豫了一瞬间,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那并不是她所希望发生的事,而且她也还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就算是想要把库隆从洛普西斯帝国的控制中独立出来,但海伦个人对于是非黑白还是分得很清楚,她不认为这就等同于要残忍地对所有帝国人痛下杀手。

只是事情的发展好像注定这件事必定会发生一样,连她自己都无法掌控。

抓住海伦动摇的一瞬间,泷月的银狼一脚踢开骑猎手。

紧接着左手拿出挂在后腰的对装甲突击步枪,升起到半空中,向着对方扣下扳机。

银狼左手的食指紧扣扳机,突击步枪的子弹如雨点般从天而降。

虽然不知道有多少子弹能击中骑猎手,但泷月的银狼还是一直没有松开手,直到整整一个弹夹的子弹全部打完,银狼才垂下受到后坐力严重冲击的左臂并松开手指,把手中的枪丢掉。

维持了数天阴沉天色的天空此时终于下起了小雨。

而受到突击步枪的穿甲弹一顿乱射的天台也早已被打出一个大洞。

当在洞口的烟尘受到雨水的拍打而逐渐沉降下去后,银狼俯冲而下穿过洞口来到下面一层。

楼层间距甚高的办公大楼室内一个人都没有,只剩下那些办公桌和其他办公物品。

唯独在一片杂物中传出了声音:

“无论如何,事情都已经发生,这个问题也没有讨论下去的价值。在这空无一人的政府办公大楼做个了断,不是正适合我们吗?尤莉斯。”

浮在半空的银狼俯视着重新站起来的骑猎手。

虽然看起来好像并无大碍,但骑猎手的外部装甲还是明显能看出有子弹擦过的痕迹。

“投降吧,海伦老师。为什么非得斗个你死我活不可?就算是为了解放库隆,你也应该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已经毫无胜算。也正因如此,你才让所有独立运动组织的人离开大楼的不是吗?”

注意到室内空无一人的尤莉斯马上就猜透自己老师的想法,可是她的声音听起来却完全不像是即将胜利的一方,而更像是在哀求对方放弃继续无谓的战斗一样。

“不愧是我教过最聪慧的学生。说得没错。”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战斗下去?!”

“那你应该也记得,老师教过你,做事不要半途而废。”

骑猎手冲着银狼跳了起来。

同时,银狼也紧握银剑向着它俯冲过去。

利刃与发出光芒的手甲交锋过后,两人都背对着对方落到地上。

骑猎手的手甲擦过银狼的头部,精准地将它头上的投影装置毁掉,而银狼的剑则从骑猎手胸前的装甲划过,一直划到髋关节的位置。

在指挥中心的尤莉斯看着顿时失去了影像和声音的屏幕,只能心急如焚地进行祈祷。

——两个人都千万不要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