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洙刚刚下棋的方法是没有任何保留的，从对战的一开始，就主动发起了攻击，并且是没有任何陷阱的直接攻击，如果对面的基本功足够，或者是防守的经验丰富，只要能够防守住进攻就能够取得胜利，然而程洙硬生生地通过自己的计算步数比对手更多，大局观经验更加丰富，在对手的防线上撕开了一条口气。
在通常情况下，在任何PVP（玩家对抗玩家）的竞技游戏中，如果两个人之间的实力有差距，通常实力更强的人会选择防守，因为他们的经验更加丰富，更能够在中后期的战斗中取得胜利，防守型的战术会避免自己因为前期的失误而输掉比赛；而实力较差的人会选择进攻，因为如果按照流程对着下棋，会被对手用经验给打败，所以他们需要尽一切的可能去打乱对手的节奏，在对手的失误中找到取胜的可能。
这也是为什么围棋中，在有“黑棋先走”的情况下，如果两个棋手之间的实力差距过大，会选择让实力较弱的人有权利先拿黑棋。为了能够给予较弱的一方主动攻击的权利。当然，只有一种情况会反过来。
那就是两者之间的实力完全不再一个层次，实力强的一方想尽快结束比赛，同时认定对手即使防守住了自己的攻击，在自己劣势的情况下，也能够反败为胜的时候，实力较强的一方才会主动选择进攻。而程洙刚刚就是采用了这样的做法，并且在拿着白棋的情况下，即使没有主动性，依旧发起了攻击，几乎是直白的告诉对手，我们的水平不在一个层次上。
“我讨厌人多的地方，所以不喜欢在这里待上太久，能够早点下完就能够早点回去休息了。”程洙说道，将棋盘收拾干净，把两盒棋子都摆在了自己的右手旁，“你不是和我运用了同样的手法吗？我是陌生人，今天下完以后估计就不会回来这个小镇上了，他们应该都认识你，这样嘲讽他们，第二天你们如何相处呢？”
“没关系的，从一开始，我就和小镇上的人不是特别熟悉。”虽然隔着面具看不到这名女孩的表情，不过语气中是无所谓的态度，“在小镇上连个下棋的人都不方便寻找，大部分时候我都是一个人在下棋的。”
“你们小镇上喜欢围棋的人挺多的，而且棋术似乎都不错。”程洙有些疑惑，“你既然能够打败他们，应该也会和他们能够有共同的聊天话题才对，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越是了解这个小镇，越是发现小镇的奇怪，贯穿小镇的铁轨，祭典上特别的风俗，以及摊主还有这场围棋游戏中所有人的态度，程洙想知道女孩的名字，或许三轮海能够明白一些线索。
不过女孩并没有给出答案，她用轻笑避开了程洙的问题，“既然你也喜欢下棋，对于一个棋手来说，一切的问题都可以在棋局中找到答案对吧？你执白棋还是黑棋？”
“我用白棋把，今天晚上已经习惯用白色的棋子了。”程洙将手边两个棋盒中白色的棋子打开，手指放在其中，不断地搅拌着冰冷的棋子。
“请选手开始对局，一局定胜负。”巫女在一旁看到两个人都商量完毕，摇动了手中的铜铃，不过比起之前的几次，她还将一个赤鬼的面具捧在了手中，在两个人的棋盘旁边正坐坐好，“胜利者可以获得这个并且，并且在神社的仪式中，获得参与的席位。”
程洙对于之后的仪式本来就不放在心上，思考着等拿到面具，就尝试能不能找一个借口从人群里面溜掉，而对面的女孩在巫女宣布对局开始后，已经将黑色的棋子放在了左上角的点上，两个人的开局的十几步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走下，这些都是根据前人的无数盘棋局，最终总觉出来的最优解法，可以说也是考验一个棋手基本功的存在。
而两个人的应对方法都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凭借着本能，就已经将棋子放在了它应该出现的位置。程洙和女孩之前都是通过一次性对战三人而晋级到最后的决赛，决胜的提前开始本来没有多少人围观，但是或许听说了他们之前的事迹，原本在周围的祭典上闲逛的人群都聚集过来，观望着这场对局。
而决赛的对局，也有着一块立着的棋盘负责让其余人观看，巫女除去抱着最终的奖品，同时也将程洙和女孩的棋局报出来，而也有其他的巫女女孩负责将程洙和女孩的棋局同步呈现在竖着的棋盘上。
当对局进行到十七步时，女孩终于放下了一枚完全不同的棋子，这不是在棋谱中的最优解，如果是平常的对手，程洙可能会继续保持最优的解法，通过标准流程的方式击败对手。不过程洙明白女孩还不至于在这个时候犯错，因为她之前的棋子都没有任何的迟滞，程洙远离了女孩放下棋子的场所，用白子占据了边缘的空白角落，“这是你的‘势’吗？这是你之前有勇气同时对战三个人的理由。”
“所以我很期待这一次的对局，因为我们两个人同样都掌握了‘势’的存在。”不仅仅是程洙在观察女孩，之前比赛的时候，女孩也在观察着程洙，“所谓的‘势’，是一切战术战略中的顶点，掌握了它的人，将和没有掌握它的人出现一个本质上的区别，二者之间计算的高度，获得的目标，都已经不会再同一个层次上，如果我和其他人下棋，大概他们连自己是什么时候输掉都不会知道吧。”
女孩的这一步棋局和程洙的对应都被同步更新到了棋盘上，周围的人看到了，已经开始不断的议论，因为两个人之前的下法都是按照棋谱上面标准的对局的最优解来对抗，当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在外人看来，两个人都已经出现了失误，大家都按照自己看到的棋谱进行分析，不断讨论着更好的对应方法，程洙也能够听清零零散散的一些对话。
“白子这一步真是太可惜了，过于急躁的进攻，让自己的防线没有想象中稳固。”
“棋谱上面这一步应该往上三才对，这样才能够将自己的‘气’提升到最大。”
“应该是两个人压力太大了吧，坐在对局里面的时候，和我们在台下应对的完全不一样。”
……
程洙听着他们有些遗憾的声音，他自己内心很清楚，两个人直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下错任何一步，在‘势’的程度上，他们现在势均力敌，女孩因为是黑棋，占据主动权，正运用着自己的势，观察着程洙的破绽，所以她不需要过于地注重防御，她需要给予程洙压迫感。
而程洙也没有办法进攻，现在进攻女孩，对手的阵型远比他自己的稳固，虽然看得到女孩的破绽，但是也只能一步步朝着其他地方发展，不将自己的漏洞暴露出来，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对局上，“真是有压迫力的‘势’，无孔不入，想将对手的每一个部分都压垮，并且一直藏住自己的杀招，大概，对手这个时候一旦想进攻，立刻就会被撕碎吧，所以刚刚和你们对局的人在前期就已经输掉了比赛，因为你的‘势’已经渗透到了他们阵线的每一个位置。”
这是台下的人看不懂的存在，女孩用手捂着面具的嘴部，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很少有人会懂得‘势’的存在，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游戏仅仅是游戏，不需要付出太多的精力在上面，所以每一个掌握‘势’的人，都有着自己的理由，和我想象中的一样，这会是一场有趣的比赛，既然难得一见，不如猜猜看，这是什么‘势’？”
所谓的‘势’，并非只是比起普通战术来说，永远更进一步的算法，在正常的对局中，只会感觉无论怎么样计算，始终都会比起对手慢上一步，而如果两个人都懂得势，比拼的就不在是势的算法，而是对于势的理解。
“风有风势，火有火势，包含着策略的东西，最终得出虚无策略的方法，反而要通过最实际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无论学习什么的时候，在到达一定的程度后，都需要去四处各地看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去找到自己‘势’究竟是怎样的存在。”程洙看着棋盘，女孩的棋子落在棋子的四方，没有任何的防守，但是对手却没有任何还击的可能，因为每一处棋子的落点都经过了精心的计算，它们压制着对手，渗透着对手，而对手却找不到攻击的方法。
程洙在叹口气，在心中想到，好遥远的存在，明明近在咫尺，却一辈子都无法触碰，明明稀疏散落，却压迫四方，如果比起现实世界中最形象的东西……
或许是女孩的棋局太有压迫感，程洙想抬起头稍微放松一下，在看到天空中银色月亮的时候，程洙也知道了女孩问题的答案，“原来是星空，难道我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一个站在大地上的人，又怎么能撼动天空分毫呢？”
程洙看着上方，在耀眼的银色月亮下，四散的星光不断闪烁，照亮了这个处于大山旁的小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