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与黑的边界,

是谁与谁的偶遇?

是谁与谁的告别?

——章记

“!!!”

听到少女名字的崎越就像是在积雪的深冬街道上滑倒一头栽进雪堆里,这个名字,即使像崎越这般与世无争都不得不被灌输到不得不产生兴趣。

“那......卡尔克丝是......”

尚未干涸的泪花在少女碧蓝的瞳孔上点缀着如同星空一般的沉邃和纯净,在黯淡的黑暗中透射着万华镜般的炫彩。

虽然如此,在提到“卡尔克丝”这个名字的刹那,这双满月一般的瞳孔突然蒙上了阴翳,云霾从她的两颊溢出笼盖了整个漆黑的空间。

“是....哥.....哥......”

果然,站在崎越面前的正是菲尔丁家族的又一子嗣——被媒体们盛赞为“菲尔丁的向日葵”的贵族大小姐。

但是为什么,本应该无忧无虑在家人为其打造的坚固城堡中安然生活的公主殿下,会以这样的狼狈样子不合时宜地出现在顶层漆黑的楼道里?

“虽然这样问起来很没有礼貌,但是,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崎越踌躇了一会,仍然决定向她询问。

少女的眼睑垂了下去,

“是我逃出来的,就在......就在刚才......刚才停电的时候.......”

“逃?”

“嗯.......”

她紧紧抿着嘴唇,身躯微微地颤抖着,似乎在克服着心中莫大的排斥感。泪水沿着脸颊和脖颈从领口缓缓流进她蕾丝边的洋装。

看来再问下去,她的精神可能会先崩溃。而且就目前的情况看也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额.....那么说,你知道哪里可以出去吗?或者躲藏起来不被人发现的地方?”

少女停止了抽泣,歪着头思考了一会,

“对......对不起......”

“想来也是。那么,你还能站起来吗?我们一起找找吧。”

崎越伸出手将黛西从地上轻轻地拉起来,

“好冷!”崎越忍不住叫出声来。

黛西的手冰凉得就像冰箱里刚取出的铝制罐装可乐,扎得手生疼。

“您.....您没......没事吧.......”黛西颤颤巍巍地道歉。

“没关系啦——”确认黛西站稳后,崎越习惯地松开了自己的手,但是,黛西却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出人意料的,她紧紧地攥着崎越:

“好.....好温暖啊......”

“诶?”

“能……能这样一直牵着我的手吗?”

压迫感由那凝脂般美丽但是又冰凉异常的肌肤里侧一直流进崎越五脏六腑,这朵向日葵,似乎和自己印象中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的形象有点差别——除却她精致的外表和彬彬有礼的态度,是从她身上不经意间流泻的来源存疑的忧伤。

崎越不禁迷惘了起来,但是现在深究她的问题就有些不分主次——

“啊,没有关系。那就走吧,去天台那边看看。”

“嗯。”

崎越牵着黛西的手向走廊的尽头走去,从那里透露出清凉的晚风。

凛冽的晚风猛烈地撕裂着肉体和意志。

“呼——呼——呼——咳啊!”

身着脏兮兮工装裤的男子喘着粗气手脚并用地攀爬在似乎无限往上延伸的楼梯上。昏暗亮着的小灯根本印不出他的样子,只能照射出绝望和恐惧的模糊身影。

“哐当——”

他重重地摔倒在铁制阶梯上,膝盖狠狠地磕在棱角边缘,

“我靠!该死的.......”

他强行支撑起颤颤巍巍的双臂,无论是腿脚还是心肺都已经濒临极限。他感到眼冒金星,内脏就像被烧灼一般,强烈地想吐,机械的喉管使他连发出声都极其困难。

但是——

“砰!”子弹从身后的漆黑中窜出,在他身边造成耀眼的火花。

林坤瞪大了血丝密布的双眼,胡乱摆弄着手脚勉强半站起身来,连平衡都顾不上就一瘸一拐地继续向着更高处的平台爬上去。

直到眼前豁然开朗,头顶的星空劈头盖脸地压下来的时候,林坤发自肺腑地大吼:

“啊!!!!!!!”

接着向前匍匐在地,伴随着胸膛剧烈的起伏,他像条上岸的鳄鱼一般笨拙而缓慢地向前蠕动。

但是还没有爬多远,漆黑的战斗靴便照着他的头踩了下去,直到把他死死摁在地上。

“呜!呜!!!”鼻梁骨险些被折断的林坤徒劳地挥舞着手脚,发出沉闷但是空洞的呼喊,

头顶上方响起了雌雄莫辩的合成电子音——

“哎呀呀呀呀,你看到了?”

失去理智的四肢挥舞得更加猛烈和绝望。

“啊!你是来这里讨生活的打工仔吧!”

机械音停顿了一会,突然拔高音调,

“真想把你凝固的表情给那些自诩不凡的王公贵族们好好看看啊!!!哈哈哈哈!看看他们自吹自擂的爱与和平是什么东西,啊哈哈哈哈哈!!!!你的死亡多有意义啊!对吧!对吧!”

林坤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眦裂。

“那么——”

“动手吧,103。”

被黑色斗篷包裹起来的杀手半蹲下来,将消音手枪顶在林坤的后脑勺。

“咿唔!!!!!!!!”被死亡扼住咽喉的林坤只能发出声嘶力竭的哀嚎。

凶徒的手指搭在了扳机上。

就在这时,

铮然的金属声从前方传来,杀手敏捷地闪到一边,一把锋利的匕首撕裂夜空的寂静从前方直截了当地插进林坤脸边的金属地板。

漆黑口罩上方的蓝色眼睛循着刀片划来的痕迹向上望去——

绯悬在耸起的金属信号发射塔的中层基台上,如同海盗一般一只手抱着边缘笔直的金属栏杆。

晚风将她即便扎成马尾依旧飘逸的长发抬起,在夜空中起伏成咖啡色的波浪。而她沉落的夕阳一般燃烧着赤色的双瞳,正焚烧着面前身心尽数隐没进黑暗的凶徒的心脏。

被她盯住的感觉,就像是,久居地下巢穴的虫豸被猛然暴露在烈日之下。

心中瞬时闪过一丝拼命挣扎逃跑的欲望……

哪怕只有短短的几秒——

绯从五六米的高度腾空跃起,战斗靴直奔凶手的面门而去。

“战斗。“耳机里响起不容置喙的命令。

103重新将自己分散的注意力集中到朝自己猛扑过来的绯身上,在她踢到自己之前向后退却。

绯迅速落地,在缓冲的同时拔出自己刚刚扔出嵌入地板里的军用匕首,一边旋转着刀柄摆出进攻的姿势,一边借助下落时积蓄的势能向前跃出。

103借助手枪和身体的闪避来躲开和格挡绯蹿跳不停的连砍,同时不断向后退去。

铿然的火花从刀锋和手枪枪身的碰擦中擦亮两人之间的空隙。

很快,绯已经把103逼退到平台边缘, “哐——“103狠狠撞上了栏杆。

眼前的敌人完全没有反击的余力,只能应接不暇地防御进攻,虽然他的反应速度优于常人,足以扛下绯那灵活又迅猛的连击,但是很明显掌握不住战局的主导权。

看来是不堪一击的小杀手,留他一条性命让他供出操纵他的上级。

绯迅速收起手中的匕首,制住左脚,用右脚回旋踢向那具阴沉的斗篷脖颈处。

“啪!”局势的变化轮到绯惊讶起来——

凶徒的一只手以连她都无法看清的速度接住了从侧面而来的横踢。

“解析完毕。“耳机和凶手前胸口袋里同时响起这样的声音。

103突然抬起头来,在如此近的距离,绯终于看清,这双碧蓝的双眸竟然是闪烁着机械光芒的义眼!

而对于此时的103,伴随着漩涡状义眼的解放,眼前骤然浮现出横竖交叉的坐标系以及纷繁复杂的解析图案。近景和远景被迅速分割,无关的信息被排除,战斗领域内所有的障碍物和可自由活动空间的尺寸以全景投影的形式铺开。

视觉焦点迅速浮现在眼前的敌人身上。所有的肌肉动作,预测落点和方向,身体倾斜角度,甚至是呼吸频率和心跳速度,与绯战斗相关的数据都用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图像和数据展现得清清楚楚。

与义眼直接相连的脑神经被迅速激活,在这种情况下,103的反应速度被增幅到常人的十倍以上,时间的流动缓慢,并且在零点几秒之前就已经预测完毕。

脑后照常传来一阵刺痛,如此大幅度提高神经感应的速度,副作用就是高风险的脑死亡——103只不过是能从中存活并保持住活动能力的实验个体罢了。

只有两分钟的安全期,超时的话,就不得不关闭义眼的功能。但是——

足够了。

脊柱向后倾斜,腓肠肌收缩,左脚跟腱下沉,右腿股四头肌群收缩——

绯试图借助被控制的右腿跳起,同时利用左脚直击敌人的腹部来摆脱束缚。

于是,103在她跳起之时侧过身子,不仅避开了她的前踢,还顺势擒住绯的脚踝如同转盘一般将处在空中没有着力点的绯往身边栏杆上甩去。

绯猝不及防被狠狠砸在栏杆上,冲击波及胸腔,她不由自主地发出闷咳。

顾不得从脊柱到肋骨的剧烈疼痛,绯两手紧握住栏杆,一咬牙——

“拼了。”

她毫无征兆地扭转身体,伴随着清脆的骨骼断裂声,被103摁住的脚踝被她自己扭断,与此同时,绯以自己的双臂为轴,将自己的右腿死死抵住103,单凭一只脚的力量将103向旁白的栏杆甩去。

“啊啊啊啊!!!!!”

这是只有像绯这样的怪物才敢想和敢做的事——

但是对面的怪物是真正的“怪物“…..

103的视野里,绯的行为幼稚且可笑。

虽然毫不犹豫折断自己脚踝的异常行为以及她爆发出的巨大力量令103即使预测到了也不敢轻信,但是在自己收到致命伤害之前,103迅速松手,在绯反应时间的空隙里,一把掐住绯的喉咙将她从栏杆上扯下来砸到地上,另一只手上握着的手枪则毫不留情地抵上绯的额头,不仅如此,为了防止她那双战斗力惊人的腿乱动,103将膝盖压在绯的两腿内侧,腰部收紧,将身体重心后移,确保其被牢牢地控制在身下。

这些动作,在自己的后脑勺已经遭受了铁板的猛烈撞击时绯才反应过来,而此时,她全身被钳制到动弹不得,更别说之前的伤造成的行动障碍了。

黑洞洞的枪口就在自己额上,子弹已然上膛。

“切……输了输了”

绯放缓呼吸让自己没那么痛苦。这个敌人和之前遇到过的所有杀手都大不相同——尤其在反应速度和战斗预判上,自己完全不是对手。

“在这里死去,可能……嗯……也没那么坏吧……”

“只不过,该做的事情似乎也没有完成呢……”

绯清晰地听到撞针即将被打击的微弱声响,眼泪突然从数年未曾湿润过的眼角悄悄地渗透出来,

“我……要去见你了呀……”

但是,一枚子弹改变了本该死去的少女的命运。

这枚狙击枪子弹,从更为遥远的某栋大楼窗户里射出,正中103的手枪并将其完全击穿。

103的义眼迅速调整焦距,看向枪响的地方。枪手和枪支都已经难觅行踪,只留一面小小的白色旗帜,这旗帜上的图案——

“撤退。“一直沉默的电子音突然响起。

103毫不迟疑地从绯身上跳起来,迅速翻过栏杆,先是直接落到了第三层的拐弯楼梯,再用同样的方法落在地面上,不一会儿就完全消失在黑暗之中。

留下了极为错愕的赤瞳少女。

直到明确危险已经解除,绯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踮着折断的脚踝向着远处看去,她什么也看不见,哪怕她的视力要比普通人优秀很多。那枚恰到好处的子弹,为何会在此时救下她的命?

绯没有继续思考,全身上下传来的要死的痛觉以及积聚在胸口的淤血牵扯得她眼前天旋地转,继而无力地倒在天台上,陷入了沉沉的昏厥。

“砰——“城市的另一侧光怪陆离的台球厅,身着白色风衣的男子将台球桌上摆成等边三角的台球尽数打散。

新的女秘书衣着性感,从外面惺惺作态地走进来,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哼——“拉斐尔从鼻腔中吐出鄙夷和不屑。将杆交给边上毕恭毕敬的侍从,走出大厅,通过阴沉的地下通道,来到一扇锈迹斑斑的小门前。

轻轻推门。

映入眼帘的场景像极了科幻电影中拯救世界的技术高手的蜗居,但是与那些大男子主义的玩意儿不同,房间中心坐着的是一位端庄而严肃的女性。

约莫和拉斐尔同龄,但是就气场而言,两者简直天差地别——

拉斐尔是那种乍一看满脸堆笑平易近人但是稍微接近就会被黑暗吞噬的恐怖感,而眼前的女人,她的眼神里毫无疑问的是名为“冰冷“和”残酷“的东西,是让人连深究的勇气都丧失的本能抗拒。

她的手里,提着一只残缺的洋装布偶熊,熊的两腿似乎是被蛮力扯断,凌乱的线头清晰可见。同样的小熊还有很多,它们支离破碎的躯体一起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地上,与那些脸上温馨的微笑共同构成了诡异和恐怖的氛围。

耳畔只有电流穿行的滋滋声和机械装置的低吟。

冷漠的目光迎面扑来,身处各类显示屏和繁杂电路中心的长发女孩子侧过脸用斜眼瞟着满脸堆笑的不速之客。很显然,她的表情已经足够表现出对拉斐尔的厌恶。虽然她无法转过身来的原因更主要是因为——

她坐在轮椅上。

“进来不敲门,你也配当五圣?”

“哈哈哈,”

拉斐尔咧开嘴,稀松平常地说道:

“凭你的本事,我的行踪不是了如指掌吗?既然都知道我要来了,敲门做什么呢?”

停顿了一会,他抬起头来用着兴奋而高亢的语调——

“欸!是吧?Uri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