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胡子》,收录于《格林童话》中的一篇故事,由于其内容过于血腥,在《格林童话》第二版之后就被删除了。
但这个童话确实还留在我的记忆中,也许是母亲给我讲过,也或许是姐姐给我讲的,总之,我对这个故事的情节印象深刻。
与《格林童话》中许多以「禁忌的钥匙」为母题的童话相似,在《蓝胡子》的故事中,主人公蓝胡子有一天要出远门,于是把所有的钥匙交给了自己的新婚妻子,并告诉她可以打开城堡里的任何房间,唯独城堡下面那个最小的房间绝对不可以打开。
妻子拿到钥匙后,却有种强烈的愿望想要打开那个禁忌的房间。她趁着蓝胡子还没回来,偷偷打开了城堡下面的小房间。结果,她发现了蓝胡子隐藏的可怕秘密:房间里吊挂着蓝胡子前几任妻子的尸体碎块,地上满是鲜血。新婚妻子惊恐之余,不小心把手里的钥匙掉在了地上,结果钥匙上沾了鲜血,怎么洗都洗不掉。
这件事以后,新婚妻子的姐姐来到城堡看她,她告诉了自己的姐姐这件事,并决定和她一起逃走。不料,蓝胡子此时外出回来,经过盘问,他马上发现自己的妻子私自打开了城堡下面的那个最小的房间。
蓝胡子立刻就要杀掉妻子,但妻子却请求他给她一点祷告的时间。于是妻子和姐姐把自己锁在高塔上祷告,正当蓝胡子要破门而入之时,她的两个兄弟赶来,杀死了蓝胡子。
作为童话来说,《蓝胡子》虽然吓人了一点,但还是无一例外地以happyending结尾。
但对于身处在现实中的姐姐和我来说,等待着我们的结局又会是怎样呢?
我咽下一口唾沫,想抑制不断从喉咙上涌的恐惧感。但比起恐惧感来说,最要命的是从刚才起就盘旋在意识上空的那阵倦意。
「……虽然这栋教学楼已经变成了蓝胡子的城堡,但是到了白天肯定又会变回来吧?不然那些来上课的学生该怎么办?」
为了使自己和姐姐都冷静下来,我抱着一丝侥幸做出了这样的推测。
「嗯……」
姐姐的声音中透露出强烈的不安,但我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我们只要一直在这里躲着不出去,等到天亮以后,就会有学生来上课,蓝胡子肯定也不会一直留在学校。」
说到这里,我因为突然增强的疼痛感而停顿了一下。
「……不,不用等到白天,阿狸前辈如果发现我们一直没有从学校出去,应该也会来找我们的吧?」
这样说着,我想起阿狸前辈对我们恶作剧之后说的那句「我怎么会忍心伤害我可爱的后辈呢?」。我姑且希望那是他的真心话,虽然很明显的,那只是他为了博取我们的信任随口说出的玩笑话而已。
这时候,只顾着说话的我还没有察觉到姐姐的情绪变化,直到我听到小小的啜泣声从肩膀的另一头传来。
「为什么又是这样……」
「嗯?」
转过头,只见姐姐低垂着头,正用左手手背使劲抹着自己的眼睛。
「我……又让大家都陷入危险了……明明……我只是……」
姐姐在哭。
意识到这一点后,原本还堵在我胸口的恐惧感顿时被一种不知所措的慌乱所取代。我正想要说些什么来止住姐姐的眼泪,却突然想到自己根本没有安慰她的立场。
让她情绪崩溃的,难道不是我之前说出的那番话吗?
——「所以呢?要去尝试一下然后让大家都陷入险境,最后发现凭自己的力量根本就无法解决那种事吗?」
看着姐姐的眼泪不断从面颊滑落,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左手里拿着的那袋纸巾递了过去。
但是姐姐根本不看我,大概是觉得在我面前哭泣是一件有伤自尊的事,她完全将脸别向了另一旁。她就是这样倔强的人。
——也许我应该道歉。
心里突然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但这个声音却被心中的另一个声音压了下去。
——现在道歉有什么用?你已经伤害她了。
脑袋里,两个声音僵持不下,我感觉自己的理智就要被一分为二。但就在这时候,姐姐的啜泣声渐渐小了下来。她偏向一旁的、本来向下低垂着的脑袋缓缓抬了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似的,姐姐向着门的方向看去。
对姐姐异样的举动感到好奇,我于是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被窗外银白色的月光照亮的木质地板上,几滴深色的液体从门的下方一直延伸到我们坐着的地方。
很明显,那是从我右手的切口处淌出的鲜血,血迹还没干。
那些未干的血点意味着什么,我马上就意识到了。
如果血迹会从门边延伸到这里,那么最糟糕的情况就是,我们的逃跑路线在蓝胡子的「城堡」中暴露无遗。
这个事实有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脑门上,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对策就是:马上从这个教室逃出去,这次不要留下血迹。
但是,毫无目的的逃跑只会白白耗费体力。如果只是普通的教学楼还好,但现在这座学校估计都在蓝胡子的城堡范围内,说不定这栋教学实验楼的空间结构也发生了改变——无法从楼梯下到出口。
况且,蓝胡子也许已经通过云桥,来到了这栋教学实验楼。如果这时候贸然跑出去,也许会跟他撞个正着,那样我们的下场只会更惨。
就在我绞尽脑汁思考着对策的时候,一旁坐着的姐姐终于转过头来。
「……不管怎么说,我们有两个人。」
姐姐停止了哭泣,虽然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她已经从自己的情绪中回到了现实。
她从口袋里掏出「迷你excalibur」——属于蓝胡子的那把沾有血迹的钥匙,递给我。
「这是要做什么……?」
对姐姐突然的举动感到不解,我没有马上接过钥匙。
「接下来就分头行动。」
这么说着,姐姐稍微停顿了一下。刚刚哭过的眼圈还微微泛着红,但此时,她的脸上却带着一副坚定的表情,像是为某件事下定决心了那样,姐姐接着说:
「我负责引开蓝胡子,你负责找到出口。」
「等一下……你要当诱饵吗?」
听到姐姐这么说,我马上就明白了她的计划是什么。
「不是诱饵,我还会回来的,会跟你一起出去。所以你要去找到出口。」
姐姐抓住我的左手,把钥匙硬塞进我手里,说完便站起身。
「不行,你会被杀掉的。」
我马上跟着站起来,伸出右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不会的!」
姐姐抬起手腕想要挣脱,不过却在转过头时停下了动作,她的手肘维持着将要抬起来的角度,看着我的那双眼睛里充满错愕与不解。我迎上她的视线,直视着她的眼睛,一瞬间的动摇后,姐姐像是在角斗中败下阵来的雄鹿一样垂下了脑袋。
「蓝胡子能改变这栋楼的建筑结构,也就是说,就算他让走廊里凭空生出一道墙来也不是没可能。如果被逼到绝路,你有自信能赤手空拳干过他吗?」
话说到这一步,就算是平时强势的姐姐也明白了我的意思,虽然她还想反驳,却也只能哑口无言地怒视着我。
我还是用右手抓着姐姐的手腕,紧紧握住。因为害怕她逃走做出胡来的事,所以才会用受伤的右手锁住她的行动。虽然很痛,不过姐姐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所动作了,不然那样会撕裂我的伤口——她当然知道这一点。
「两个人的正确使用方法是二对一,不是一对一。」
就在我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从走廊上隐约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没想到蓝胡子会这么快就追上来。意识到危险的迫近,我和姐姐都立刻安静了下来,谁都不再说话。
我迅速扫视一遍教室,发现这间化学实验室里能够拿到手的东西只有桌子上放着的实验用的烧杯架,但它们都是木质的,根本不能作为武器。
能够作为武器的——比如与空气或水接触就能燃烧起来的各种化学药品,很遗憾它们都被锁在了大柜子里,现在要强行破坏柜子也已经来不及了。
另外就只有放在教室一角的塑料垃圾桶,垃圾桶旁边的几把长柄雨伞,和数个放在桌子下面的圆凳了。
「那个凳子……」
这时,我注意到一个放在最后一排靠墙的凳子,和其他两个成双放在桌子下面的凳子不同,那个圆凳孤零零地靠在墙边。仔细一看,我马上就发现它的坐垫有些倾斜,看样子是坏了,所以才被放在一边。
姐姐跟我一样,也注意到了那个坏掉的圆凳。被漆成蓝色的那个圆形坐垫,虽然不是金属的,但看起来是某种坚硬的合成材料,如果能取下来的话,就可以作为顺手的小型武器。
我于是快步走到墙边,试着用左手取下坐垫,结果轻而易举的就把它拿了下来。
「你不会准备就拿着这个……」
姐姐压低了声音,门外的脚步声已经从远处迫近到能够清晰听到的距离。
我点了点头,把圆形坐垫递给姐姐,然后指了指靠近后门的那个墙角。
「诱饵由我来当。你不会让我被杀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