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声爆炸响起于最后一个红绿灯路口。

公车停了下来,人们纷纷从窗口探出脑袋,只见我和斯卡蒂来时降落的旋转露天餐厅入口处随着爆炸迸射出千百道玻璃渣,室内燃起熊熊大火。

几声尖叫平息后,路人议论纷纷,街道瞬间阻塞了,餐厅里的人也在警笛声中开始驱散,眼看站台就在街对面,那里早有三五个带着面罩,目光躲躲闪闪的男子紧盯着我所在的公车。

望着我不安的神情,斯卡蒂提议道。

“我们可以从餐厅后门上去。”

“不,不去了,外环的交通事故只是为了骚扰近卫局,他们真正的目标另有别处。下车!”

我按下紧急逃生按钮,沿着东面的道路急速小步地迈进着,龙门市的其他接泊区域在哪里?我不认识路,但记得自己曾经支援过东七龙出口的作战,对那一带的地形很熟悉,如果罗德岛的干员能及时部署的话,对龙门来说是一个不小的帮助。

警报灯一圈一圈旋转着,广播里传来声音。

——“市民们,市民们,刚刚接到前方来报,贫民区的防御设施被毁,大量整合运动的暴乱份子出现,请大家立即回到室内,紧锁门窗,不要在大街上游荡,近卫局将尽快组织警力镇压。”

——“市民们,市民们,刚刚接到前方来报,东七龙出口处也出现了整合运动的伞兵降落,目前数量不明,根据目击者言,约有两只全副武装的小队,请尽快寻找庇护场所。”

——“市民们,市民们,刚刚接到前方来报,有一只伞兵掉沟里了。”

天空开始流动着尘埃云,那是天灾即将经过行进路线的前兆,上午令人心旷神怡的风现在已经微微带有几丝寒意。居民紧急驱散后,萧条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大古广场上的大屏幕依旧播放着喜庆的广告,然而地面上只有些许气球和报纸随风飘过了。

斯卡蒂似乎也感到了紧张的气氛,神情凝重。

“博士,有人在跟踪我们。”

“看见了,下一个路口左拐,那里有一座大宅子,我们在那里应敌。”

“听你的。”

我们保持着匀速的步伐往前走着,而身后的三五个人也不紧不慢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终于我们来到了那座宅院的门口,从满墙的爬山虎来看,此处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斯卡蒂挥舞了一下巨剑,将院墙轻松劈开一个大洞,让我得以进入。

她摆正帽子,气势十足地杵在原地,那些人便犹豫地停在了十步开外。

我绕过院子,来到前门的,打开平板电脑,开始发送邮件,写下“阿米娅”的名字后,敲下两行,随后又删掉了,那些模糊的猜想和不确定的担忧难以组织成清晰的语句,我又想了想如何用语音去表述,也没能成功。

最后,我望着深深庭院内满墙的绿色,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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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尔希:

归来的途中发生了一起意外,我和斯卡蒂救助群众耽误了一点时间。

现在龙门市区遭到了入侵,建议立即支援。

此外,你送我的衣服被人认出来了,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或许你能想起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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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发送后,门外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那些打斗很快就变成了单方面的哀嚎,我想如果他们看过斯卡蒂是如何在桥上英勇救车的那一幕,就决然不会愚蠢到与这个气质幽邃的女人为敌。

不到2分钟,我便收到了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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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

那个人已经牺牲了,她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

你遇见的陌生人只能是塔露拉,如果有机会,她不会放过你。现在不要考虑龙门的安危,想尽一切办法确保自己的安全。

我会亲自带队前来支援……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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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没能持续太久,很快身后不远处再次传来了爆炸声,那是诗怀雅家族投资的街区。这一次的爆炸更为剧烈,我想近卫局和整合运动已经开始正面对抗了,现在逃到东七龙出口是最好的机会。

但我却忍不住继续望着平板的屏幕,仿佛随时会有下一条信息传来似的。

这是凯尔希第一次说等我。

我从未见过她说出任何挂念的话语,正如我从未见过她指挥作战的样子,或许在我苏醒前,她是负责一部分战斗指挥的,但我很想让她再信任我一点,像往日一样把小队的指挥权交给我,甚至我还有余力支援龙门近卫局的战斗……

也许我等不到她。

斯卡蒂可以对付三五个人,却无法在无数整合运动的暴民中保全身后,那样的话凯尔希只能期盼我还有一口气尚在。

那朵花,时至今日已经枯萎很久了吧,是否依旧留驻在医生床前的试管里?

我回过身,开始打量这座豪宅,期望它是一个结实的庇护所,从门牌的字迹看去,大约是颇有名望的人家。

游廊尽头被粉刷成古铜色的侧窗没有合上,我从那儿翻身进入屋子。

大厅静悄悄的,并无任何灰尘和蛛网堆积,虽然没有看到生活的痕迹,倒像是一直有在打扫的样子。

在二楼的某个卧室,我看见了人影,从到苏醒那时开始,我一直就容易产生轻微的幻觉,那个白天打着伞的灰发女人,就在此处,仿若幽灵般站在镶有石榴石的高级相框前,手中拿着一张照片,像是在怀念什么似的,久久地伫立在原地。

“你好?”

“好久不见了,博士。”

她侧目凝望,肤色苍白,宛若葬礼上的百合花。血管下偶尔流淌着奇异的金黄色光泽,那是矿石病已经到达晚期的征兆,一片死亡气息中,我感到理智正在脑海中挣扎、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潜意识中不断播报的危险讯号。

“我们以前见过吗?”

“当然,我们曾经共同为一个伟大的目标奋斗过,只不过,凯尔希永远也不会让你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情。”

“或许只是时候未到……塔露拉。”我说。

话音刚落,斯卡蒂的脚步声也从身后传来,她径直推开了那扇尘封已久的门,厚重的锁芯摔落在地,靴子踩踏在木板上的声音沉重而有力,这多少让我的心里有了几分底气。

“放心吧,我对已经死去的人没有兴趣,这次行动的目标也不是你。”她将照片缓缓放回原地,阴沉地说着,“但你可以选择,是跟我去往被感染者的聚集地,让我帮你回忆起我们最初的理想,还是继续这样下去,当凯尔希的傀儡?”

“我是她的同事和战友,过去是,现在也是。”

“你没有过去的记忆,为何这么确定?”

“因为照片……你真应该看看自己刚才手握照片的模样是多么痴情木讷,看样子我们都有一段不忍割舍的过去被记录了下来。”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笑了,心里也明澈了几分。

是的,或许失去了记忆的我,只是罗德岛的一具傀儡也说不定。

但是我看到了过去的照片,我知晓了自己曾经有过一段美好的日子,我就有了存在于此处的理由。凯尔希的回应印证了这一切,她把那件衣服送给了我,这意味着我的人生将从此与那片失去的幻影重叠在一起,至少……她是这么期望的。

“你觉得那个阿戈尔人是我的对手?”

塔露拉笑道,她放下了相框,将手缓缓搭在腰间的剑上,那种姿态并不像是握剑,反而像是漫不经心地抚过自己的孩子般温柔随意。

“小心!”

一阵剧烈的风浪从身下掀起,斯卡蒂的大剑以夸张的角度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圆舞,金属撞击的清脆声响在剧烈增压的空气中变得浑浊了,她将我凭空撞开,躲过了塔露拉看似随手的一击,富丽堂皇的吊灯如同风铃般颤抖起来,残余在耳中的只有鼓膜一阵阵的疼痛。令人吃惊的是,与斯卡蒂正面劈砍后,塔露拉甚至没有失去平衡:她明明只是单手持剑劈向我的。

“没有源石技艺,只凭借肉体强度达到了这个境地么。很有趣。”塔露拉冷漠地陈述道。

“博士,请离我两米以上。”

斯卡蒂简单地警告着,重整对敌姿态。随后,她用阿尔戈语吟诵了一句什么,仿佛这句话能够让她集中精力一般,那样陌生而又亲切的声音。

“纠缠此身的噩梦啊,唱首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