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我疲惫地来到诊疗室。

经历了通宵达旦的苦练,我汗流浃背,几乎已经走不动路。

“有人在吗?”

我敲了敲诊疗室的门,一步步挨了进去。

朦胧的夜色中,一双圆溜溜,黄澄澄的大眼睛注视着我。

“前莱茵生命数据维护员白面鸮已完成初始化,博士,请按下您左手边的照明灯按钮。”

“啊,有人在就好,我需要处理一下伤口。”

打开灯后,我缓缓坐到一张病床前,费尽辛苦脱下了贴身的外衣。

不,已经不能叫外衣了,直到此时,我才得以看见上上下下那支离破碎的缺口,满溢着汗水和血水,乱糟糟地糊在一起,看上去如同一张沾了劣质染料的破布条。

“身上的伤口累计31处,均为表皮破损,其中7处淤血,建议立即进行消毒处理。”

“好,来帮我敷药吧。顺便调出诗怀雅小姐的合作协议,我要了解其中的细则。”

我在病床前坐下,背对着白面鸮,而她准备好了双氧水与棉签开始为我清创处理。

出于机械化的思考程式,她没有像其他干员那样关心地问这问那,而是默默执行着指令。

不需要主动解释什么,就连这份沉默也叫我格外受用。

火辣辣的刺痛一阵阵传来,唤醒肌肤在昨夜所承受的痛楚,直叫人疼得牙根发软,忍不住哈出一丝丝气来,以缓解肌肤的煎熬。

紧随其后的是微弱的酥麻,我想那大约是双氧水泛出的泡沫,伴随着白面鸮细腻的擦拭,逐渐变得可以忍受。

——

赫拉格为我量身定制的训练是由闪避开始的,为此他只是使用了一根树枝来攻击我。

没有什么特别的招式,只是快,纯粹的快。

那些只需要轻微挪动步伐或是微微侧身就可以躲过去进攻轨迹,我却画了好几个小时才得以适应,回过神来,浑身上下早已遍布伤痕。

“明天换你来攻击,罗德岛的博士,随你所能地进攻,注意观察老夫的闪避方式。”

训练结束后,赫拉格老爷子如此嘱咐道。

破晓时分的天色下,我从那苍老的发鬓上看见了金色的曙光。

——

“第三条,罗德岛总经费支出的15%将由诗怀雅以个人名义入股,该项费用来源不得公开,以避免引起龙门近卫局不必要的误会。”

“第四条,诗怀雅不享有制定基本战略方针的权利,但将拥有罗德岛内外事务的听政权,并可以经由相应的程序,参与执行和管理工作。”

“……”

白面鸮一边读取着诗怀雅提供的合作协议,一边为我涂抹着药膏,在她冷静而不含任何主观感情的阐述下,就连药膏也散发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气息。

“第十六条,罗德岛干员在龙门辖区所拥有的权限原则上保持不变,手持诗怀雅所签署的执行文件,将享受少许额外的特权,但由此特权产生的一切不良后果,由罗德岛——”

“承担?”见对话突然中断,我随口提醒道。

“呼呜……”

伴随着这样的轻声呢喃,白面鸮闭上了眼睛,十分自然地靠在了我的背上,白皙的脸庞也顺势伏在我的肩膀前,那本应当是很温软的触感。

“嘶,疼。”我咬紧牙关,尽可能不让自己发出太大声。

又一次,她在病毒的侵蚀下入睡了。

只有此时,方能闻到这只白咕咕身上带着的淡淡香气。

美丽的长发轻柔地落在我的皮肤上,那种奇妙的触感令人不舍推开。

近距离望着她的侧颜,略带肉感的圆脸是那么清纯可人,在女性干员当中,也堪称是一眼望上去就很舒服的类型。

纯白的长裙宛若栀子花瓣,金黄色的瞳孔想必则是那柔嫩的花蕊。

就这样望着,我犹豫不决,不知是否应该离开。

大约如此过了几分钟,赫默进来了。

她起先并没有太过惊讶我和白面鸮的近距离接触,但当她安安稳稳坐在自己的隔间前,随意瞟了一眼这边后,立马又站了起来。

“抱歉,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不用。”我奇怪地答复。

“很重的抓痕呢……白面鸮,果然也和那时的我一样,很不擅长做这种事呢。”

“啊?”我看了看身后已经上好药膏的部位,“没有的事,白咕咕的技术很好,一点也感觉不到痛啦。”

“是吗,那样就好……”赫默安心地舒了口气,但看表情依旧是十分凝重。

“怎么了?”

“博士,既然事情发生在昨晚,为什么不先和我商量呢?”

“昨天你并不在场啊,而且,你知道昨晚我去做什么吗?”

“您身上的伤痕,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吧。”赫默不无担忧的说道,“我姑且也算是过来人。”

“真的?不太像啊,我以为赫默一直只潜心医学研究呢。”

我睁大了眼睛,倍加疑惑,总觉得我们的对话好像有所出入。

为了确认这一点,必须问清楚才行,然而赫默却莫名其妙地红了脸,回避着我的目光。

“啊!不,请您不要把话题转移到我身上。这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博士毕竟是男性,和那个强势的家伙一样,思维上终究是直白一点的,总、总之……我并不是要反对什么。”

“哦,那,也请赫默医生帮我保密,不要让凯尔希医生知道这件事情,好吗?”

“好吧……毕竟,已经变成现在这种局面了。”

“是啊,我这伤痕累累的样子,要是被凯尔希知道了绝对会大发雷霆。”

赫默又望了一眼白面鸮,眼神中透露出复杂的心情。

不知为何,似乎每一句话都在加重她的疲惫。

“到最后,还是选择了白面鸮吗,虽然很意外,但我必须承认,她是很好的人。”

“等等,赫默,话题不对!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我没有选择白面鸮做什么,是她碰巧在值夜班,而我碰巧需要她……”

“我明白的。”赫默推了推眼镜,咬着唇沉思了片刻,点点头道:“那么,我换个说法吧,作为莱茵科技的研究员,白面鸮是一名出色的同事;而作为黎博利一族,她也算是我珍视的家人。虽然这句话为时尚早,我衷心期望,她能在罗德岛找到一名优秀的伴侣作为归宿。”

“在罗德岛……找到优秀的伴侣?”我反复嘀咕着这两个字眼。

“博士,拜托你了。”赫默道。

“怎么突然就拜托我了……”

忽然间,我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

原来赫默绕来绕去……是为了拜托我为白面鸮介绍对象?

一瞬间,我的脑海里闪现过无数男性干员的身影,毫无疑问,他们中每一位都是那么优秀,只是欠缺一位德高望重的介绍人,毕竟赫默也算是莱茵科技的一家之主,而白面鸮的病情确实叫人放心不下。

最终,我决定尊重赫默的意见。

“好吧,我会尽力而为的。”

“谢谢,博士。”她紧缩的眉头,似乎也微微舒展了几分。

这时,我肩膀上的重量忽然减轻了不少。

回头望去,原来是白面鸮从睡眠中醒了过来,她眨了眨眼,程式化地直起身子。

“系统已从睡眠模式恢复,记录到上一段对话于05:51分中断,是否继续?”

“嗯,说吧。”我点点头。

“——负责。”白面鸮面无表情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