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席的人生目标既算得上伟大也称得上渺小,他只想在西纳戛瓦买一间公寓,有空就开着他那辆改装了的飞度像《湾岸MIDNIGHT》中一样,在首都高上尽情狂飙就足够了,不过他现在的积蓄离在西纳戛瓦买房子还差得远。

虽然他现在也住在西纳戛瓦,但只是租住在他高中同学父亲的房子里,能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一直是他的梦想。

所以他只是为了赚钱,无论是除灵还是落语,在当四十物提出打道回府的提议时,他是十分赞成的,只是为了所谓“契约精神”而冒着生命危险,这从来都不是他行事的准则,但如果是他妹妹竹取的想法,他就很难拒绝了。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妹控,因为父母工作繁忙,从初中开始,他就一直保护着妹妹,这种保护即使称之为溺爱也不为过,他满足她的一切要求,辛辛苦苦地打工为她买漂亮的衣服,替她教训渣男,给她补习功课……不过竹取似乎很反感这种过度保护,所以从上高中以后,她就一直和哥哥反着来,不过每次都是寄席妥协,这次也是一样。

走在街上,他忽然觉得脸颊上传来了一丝冰凉,才察觉天上飘起了雪花。

顶着越下越大的雪和寒风,他钻进了一个小巷子,在巷子的尽头有一个不大的朱红色鸟居,后面是一座神社。

透过窗户,能看见房间里传来的灯光,他轻轻叩门,一个年轻的男人打开了门,他头发乱蓬蓬的,穿着牛仔裤,随便套了一件宽松的卫衣,嘴里露出了棒棒糖白色的塑料柄。

“北条,你怎么有空上这里来了?”

“我需要你稍微向我提供点消息。”

“跟我来吧。”

男人带他来到了后院,走进了一间四叠半大的房间,看起来似乎是茶室,不过已经很久没用过了,他用拉绳点亮了灯,然后两人席地而坐。

“你是想问伊集院家的事吧。”

“看来我们接的这个委托已经火遍全网了啊。”

“那是,当时还想着是哪个冤大头接了这个委托,没想到竟然是你们。不过你们的话说不定还有点可能性,我们这些三流阴阳师就算了,没事的时候搞搞祭典就行了,那些钱我们可挣不了。”

“说实话,我们心里也没底,应该说相当恐慌,所以我们老大派我来弄清楚BOSS的相关信息,比如血量、出招顺序、阶段之类的,BOSS战之前先查一下攻略嘛。”寄席正坐着,看起来好像一副随时要开始说落语的样子。

男人端详了寄席的脸一番,虽然他说着诙谐的话,但从表情上看起来,他应该是认真的,所以男人的态度也一下子严肃了起来,他很少看见寄席露出这样的神情。

“我和那家伙交过手,感觉很强,却又感觉没多强。”

“你这自相矛盾的话是什么意思?”

“很奇怪,说强吧,总感觉她的灵力攻击我全部都能接得住,但说弱吧,光是她释放出灵力波动,威压就让我跪在地上站不起来。”

“你的意思是,她是灵力很强,但在使用上还很粗糙的类型吗?”

“恰恰相反,那灵力不像是喷泉一样喷涌而出,而是有选择有规律地释放出来,感觉就像是打太极一样,每一丝灵力都恰到好处,并不和我硬碰硬,而是在某个点上施加一点点灵力,尔后将我的灵力弹走,最后我是破魔箭、灵符都上了,也没伤到她分毫,自己还因为过度消耗灵力而体力不支。”

“这么邪乎的吗?那对方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征呢?这种比较厉害的家伙一般都会有历史或者传说记载,他们应该会有某些辨识度极高的特征,根据这个特征或许能从文献里发现打败他们的方法。”

“特点嘛……”男人沉默了片刻,在大脑里翻找着。“图画,她的脸上画满了图画,像是鸟啊、眼睛啊、竖道道之类的。”

男人话音刚落,寄席的大脑里就联想到了那种东西。

“是古米斯尔的象形文字。”

“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难道说这个异生物……是古米斯尔的?”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理论上是没办法做到的,首先两者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而且他们的亡魂都带有诅咒,试图将木乃伊或者陪葬的艺术品之类的东西带走的人都受了诅咒,很少有人能把这些东西活着带出米斯尔,更不要说带到历史并不长的南谷市了。”

“图坦卡蒙的诅咒……谁扰乱了法老的安眠,死神将张开翅膀降临他的头上。”

“任何怀有不纯之心进这坟墓的,我要像扼一只鸟儿一样扼住他的脖子。”

两个人对视着说出了图坦卡蒙法老墓室里的诅咒铭文。

“可是法老怎么可能被带出米斯尔,图坦卡蒙的那些东西不是至今都收藏在米斯尔国家博物馆里吗?”

对于这个问题,寄席陷入了沉思,他在尝试各种设想。

假如木乃伊是被船运到这里的呢?空运呢?都不可能,因为在那诅咒的控制下,连离开米斯尔都做不到,更不要说安全运到南谷市了,难道只是虚张声势?是别的异生物在脸上写上了古米斯尔文字来让别人故意往“法老的诅咒”这一方向去思考?

还有一种可能。

“你说有没有人已经造出了传送门,或者是稳定的黑洞之类的东西,可以把法老的木乃伊一下子传送过来?”

“你别说,还真有!”男人拿出手机,迅速打了几个字,然后网页上跳出了一个百科词条,上面有一个十几岁男孩的照片,橘色的头发格外的显眼。

“阿尔伯特·威廉·玻尔?”

“没错,他可是全世界最危险的男人之一,他似乎能用灵力把东西传送到别的地方,好像是传送核武器都可以,如果他想的话,可以轻松地消灭一个国家。”

“这个人现在在哪?”

男人又用手指滑动了几下屏幕。“ICBI的监狱里。”

“监狱?!难道说……真的是他把法老给传送过来了?”、

“有这种可能。”

不知为什么,寄席突然松了一口气。虽然知道了对手极有可能是那个拥有超强诅咒的法老图坦卡蒙,虽然知道了危险系数不是一般的高,他还是松了口气,或许是因为知道了对手是谁,就可以有针对性的制定计划。

其实对于这种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至少是S级的异生物,即使是制定了计划也没有用,如果打起来,他们的结局要么是“果断就会白给”,要么就是“犹豫就会败北”,别说驱离寄宿在人身上的法老,就算想毫不手软地消灭它也没有可能。

寄席开始迷茫了,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做,是该顺着妹妹呢,还是趁事情没找上门来的时候抓紧时间跑路呢?他在这两个选项之间犹豫不决。

如果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对手确实是那个法老,至少还有防备,可万一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对手是别的什么异生物,问题就更难解决了,而且就算解决了,也很难保证伊集院家的女儿能活下来。

寄席的脑子一片混乱,好在天上不断飘落的雪花将冰凉的感觉传达到他的身上,让他觉得稍稍好受了一些,他就像失了魂一样,只知道自己是向着酒店的方向走着,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走到了什么地方。

忽然之间,刺耳的警笛声惊醒了他,随后,警笛声接二连三地叠加起来,很快就让整片天空都响彻着那警笛的声音,他带着好奇心加快了步伐,向着传来警笛的方向走去,走得越近,警笛声就越刺耳。

随后,他开始听到了别的声音,撕心裂肺的哭声、痛苦的惨叫声混合在一起,让人的心像揪起来了一样,而随后,一条血染红了的街道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一刹那,他的大脑里马上就联想到了阿鼻地狱。

鲜血将雪染成了红色,刺眼的红,那红色没有一丝同情也没有一丝怜悯,是罪恶的宣泄和恐怖的代言,它不断冲击着寄席的心灵,他的胃里开始翻江倒海,然后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胃里翻涌而出,他扶在墙边吐了,不知怎么,在他将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出来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出现的全都是手机屏幕中阿尔伯特·威廉·玻尔的脸。

“真是可悲,真是惨剧啊!”混在人群里的阿尔伯特将连帽卫衣的帽子戴在了头上,在阴影中,他低声说道,没有人看见他那张孩童似的稚嫩的脸庞是否在阴影中淌下泪水,只有地上的一小片积雪被几滴温热的水珠融化,随后又将它冰冻。

负责封锁街区的朱轼裕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灵冲击,即使经历了很多次战斗,对流血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此刻的他内心也万分痛苦,犹如在真空中一样,无法呼吸,他的脖子上青筋暴起,像是被谁扼住了咽喉,在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黄泉那边的景象。

当第二天正午的太阳将那染满血色的雪融化的时候,这里的墙边已经摆满了蜡烛和鲜花,墙上还贴着很多照片和卡片,唱诗班唱着空灵的圣歌,寄席躲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酒吧里醉透了,朱轼裕靠在警车的门上回味着那强烈的痛苦,负责善后的探员们将尸体装进尸骨袋,装上了车。

那一天,整个南谷市被一层阳光无法穿透的阴霾笼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