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回事?谁被袭击了?为什么被袭击?怎么会被袭击?!”季时雨极快地说了一堆问题,失神地停顿一秒后,才急忙问:“那市长的情况呢?那个盖乌斯·尼波斯有受伤吗?还活着吗?”

“怎么好像他是你亲戚似的,你不像是那种关心这些的人啊?”

“是,我不关心,快点告诉我!”

“陷入昏迷……是这么报道的。”

季时雨在路口红灯边停留了良久,直到绿灯亮起又熄灭,他也没有再迈出一步。

他伫立了许久,却又并非多长的一段时间。

促使他迈出脚步的,是麻木的双脚,越发频繁的视线以及想要做什么的冲动。

要回去新弗伦萨吗?不可能,那太远了。洛马已经无计可施,和陌生的新城市没有区别,那么去珞玛黎亚?交通方式,陌生环境,还要有无中生有的计策,在预定的时间内,啊,真是难做!麻烦死了!

已经努力过了,遇到这种情况谁也没有办法,放弃只是迫不得已。他苦笑着,走在没有目的地的路上。

他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想念曾经居住的狭小公寓,怀恋以前平静而无波澜的生活。他痛骂做出愚蠢决定的自己,嘲笑一路上做过的所有逞强。

但他最后悔的,还是选择把卓尔芷留在那里,而自己出来为他人寻求帮助。

万物终有消散的时候,就让这段旅途到此为止吧,这就是终局了。

正当他即将下定决心离开兰城,回到新弗伦萨的时候,仿佛捉弄般的声音却又自他的耳边响起。

“季时雨你还在说吗?刚才米莉,就是那个智械的意识,被她在脑袋里念叨,我还以为是你在说话。看你也一直没挂,怎么就不说一句话?害我又被这家伙捉弄。”

“没有,只是忘了挂。”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一种可能性,多亏了荀登云这有些唐突的插入,而且之后的进展,恐怕也得再靠他来取得。

“那挂了?”

“好。谢了。”

“有什么可客气的……”

“还有,抱歉。”季时雨自顾自说完,结束了通讯,向着警局走去。

他将要揭发造成兰城混乱的真凶,揪出这个逍遥法外的恶徒。

将不久前兰城的经历如实托出,季时雨没有受到多少质疑,警方也很快逮捕了嫌疑人荀登云,获得了招供,事情犹如商量好一般顺利。

兰城骇客入侵案告破这一事件登上了兰城新闻的头条。据说,根据调查,检举英雄与犯罪者是友人,但是法庭上的两人并未看过彼此一眼;据说,这是一桩博眼球的炒作,因为英雄拒绝了警局的表彰,只要求一定要与市长见面;据说,这次事件涉及月人,遗留者组织等多方势力……

季时雨一眼就看出来,兰城的市长艾森·阿瑟是一个好大喜功的人。他有着敦实的身材,穿着奢华的衣装,浑身布满饰品,对于自己提出的见面请求没有片刻犹豫,甚至亲自召开记者招待会表示应允,见面场所也选择在了本地的知名酒店。

“那么,我们的英雄急于见到本市长,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长远名利的包装?还是在兰城谋得一官半职?只要配合我们接下来的一系列宣传,这些都不是问题。”经过一番客套,艾森·阿瑟直接提出了质疑。

“我就直说了,市长先生。兰城附近有座废弃的城市,里面有数以千计的遗留者需要救济。”季时雨端坐在沙发上,与艾森·阿瑟的对峙让他想起了洛马的经历。

“真叫人吃惊。那么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帮助他们?做这个提供救济的人?”艾森·阿瑟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搭在一边。

“是的,我想这符合你目前的需要。”季时雨紧盯着对方,双腿有些颤抖。

艾森·阿瑟直起身,面容严肃了一秒,短暂的打量后又摆出笑脸,“哈哈哈,确实如你所说,我还挺想做这件事的。不过我想听听你的理由。”

“理由有三。”他伸出三个指头“导弹防备的敌人,下届选举的准备还有唾手可得的声望。”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谈话他显得从容了许多,但对方的反应却令他猝不及防,脸上的从容没有挂住多久。

“不对。”艾森·阿瑟摆了摆手,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是我说的太过简略了?还是你有其他考虑?”他的手差点猛地拍在桌子上,所幸及时止住了。就算无法显得从容,也绝不能显露慌乱。

“不不不,你说的很对,这些都是我会援助的原因。我不用你特地装模作样再重复一次。”艾森·阿瑟交叉双手,随后又将其摊开。“我想知道的是,那个嫌疑犯是你的朋友对吧?我想知道你选择那些人而背叛朋友的原因是什么?”

“这关系到市长先生是否提供援助吗?”

“不会,就像前面说的,我有足够的理由去做这件事,我只是,单纯的好奇。”他胡乱地挥动着右手,像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要说是同样单纯的正义感呢?”季时雨故作兴趣缺缺的表情,他能想到的能令市长感兴趣的东西,只有雪霰的同伴。

“正义感?据我手下的情报部门调查,你在新弗伦萨生活的日子里,明明就安分得不像样,甚至可以说十分封闭,你非要坚持这一套说辞吗?季时雨先生?”艾森·阿瑟露出了不满的神色,仿佛要推翻谈妥的一切。

“饶了我吧,既然你们能查得这么清楚,就该知道我和荀登云并不是那么好的关系,我只是借机报复一下罢了,为什么非要知道我这卑贱的动机呢。”季时雨扶着额头,一副苦恼的模样。

“是吗?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好戏看,看来是我的恶趣味有些过头。”

“一介游人,哪有那么多纠缠,恐怕市长先生是有其他想问的不好开口,不如说出来让我想想有没有蛛丝马迹?”他赌气似的,冒着被怀疑的风险讽刺道。

这一招导致的,要么是再度引来怀疑,要么是将其彻底消除。他努力维持着表情。

“没有,就是好奇嘛,既然你都已经解释清楚,那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艾森·阿瑟点燃了一支雪茄,躺了回去。

“那么事不宜迟,能让我先一步回去通知消息吗?”

“等一切谈清了再说。还有,以防万一我还是提醒你,在别处别说的太多。”艾森·阿瑟双眼微闭,神情严肃。

“明白,是为了防范敌人吗?”

“哪有什么敌人?只是有些事不用告知民众比较好。”他闭上眼,摆手催促,一副轻松模样。

季时雨点头退下,眼神变得像是在睥睨某人。在你的眼里,谁不是敌人?

在短暂停留的几天里,季时雨继续与市长商量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并抽空学习了摩托的驾驶方法,尽管尚不熟练,临近约定的答复之日,他还是驾着新买的车子,向着康斯坦顿堡出发了。

对于他不会骑行这件事,市长曾表示可以派人送他过去,但他以这件事亲力亲为比较好,而且自己也早就想试着学习新事物为由拒绝了。

最终,这趟路程上还是多了一名陪同者。

两名骑手一前一后,在风沙中的路上飞驰着。

身后陌生的跟随者总让季时雨有一种加速甩掉他的冲动,相比于他,之前送自己离开的康斯坦顿堡小哥还亲切一些。他克制着自己的冲动,却仍下意识地提升了一些速度。

漫天的风沙不断拍打着防护服,发出簌簌的声响,望不清尽头的路程令人焦躁。

这么远的路程,不稍微提升一点速度可能赶不上。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摩托已经失去平衡,贴向地面而去。

没能挽救失误的他狠狠摔到了地上,滑了一段距离。所幸防护服并没有多大的损伤。

“没事吧?”后面的同行者停下车子,拉了他一把。

“没事,你先走,我马上就跟上来。”季时雨扶起车子,试图揉揉疼痛的地方,可惜隔着防护服并不能有多少效果。

看着同行者远去,他的心中又油然而生了一种怯懦的感觉。

眼下是一个逃走的好机会。他苦笑了一下。事到如今,自己居然还会冒出这种想法。

还是赶快追上去吧,让人家跑过头就难办了。

他发动车子又走了一段时间,在途中发现了停滞的同行者,他的车子出了故障,正在呼叫救援。

“我会把车停在路边当做路标,尽快追上来,免得被风沙掩埋了。”他如此告诉同行者,不等他回答就飞速离去,他杜绝了同乘的可能性。要和陌生人同乘一辆车,会令他浑身不自在。

到了隐约能看见城市的位置,他按约定将车子停在了路边,徒步向康斯坦顿堡走去。

时间已经渐渐逼近,路程却似乎没有减少多少,他开始有些慌乱,奔跑起来。

“并不是看上去近就是真的近。”他想起了卓尔芷说过的话,心里涌现悔意的同时又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遮蔽视线的风沙,并不平整的地面,厚重的防护服,这一切都限制着他的速度,使他疲乏不已。

他顾不得再去看时间,顾不得休息,只是一味地奔跑着,喉咙干了,嗓子哑了都没有时间去管,如果慢下来,康斯坦顿堡可能会就此关闭,再也不打开。

那座城市并非隔绝一切的桃花源,而是一群自我抛弃者的坟墓。最为讽刺的是,坟墓里陪葬的,还有卓尔芷和雪霰这样并不属于这里的人。明明该在里面的,明明属于他们这类人的,是在外面奔跑的自己。

远方模糊的黑影终于慢慢清晰,铁幕般的大门再次出现在眼前,季时雨不断按动访问机,费力地想要吞咽不存在的口水,心脏跳动如频繁的鼓点。

大门终于开了一条缝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没了走过去的力气。

有人抓起他的手臂将他拉了进去,原来不少人早已在隔离间等待,他把兰城市长给的允诺信交给大元老,仍旧喘息不止。

“嗯,辛苦你了。她在后面等你,你们是自由的。”

他迈出踉跄的步伐,两边的人们搀扶起他,像是传递货物般支撑他前进,并帮他褪去了防护服,最终他稳稳站在了她的面前。

“卓尔芷!”他用那干涸的嗓子喊道:“你打我吧。你使劲抽我耳光吧。我在路上曾经做了一个噩梦,如果你不打我的话,我没有资格与你相拥。你动手吧!”

卓尔芷先是愣神了一下,随后理解过来似的露出了浅笑,她轻拍了季时雨的脸一下。打完之后,她接着说:

“季时雨,你打我吧。你也用同样的声响打我耳光吧!在这几天里,我一度怀疑过你,这是我旅途以来第一次怀疑了你。如果你不打我的话,我无法和你拥抱的。”

季时雨也笑着轻拍了卓尔芷的脸颊一下,随后两人做了拥抱。

“我知道,这是《奔跑吧,梅勒斯!》。两位是演戏上瘾了吗?”雪霰背着双手,欣慰地笑着。“那么我也来:

你们的愿望实现了。你们征服了我的心。诚信绝不是虚无缥缈的妄想。请让我也加入你们一伙好吗?请一定答应我的请求,希望你们把我当作你们的一员吧。”

三人的笑容像是感染了一切,麻木的人们脸上似乎有了笑容。不过,就算没有也没有关系,因为离开这里的他们,最终肯定也会找到能让自己再度绽放笑颜的东西。

毕竟在变化无常的人生中,谁又能说不会有那天呢?

康斯坦顿堡外,漫天狂沙依旧,而一墙之隔的城市内,一成不变的人们迎来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