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案子就这样不查了？”朱轼裕有些不解，他不知道上面为什么会突然下达这样的命令。
“具体情况还不知道，只是让所有外勤探员明早八点在ICBI总部等通知。”上面突然下达的命令让大家都觉得十分诡异，案子查得好好的，又刚刚在现场发现的相机内存卡里发现了不少有价值的东西，为什么突然让全体探员暂停工作？这一点连作为预备总长的九文十贯也不清楚。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从叶庭那里得到准确的情报，他现在正在和维克多通电话。
“这下子……不妙啊。”叶庭无奈地摇了摇头。“好，我知道了，我让他们也提前做好准备的。”
挂断了电话，叶庭转过身来面对着大家，他身上华丽汉服的下摆在随着风摇摆，冷风吹过，寒气随着衣袖钻入肌肤，这股寒意在叶庭严肃的表情下显得更加寒冷了。
“各位，我宣布一件事，大家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正在喝热咖啡的朱轼裕将杯子放在了治安车的引擎盖上，挺直了腰板，九文十贯也攥紧了拳头，手心里直冒冷汗，一向可靠的九文十贯似乎从没有这样担忧过，他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情，但心里还是抗拒着，希望从叶庭的嘴里说出来的不是自己担忧的事。
然而事情还是走向了他最不希望的方向。
“因为最近异生物犯罪事件频发，犯罪率迅速上升，司法部怀疑我们不作为，所以特别派遣了一位副局长过来，监督和指导我们的工作。”
大家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近年来，在维克多的运作下，ICBI正在逐渐脱离司法部的控制，还经常和普通治安官发生冲突，所以一直以来，各地方治安局的局长都看ICBI不顺眼，处处刁难，ICBI也经常从他们手里抢案子，作为司法部的最高领导，大法务长马尔科一直看在眼里，但一直什么都没有做。
他是在寻找一个时机，也或许在创造时机，而现在，这个时机到来了，两起异生物恐怖事件让ICBI一度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尽管维克多在不断地做着危机公关，但收效甚微，背后似乎有什么人在故意阻挠似的。
而现在，马尔科终于动手了，他派来的副局长，实际上就是控制ICBI的第一步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都不敢再往下想，但无论如何，情况都不会变得更好了，以后办案子的时候，对ICBI的种种限制只会更多而不会更少，可以说，ICBI的好日子基本到头了。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想要问，趁现在赶快问吧，回去以后我就什么都不会说了。”
虽然也挺这样说，但没有一个人开口，因为每个人的心里都知道凛冬将至，不，是凛冬已至。
本以为不会有人开口了，但人群中还是传来了一个声音，大家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了举起右手的朱轼裕。
“总长，我有个问题。”
“问吧，如果我能回答你。”
“我们ICBI到底是为什么而存在的呢？是为了保护市民还是和官僚博弈。”
“最初是为了保护市民，现在……我们的本心仍是如此。”
在场的每一个人表情都变得很复杂，无论是还在实习期的N级探员还是久经沙场的S级探员，他们都试图在自己的内心里寻找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尽管他们冥思苦想、绞尽脑汁，最后得出来的也不过四个字：“此题无解”。
美好的愿景总是在接触过现实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最初的一切纯粹和热情都在岁月中燃烧殆尽，连挣扎都无力了，所以大家都选择了随波逐流，尽管灵魂不在光彩熠熠，却不必再承受压力了，所以没有人提问，不管是来一个副局长还是来十个副局长，日子还要过，当日子过到眼前的时候，就总能有办法，这就是人类无比强大的适应性。
“我知道了，也就是说无论是谁来，无论以后我们听谁的命令，我们的本质都还是保护市民对吧？”
“当然，我们拿着市民们交的税金，当然要给他们干活。”九文十贯说道。
“那不就一样了吗，各位同僚们，什么都不会有变化的，我们仍然是治安官，我们仍然在继续着我们的使命，这不就够了吗，即使我们面对的将是刺骨的寒风和让人睁不开眼睛的暴雪，可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真是天真的漂亮话，大家都在心里说着。能说出这样言辞的人，估计整个ICBI也就只有天真的朱轼裕了，叶庭觉得他很难形容，有时觉得他是个业务能力非常优秀的好员工，是个能顶着恐惧与压力战斗的战士，有时又觉得他是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和他的外表看起来的一样，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小男孩。
不够叶庭没有觉得他滑稽，反而觉得在他身上看到了点什么不同的东西，听了这些漂亮话，明知道只是幼稚的想法和单纯的话语，却让人觉得内心的不安正在一点一点的消除，叶庭开始觉得自己错了，活在南谷市这样复杂的地方，有时候幼稚一点说不定会非常有用。
“没错，朱轼裕探员说的对，我们的本职工作就是处理异生物事件的治安官，只要和以前一样处理好自己经手的每一个案子，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都和我们无关。”叶庭说罢，环顾四周，那些本来已经失去颜色的眼睛恢复了些颜色。
也许事情并不会像大家想的那么糟糕，说不定新来的副局长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呢，但愿如此。叶庭心里这样想到。
在ICBI关押特殊犯人的囚牢里，一个穿着黑色治安用礼服的男人正走在牢房间的通道里，他的身后跟着的一男一女两名探员都戴着紫色的袖标，女探员一头绿色的长发，火辣的身材即使穿着制服也遮挡不住，相比之下，旁边留着锅盖头的男人就显得普通了很多，看起来和那些身体强壮的外勤探员们没有什么区别。
而走在前面这个梳着背头的男人，长着一张白皙的脸，身体看起来略显单薄，年龄上来看应该在三十岁左右。他的每一步都像是经过严密的思考而走出来的，动作虽然有些刻意但非常优雅。
他们穿过充满了怪异吼叫、砸门声和悲鸣的走廊，一直走到了囚牢的最深处，一道厚重的安全门挡在他们面前，男人从怀里拿出了他的ID卡，对着门边闪着黄色光芒的机器刷了一下，机器开始了工作，两条激光扫描了他的瞳孔。
“身份信息已确认，认证代码CO0374，确认为异生物调查局副局长彼得·卡特尔，正在为您打开安全门。”
随着合成的女性声音播报，安全门传来了一阵机械运行的声响，随后那扇看起来能抵御150mm炮弹洗礼的门斜着分成了两段，一个崭新的空间出现了。
这里的墙边、天花板和地板全部都是白色的，这些白色的东西是加入了能阻断灵力的特殊物质的涂层，在这里，无论是异生物还是人类，都没有办法使用灵力，但因为造价昂贵，这样的牢房只有四间，里面关押着危险系数极高的罪犯。
这里的安全等级非常高，一旦发现罪犯试图越狱，整个空间就会被封闭住，藏在墙中的传感器也会同时工作，释放出大量的毒气，随后便是由AI控制的装有咒文弹的密集阵火控系统开始疯狂的火力覆盖，就算是S级的异生物，来这么一套也会连渣都不剩。
彼得一行人又穿过了三道安全门，才来到了位于地下五百米处的S级牢房，透过监控器可以看到一个少年正靠坐在床上读书，是雨果的《悲惨世界》。
彼得用ID卡打开了门，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里，阿尔伯特用余光瞥见了他，但完全对他视而不见。
“不认识了？”彼得问道。
“当然认识，CO0347，你就算是在岩浆里泡过，我也能通过碳分子分辨出来是你。”
“不跑吗？”
“想走的话随时可以走，新七丘、和平圣城，想去哪的话只要‘想想’就可以到了。不过你说‘跑’？我运动细胞极差，跑不了多远，而且我也没有必要跑。”
“很好，非常好，特别的好，真他妈的好！”彼得将一个盖着方形蓝色章子和椭圆形红色章子的文件递给了阿尔伯特。“不跑就签了这个吧，闪亚以希少年。”
阿尔伯特没有看那份文件，因为不用看也知道那是“那个机关”搞出来的。
“文件？对我有毛用，就算签了我还不是说走就走，你能奈我何。”
“血契，你听说过吧。”
“连对付异生物的东西都拿出来了，你们还真的抬举我啊，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少年罢了。”
彼得冷苦笑了一声，如果他这样的人算“普通”的话，那世界上就真的没有什么人称得上是非凡了。
“我可不是来和你谈条件的，阿尔伯特博士，我是来给你下命令的。”
“哦？那你命令一下试试，看看我会不会听你的？”一向表情温和的阿尔伯特眼神在一瞬间充满了嘲讽和蔑视，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上染上了几丝邪魅。
“不忙不忙，来看看吧，这个女孩你认识吗？”
彼得将手机屏幕对着阿尔伯特，屏幕里是一个牢房，穿着白色巫女正装的少女坐在铺着白色床单的床上，表情显得有些紧张。
“诹访凛子，萍水相逢而已。”
“你可不会特意去记萍水相逢的人的名字。”
“想用她威胁我？我不配合就杀了她？那你杀吧，关我屁事。”阿尔伯特继续翻动着书页。
“当然不会杀了她，这么好的实验素材，杀了就浪费了。”
听到“实验素材”这几个字，阿尔伯特的表情显然变得有些慌张了，虽然拥有着超高的智商，但恐惧这东西，并不会因为智商高就衰减。
“看来你有点犹豫啊，这样吧，看在咱们这些年的交情上，我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后我来取文件。”
说罢，彼得就转身离开了，牢门里的机械经过一阵忙碌后又重归了平静，阿尔伯特虽然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但眼泪却从他的眼睛里不住地留下，如果那个女孩子因为他而沦为了“实验素材”，那这份愧疚恐怕一生也无法摆脱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流着泪的眼，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