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和姐姐就来到了【环球收藏家】楼下的咖啡厅里。一进到店内，我们就看到了坐在落地窗边向我们招手的阿狸前辈。

「早啊，要喝咖啡吗？我请客。」

面对哈欠连天的我和姐姐，阿狸前辈以一副轻快的口吻提议道。他看上去精神抖擞，真难想象他昨天比我们都晚回家，还能这么有精神。放在他面前的那杯咖啡散发出馥郁的浓香，其中还掺杂着某种薄荷的清爽香气。

「难得你请客，那我就点个最贵的吧。」

姐姐抢先回答，接着露出一脸不怀好意的坏笑，她大概是为了被迫早起的事在报复阿狸前辈。

「啊，那就是要跟我点一样的咯。」

阿狸前辈却丝毫不在意姐姐话语中的报复意味，一副很大方的样子拿起手机开始点餐，「这种薄荷巧克力味的咖啡是今天才推出的新品，我很推荐哦。」

阿狸前辈露出「友好」的微笑把手机上的宣传图展示给我们，姐姐却被堵在了两难境地之中——虽然满脸都写着「我为什么要跟你这种家伙点情侣cup一样的东西」，但因为是自己做的决定，她也只能一脸不爽地接受对方的提案。

「那小夜呢？」

阿狸前辈随即转向我，我拿起桌上的菜单，却提不起点餐的兴趣。要说为什么，作为晨间饮品来说，咖啡要么就是太苦太涩，要么就是太甜太腻（比如星巴克的魔改咖啡）。作为一个习惯了每天早上在外面吃早餐的学生党，我还是更想要豆浆……不过，这里可是「麋鹿咖啡」，不是车站前的早餐铺。于是，我只有做出折中的妥协。

「我要热牛奶吧。」

我合上菜单，却发现阿狸前辈一脸好奇地望着我。

怎么，在咖啡厅点热牛奶很奇怪吗？

「小夜，到了我们这个年龄，再怎么喝牛奶都已经不会继续长高了哦。」

站在一旁的姐姐叹了口气，她竟然用有些同情的表情看着我。

明明跟我长得一样高，不要用那种居高临下的口吻对我说这种话啊！

「这跟身高没关系。」

我忍住想要吐槽的冲动，若无其事地用菜单拍了拍姐姐胸前那面平坦的峭壁，「身高只是衡量女性发育的其中一个『很·小·的』指标而已。」

听到这句话的姐姐，脸颊刷地一下变红，头顶像是烧开的热水壶一样冒出滚烫的蒸汽。她一把夺过我手中的菜单，接着把菜单重重拍在我头上。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拍了一下竟然又来一下，你在打地鼠吗？我正要躲过姐姐暴力的第三击的时候，一旁传来阿狸前辈无可奈何的叹息声。

「真不知道你们两个长得完全一样的双胞胎这样互损的意义在哪里……」

这你就不懂了，阿狸前辈。虽然我和姐姐的身高和三围都完全一样，但我不会像姐姐那样因为某些遗憾的数值而受伤。那些只不过是偶尔会出现在体检表上的参数而已，我完全不在意，真的哦。

「所以，你们都决定好了的话，我就下单咯。」

阿狸前辈举起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麋鹿咖啡的在线点单页面。我点了点头，他马上收回手机，就要按下确认键。

「等等！我也要热牛奶！」

某人在最后一刻还是败给了热牛奶的诱惑啊。

*

来到博物馆的门口已经是一小时以后的事了。

我们三个人在咖啡厅里解决了早餐，阿狸前辈便开车带我们来到了梨园的市立博物馆。据说这是临水市最大的艺术博物馆，但我和姐姐还从来没来过这里。不过，在这座博物馆几个街区以外的临水市大剧院我倒是去过。那大概是我和姐姐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父母曾经带我们去大剧院看一出名叫《天鹅湖》的芭蕾舞剧。因为是俄罗斯的剧团，我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结果演出中途就睡着了。不过，后来我听说姐姐和妈妈看得倒是很满足。

我大概对艺术完全没有鉴赏能力吧。

仰视着博物馆入口树立的那座像是塑料版拉奥孔的后现代「雕塑」，我的脑中冒出一个从昨天就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为什么我们要到这种艺术博物馆来登记道具？

似乎是猜到了姐姐和我会有的疑惑，阿狸前辈转过头来对我们嘱咐了一句：「你们先跟我来，等一下会告诉你们关于博物馆的事。」

阿狸前辈带着我们来到了门口的检票口，只是向他们出示了一张卡片，就顺利通过了入口。

「不用买票吗？」

我小声询问阿狸前辈，他转过身，给我看了一眼刚才的小卡片，上面有【环球收藏家】的简写「CU」以及那条莫比乌斯带一样的logo。

「我们的公司和这家博物馆有合作，所以只要出示工作证明就能进入。」

阿狸前辈带我们走进博物馆，却没有直接走向前面的展厅，而是向左走下了那边的台阶。那里是游客休息区，已经有不少前来参观的人都坐在那里的休息椅上，甚至还有不知是哪里来的旅游团的导游挥动着小旗子。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临水市的一座极其普通的博物馆，为什么我们会来到这里登记童话道具呢？而且，关于童话道具的这些事，不是完全不能泄露给外界的不知情人士吗？然而这里的「无关人士」却多得不能再多。

姐姐跟我大概抱有同样的疑问。她边走边张望着周围的这些普通游客，时不时又看看在前头带路的阿狸前辈，似乎是在期待着他来解答我们的疑惑。不过，阿狸前辈却一直带我们走到一处安静的电梯间才开口。

「你们知道吗？大多数博物馆摆在展厅里的藏品只是他们全部藏品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少。」

「好像在电视上看到过……据说像大英博物馆那样的大型博物馆都把真品存放在地下室，摆出来的基本都是复制品？」

虽然不知道阿狸前辈抛出这个话题的意图，我还是姑且回答了他的问题。

「没错，大部分珍贵藏品都被存放在博物馆的地下室。这不仅是为了避免某些珍贵藏品受到光照或氧化的影响而失去价值，也是为了安全。」

「原来如此，这样即使有人想要偷走某样展品，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得逞啊。」

姐姐点头表示理解。就在这时，电梯门已经打开，我们三人走进电梯，却发现里面的空间比普通的电梯要大许多。

「这台电梯原本是这座艺术博物馆用来运输展品的、只有工作人员能够使用的货梯。」

阿狸前辈解释道，接着按下「B4」这个按钮，「就像我刚才说的，为了存放大量藏品，大部分博物馆都会修建地下室。而我们收藏家协会一般会跟当地的博物馆合作，将收集来的道具存入这些博物馆的地下室。」

「把童话道具和一般的博物馆藏品一起存放？」

「是的。不过不用担心，这些道具都由专人看管和维护，他们也就是所谓的『博物馆研究员』了。当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那种研究员，他们和你们一样，都是收藏家协会的员工。」

阿狸前辈刚说完，电梯门在这时缓缓打开。

「『收藏家协会』也就是【环球收藏家】吗？」

我们和阿狸前辈走出电梯，来到一条走廊上。虽说进入市立博物馆的时候已经感受到了空调的冷气，但这条四壁都是由银灰色金属板焊成的走廊里的温度却比地面更低。

「啊，可以这么说。不过【环球收藏家】只是收藏家协会在亚洲支部的公司。事实上，收藏家协会是个全球性组织，在欧洲和美国都有支部。毕竟，童话人物并不是只出现在亚洲的国家而已。」

「这么说……【环球收藏家】其实是国际型大企业咯！」

姐姐两眼放光地说。现在她眼中看到的，大概是未来简历上的「工作经验」这一栏吧。

「说是企业，不如说更像是教会势力？为了铲除人类社会的异端，在世界各地隐秘地活动——虽然是打着做收藏品贸易的国际公司这样的旗号就是了。」

阿狸前辈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两秒，给出了这样的答复。

「说的好像反派角色的黑暗组织一样。」

我不禁对阿狸前辈的不负责任解说默默吐槽。不过，从第一次的任务看来，捕手的工作确实涉及法治社会的灰色地带。如果最后没有救出那几个失踪的少女，我说不定会怀疑自己所做的工作的正当性。

「对了，那些女生后来怎么样了？」

我刚问出这句话，却看到阿狸前辈突然停下，原来我们三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走廊尽头。一扇看起来很结实的金属铁门出现在我们眼前，阿狸前辈在铁门旁边的仪表盘上按下几个按钮，又用大拇指在下面的指纹采集器上按了一下，铁门便缓缓向右打开。

「已经送到附近的医院了，据说她们在今天早上都醒过来了。」

待我们通过，背后的铁门又自动关上了。我的目光被出现在眼前的奇异景观所吸引，注意力已经不在阿狸前辈的回答上。

「博物馆的地下室竟然这么大……」

姐姐也被这座「地下博物馆」的空间感所震撼，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感叹。

「虽说我们一般都借用当地博物馆的地下室，不过也有支部会修建属于自己的『地下博物馆』，比如你们现在看到的这座。」

阿狸前辈像导游一样耐心地介绍道。

但我的注意力已经全都被眼球吸引，甚至恨不得把耳朵也变成眼睛，这样我就能像开启了「全景模式」的相机一样把这个环形空间的景色一丝不差地纳入视界。

黄铜色的金属圆形拱顶中央，由一扇圆窗引入的光亮透进宽敞的博物馆内部，明亮的光线在青灰色的大理石地板上形成一圈巨大的白色光环。四周的米色墙壁上安置着数盏管状墙灯，淡黄色的温和灯光与黄铜色的巨大拱顶交相呼应，使整座建筑都变得明亮通透，丝毫没有一般地下室带给人的压抑感。

「据说设计师的灵感来源于意大利罗马的万神殿。」

阿狸前辈说着，用手指了指从这座圆形大厅延伸出去的几条走廊——如果从上方俯视，这些走廊和圆形大厅构成的图案一定会像一颗光芒四射的太阳——又继续说道，「这些走廊里的房间基本都是博物馆研究员和情报部员工的工作间，当然，也有专门用来存放道具的房间。不过我们不需要进到那里面去登记道具。」

我一边听着阿狸前辈的解释，一边仰头看向那高高的黄铜色拱顶。刚才没有注意，但像这样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那上面布满不规则的线条，像是镌刻着什么图案。

「那些是星座吗？」

如果拱顶是仿造天空的穹顶，那么镌刻在其上的应该是星空的图案吧。我这样猜想，却渐渐发觉这些图案似乎并不是什么星座。

「啊，那些图案画的是有关收藏家的历史。」

阿狸前辈回答说。

「关于收藏家的历史？」

听到阿狸前辈对回答，跟我一样仰视着圆形拱顶的姐姐转过头来，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啊，就是最初收集童话道具的那些人的故事。与其说是历史，不如说是传说：据说第一个相信童话道具存在于世界上的人是一个小男孩。跟身边的人不同，他有一颗『无法成长的心』，当同龄的玩伴都相继变成现实理性的大人时，小男孩还是毫不怀疑地相信着童话、传说与奇迹。」

「无法成长的心……」

我凝望着那些精美的图案，眼前似乎浮现出阿狸前辈所讲的那个故事中的小男孩。黄铜拱顶的一角，镌刻着一些类人的生物，像是在舞蹈，也像是在举行原始的宗教仪式。那些图案是在刻画童话里出现的怪奇生物吗？

「后来，逐渐成长为青年的小男孩发现自己与现实的世界格格不入。终于有一天，他决定自己去寻找传说中的『珍宝』，也就是童话人物的道具。」

听到这里，我已经能够猜想到这个故事的结局——小男孩找到了珍宝，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童话人物的道具。

「他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知道他的人有些说他找到了『珍宝』，并且还周游在世界各地；有些说他放弃了寻找『珍宝』，在一个偏僻的小地方碌碌无为地度过了一生；也有些人说，他找到了跟他一样的伙伴，他们自称『收藏家』，为了找到珍宝而在世界各地游走。」

「还有这样的传说啊……」

听完阿狸前辈的这个故事，姐姐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叹。

「所以，这些收藏家后来组成了收藏家协会？」

我接着问。

「正是如此。不断扩大的收藏家协会开始雇佣其他人来为他们收集道具，这些人也就是后来的捕手。」

「这不就是资本家和雇工的关系吗？」

原来我们只是给收藏家打工的苦力啊。

「哈哈，可以这么说。不过，我们做的事与其说是掠夺资本，不如说是维护人类社会的安全与秩序。」

阿狸前辈笑着回应我，接着他挪动脚步，向着环形大厅正对面的那个走廊走去，我和姐姐紧跟其后。空荡荡的大厅里，看似随意摆放的艺术雕塑在地面上投下一层层阴影。我们经过几个形状奇怪的沙发和茶几，阿狸前辈继续说：

「虽说收藏家协会只在里世界运作，不过他们也会为了保证人类社会不受童话人物和其道具的影响而和某些机构甚至是国家合作——比如博物馆这种机构。当然，这些合作都只是在暗中进行。」

阿狸前辈说到这里，我们已经穿过大厅中央，来到「太阳大厅」的其中一束「光芒」里——笔直的走廊上，数个工作间整齐地向前延伸，透过墙上安置的透明玻璃板，可以清楚看到里面的布局，以及正在桌前埋头工作的【环球收藏家】员工。

「这里就是道具登记室了。」

这样说着，阿狸前辈停在了一扇漆成白色的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