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睛。”
看着银晃晃的针头慢慢靠近自己,卡娜莉的表情虽然有些动摇,但还是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针管刺进雪白的皮肤,鲜红的血液顺着采血管流入容器中,千饶有兴致看着卡娜莉的嘴唇咬成波浪形,平日里看起来像是冰山一般的少女竟然惧怕打针,对此女研究员觉得非常有意思。
将针头取出后,蓝发的少女依旧闭着眼睛。
“好了,针已经拔出来了哦。”
千微笑着提醒道。
“……”
卡娜莉重新睁开双眼,再度恢复到面无表情的姿态。
这里是特别行政楼中的一处隐秘房间,因为没有窗户所以显得有些阴暗。
房间虽然不大,但是却显得格外空旷,除了千与卡娜莉坐着的这张桌子,就只剩下放在墙角处的像是小型CT一样的全封闭机器。
千将装着血的试管擦干净,插入桌面上的一台便携式验血机中,于此同时,放置在墙角处的机器也发出提示音。
“那边也好了啊。”
千拿起自己的终端,像是遥控器一般地对准墙角的容器,按下某个按键。
机器的盖子升了起来,一位金发少女从躺着的地方起身,小小地打了个呵欠。
很快,困意就从奥莉尔特的脸上消失,少女将手脚上的电极片除去,从检查仪器上一跃而下,向着千与卡娜莉走来。
“没想到这里还有这种地方……”
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一些仪器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这个简陋的房间的确完全是为了“奏者”们而存在的。
“应急用的,毕竟是‘奏者’们主要日常活动的区域,总规要做一点准备,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对的。”
虽然造价昂贵“球型空间”伴随着地下基地的毁灭一同消失了,但是这里的东西还是能够支持最低限度的身体检查,勉强能够起到“维护”的作用。
“框体的内部没有高分子垫,躺着感觉不太舒服。”
养尊处优的少女不喜欢躺在太硬的床上。
“没办法,检查室和地下基地一起被破坏了,现在只能用这些简陋的仪器勉强应付一下。”
用手滑动投影屏的内容,千检查者奥莉尔特身体检查的结果报告,随后点了点头。
“不愧是‘首席’,你的‘白箱’数据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完全没区别,没有丝毫杂质,仿佛连‘磨损’都不存在一样。”
“哼,那是理所当然的。”
将掉到前肩的长发梳理到后方,奥莉尔特的的表情稍微有点自豪,虽然少女几乎在所有方面的成就都远超同龄人,不过唯独“能够更长久地作为奏者活动”这一点令她能够由衷地感到高兴。
‘还能够继续保护碧卡。’
如果是为了那位少女的话,无论要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奥莉尔特都无所畏惧。
“卡娜莉的状况怎么样?不需要检查一下吗?”
“没问题哦,之前刚刚检测过的,卡娜莉‘白箱’的波动一直都很平稳,她的问题可不是在微观层面。”
用从地下基地抢救出来的保温瓶喝着咖啡,千盯着眼前的检测仪器上的数字,露出了难得认真的表情。
“碧卡……不用来检查一下吗?”
除了抗拒让千进行身体检查的鸦栖桃子,奥莉尔特和卡娜莉都被千召唤到了这里,唯独碧卡那边,女研究员根本没有通知对方的意思。
“她就算过来了也查不出什么东西,不如让她在外面发泄一下精力。”
放下杯子,在键盘上操作几下,千摇了摇头。
“至于碧卡的问题……还是无能为力。”
“千,阿卡迪亚真的没有第二支‘神智血清’(Encore)了吗?”
“没有哦,那可不是用‘技术’就能做出来的。虽然不排除其他的‘环都市’还留有备用品的可能性,不过至少在阿卡迪亚已经不存在了。”
虽然是独一无二的珍贵物品……不对,应该说正是因为不可复制,千才会答应奥莉尔特那个时候的要求的吧。
“是没有材料吗?还是……”
“需要的是‘sera’的力量,真正的,来自‘sera’的干涉力。”
千不知道为什么用手比了个框框,与此同时,她的终端与面前的仪器一同响了起来。
“结果出来了……正好,医院那边也把体检报告发过来了。”
一只手翻弄着终端,一只手控制着浏览仪器的数据,千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眉毛。
“怎么了?情况很糟吗?”
奥莉尔特不会错过这小小的细节,提问道,站在千身后的她能够轻易地看到终端上显示的内容,就她看来并没什么问题。
“不,正相反,我第一次见到卡娜莉的身体状况报告那么健康。”
不过就是太过于健康了,所以她才会产生疑问。
“或许你也察觉到了,卡娜莉原本的身体状况其实非常差。能够维持日常的活动完全依靠‘奏者’的能力对于身体的强化。”
“的确……”
虽然卡娜莉几乎没有在人前表现出病态,但是对方偶尔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的样子依旧让奥莉尔特产生了怀疑。
“不过事实比你想的更加严重就是了,卡娜莉的身体器官先天性的衰弱,体内循环也混乱不堪,小的时候几乎和残疾人差不多,这种几乎全体性的衰弱就算是现在的医学技术也没办法处理。”
瞥了一眼卡娜莉,发现蓝发少女没有阻止的意思,千继续说道。
“虽然后来觉醒了适应性之后身体素质提高了不少,不过按照预计也很难活到二十岁以后,所有与她有关的体检报告结果基本都是红字,每年还要去桃源城那边的专用设施检查身体。”
“所以?”
“不知道为什么,卡娜莉的身体状况忽然发生了好转。”
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千摇了摇头。
“算了,反正是好事。可能朱雀把自己剩下的生命分给了卡娜莉也说不定。”
“额,那种事情……可能吗?”
奥莉尔特对于这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接受能力比较低。
“有可能哦,毕竟你看连oracle这种高维度的怪物都存在,或许魔法什么的也存在于某处也有可能。”
千故作神秘地说道。
“朱雀的……生命……”
作为当事人的卡娜莉,则是在一边自言自语道。
【我会一直,一直在你的身边。】
一定是那样的,将参与的生命寄托给自己,此时的朱雀是与自己一同活着的啊。
所以,就算是为了此刻与自己融为一体的友人,也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再次……”
少女握紧了右手,在她的手心中,躺着一枚银色的小小指环。
在昏暗的太阳消失于地平线之后,留在天上的只有闪耀的群星。
万幸,星的光辉并没有如同阳光一般被减弱,不如说,群星比地球过去亿万年来的每一个夜晚都要耀眼。
夜晚的海浪拍打着防波堤,秋季的寒风从身边穿过,因为周边居民全体撤离的关系,今夜的海滨几乎没有任何来自建筑的光源。
“ACE”坐在夜晚海滨,全身漆黑的少年坐在台阶上,身体几乎要融入黑暗之中。
“……”
敏锐的感官捕捉到了从一边传来的异动,少年在瞬间起身,将原本抱在怀中的突击步枪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啊,我正想去找你呢。”
说着这样的话语,名为奈夏的女人从黑暗中缓缓现身。
伴随着她的出现,“ACE”眼中的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海面似乎停止了浮动,海风似乎与波浪一同消散,留下的只有女人的高跟鞋踩踏砖面发出的声音。
“ACE”没有开枪,在这种摒除了干扰的状态下,没有发现自前方而来的空气流动,他能够感知到眼前的存在并不是实体,而且,就算是本体,他也没办法保证普通的枪械能够伤地了对方。
“怎么样,我的新住处。”
奈夏用手指了指海面上的“城市”,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相同,女人的脸像是被笼罩在迷雾中一般,混沌无常。
“不过是违章建筑而已,应该很快就会被拆掉。”
“是吗,也有这种可能,不过我原本就没想住多久就是了。比起灭亡种族冰冷的石质居所,还是人类柔软的床铺更加讨我喜欢。”
“ACE”绷紧了神经,他不觉得这个女人此刻在他面前出现只是为了扯家常。
“戒心不要这么重嘛,我可不是你的敌人哦。”
虽然看不到女人的表情,不过“ACE”能够感觉到眼前的女人在笑着,并不是嘲弄的笑容,而是温和的,充斥着某种感情的微笑。
“不过和你想的一样,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我最后一次用这样你对话了。”
“这样啊。”
的确,之前和奈夏的本体相遇的时候,对方是说过“这是最后一次”了。
“有什么事?”
冰冷普通的质问,“ACE”依旧不觉得自己与眼前的“女人”有什么好说的。
“‘ACE’……不,■■,到我的身边来吧,我能够实现你的愿望。”
女人说出了一个称谓……“ACE”听到了,他也能够确认那是自己的名字没错,但是少年并没有办法确认这两个字的实体。
“什么?”
“ACE”可不记得自己有什么愿望是这个女人能够实现的。
“被擅自送到这个时代,你也很困扰的吧?毕竟你最喜欢的那个人依旧活在两百年前的世界中。”
女人一边说着,自顾自地走到“ACE”的身边,坐在了台阶上,
“我可以把你送回你原本所在的时代,让你与那位少女重逢,甚至可以让你们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
正中要害。
如果说来到这个时代的“ACE”真的有心愿、遗憾之类的东西,恐怕只有那位被他称为 “菲妮”的银发少女。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并没有告别的机会,不过就算有,思念大概也不会减少吧,与那位少女相处的短短一年是他人生中改变最大的时间。
时间过得越久,对她的思念就越是深刻,她的每一句话都清晰地印在“ACE”的脑海中,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消失。
或许,自己是喜欢她的。
“为何?”
“ACE”毫不怀疑对方拥有这样的能力,无论是“技术”还是什么,对方超出这个世界的“成分”实在是太多了。
“你实际上,并不需要我吧?我能够感觉到,你已经对我没有所求了。”
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同,奈夏的语言中已经没有丝毫让“ACE”感觉到不安的成分,对方已经对他失去兴趣了才对。
“的确,你作为‘催化剂’的用处已经结束了。”
奈夏点了点头,承认了自己此前对于“ACE”有所想法。
“不过,因为你是被‘sera’和我同时选中的人,比起把你排除,我更想要让你加入到我的这边,而且——”
女人从地上起身,走到“ACE”的身前,伸手想要抚摸对方的脸,不过被戒备着的少年后退避开了。
“就算身体变成这样,你也是我深爱的人类啊。”
依旧看不到对方的脸,唯有这句话,“ACE”无法确认对方所蕴含着的感情。
“……奈夏,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所以,裁定的时候到了。
“嗯?问吧,无论是什么问题,我都一定会如实回答你,绝无隐瞒。”
这个女人说的恐怕是真的,就算“ACE”问她到底有什么计划,恐怕对方也会完完全全没有一丝隐瞒地告诉他。
不过那又有什么用呢?
“ACE”不会那么天真,所以,他只会问自己关心的事情。
“oracle是你创造出来的吗?”
“是的哟。”
女人点点头。
“为什么?”
“因为‘sera’——那个东西将世界从我的手中夺走了。我可是人类的监护人哦,从第一个真正意义的人诞生以来,我就看着你们了,愚昧的、聪明的、渺小的、可爱的、矛盾的人类,可是属于我的东西。”
像是在述说着自己最喜爱的玩具的有点一般,奈夏展开双臂。
“我可是深爱着人类的,所以,我绝对不会容忍任何存在将你们从我的手中夺走。所以我创造出了oracle,将被‘sera’污染的人类清除掉,消除她的影响力,为我夺回这个世界做准备。”
奈夏并没有以“神”自居,而是像玩伴一般地介绍着自己喜爱的玩具。
“ACE”不知道这个女人背负了多少,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多么特异而古老的存在,不过他已经决定好了。
“知道了。”
想要问的事情已经得到解答了,“ACE”转身准备离开。
“那么你就是我的敌人了。”
实际上,只要知道是奈夏创造出的oracle,那他们之间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果然是这样吗……”
女人稍微,稍微有些失望,不过那也是无可奈何。
“对了。”
迈出步伐之后,少年忽然转过头来,
“我的名字,是被你藏起来了吗?”
“是的,不过,我不会把它还给你的哦。”
轻笑着,女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不需要。”
就算没有了名字,也无所谓。
只要能够守护好自己所爱的少女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