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女人向我们走来,在距离约十步远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煌再次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表情困惑,这一次她似乎有些不确定了。
“您好,罗德岛的博士。”女人幽幽地说道。
“您好,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不应该拥有姓名,不过为了我们之间的对话方便,你可以叫我Y。”
“W,X,Y……你该不会和W有关系吧。”
“不错的判断,接下来我们也将谈到W,但我向您保证,这是今天要谈的四件事情中最无关紧要的一件……在那之前,请让你的狙击手暂时将准心向上抬高一厘米,我没有办法在被瞄准头部的时候和人安心交谈,之前信里说过,你最多只能带一名干员,你食言了。”
“那是个孩子,没有任何源石技艺,只能算半个人。”煌说道。
“我讨厌孩子,尤其是手拿武器的孩子,这让我比面对成年人更加感到厌恶。”
“灰喉,把手指从扳机上挪开。”我向后喊道。
“很好。”Y点点头。
转身的时候,我留意观察了一下四周,芦苇丛连成一片雪白,周围静悄悄的十分安静,并没有感受到来自远处监视的目光叫人如鲠在喉,即使有,也很难逃脱灰喉的眼睛。
煌好奇地歪了歪脑袋:“除了顶尖的狙击手,很少有人能够在低能见度发现灰喉,我猜你的源石技艺是可以感知到附近的人,不,好像可以感知到更多?”
“我并不打算否认,这也是我信赖你们的基础。”
“你不是萨卡兹,为什么身上会有萨卡兹的气味?你和他们混在一起做什么?”她又问道。
“我需要提醒你一句,大猫咪,我要见的人不是你,请不要插嘴我们的对话。”
黑袍很厚,透过面纱也只能勉强分辨那与魔族无异的惨白肌肤,大约是个身姿绰约的美人。虽然对方的身份包裹着重重谜团,但为了减少对她的敌意和刺激,我摆摆手,示意煌不要再介入对话。
“让我们谈谈正事吧。”我说。
“第一件事情,最近有几位来自伦蒂尼姆的访客找上了罗德岛,我想他们跟你谈了某些事情,没错吧?”
“伦蒂尼姆?不,我没有接待任何客人,外交工作通常是由阿米娅在主持。”
“我不相信,这涉及到维多利亚皇冠归属权的问题,不可能让一个孩子来决断。”
“阿米娅不是孩子,是我们的领袖。刚才你说皇冠的归属权?”
“阿斯兰是皇室后代,准确地说,维多利亚自古以来就是由阿斯兰执政的国家,在那之前,是德拉克,那位摄政王陛下一直都知晓这点。整合运动即将分裂,为了后续的战争,他会启动最卑鄙的招数,而作为对手的你,会因为愤怒而急切地想要立一个合情合理的伪王,借此拉拢别的势力,挑起下一轮战争,这是迟早要发生的事情。”
“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很清楚,但放在一起就完全听不明白了。”我感觉在听天书。
“是吗?我以为你早已计划好了。”
“天地良心,我甚至不知道你说的摄政王是谁。”
“看来传言是真的,你真的失忆了。”Y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放松警惕。
“没错,你就当是和一个傻子说话,这样大家都轻松。”煌说道。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慢慢解释,大猫咪,我的行动可能会受到监视,如果有某些特殊职业出现在这里,我难逃一死,你也未必能够保全博士的生命安危。”
“比速度我并不害怕,而且博士已经变强了,没那么容易受伤,是吧?”她笑眯眯地说。
“好好说话,别捏我屁股。”我打掉她的手。
黑袍女人想了想,直接陈述了事实:“我想要告诉您的是,阿斯兰的纯血后代在罗德岛,这件事情,摄政王殿下是知情的,他的眼线遍布这片土地的各个角落。”
“完了,我不知情。煌,你知情吗?”
“她说的是维娜,好家伙,在我听来简直莫名其妙。”她双手叉腰,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那么,这件事情就是凯尔希接手的,她对你隐瞒了真相,正确的选择,这片土地还没有做好迎来真正战争的准备,无论是追逐预言加冕魔王,还是基于现实另立伪王,都会直接影响到罗德岛的生死。”
“可是,为什么我要立伪王呢?我以为整合运动才是我们的敌人。”我问。
“现在?是的,整合运动才是你们面对的最大的问题。但是,今后呢?摄政王计划提前下一步动作,这会极大地刺激到罗德岛的旧部,说实话,我不知道凯尔希会怎么抉择,我只知道,那个计划启动后,罗德岛会陷入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
“你对那位摄政王似乎很了解,你是他的人吗?”
“我不是。”
“你是龙门或者乌萨斯的间谍吗?”
“我谁也不是,只是一个已死之人,这一点我们之前已经说过了。”
“好吧,因为我是个失忆的傻子,我不想与你争辩,假设皇室后裔真的在罗德岛,而我受到刺激了,与凯尔希产生了信任危机,想要立一名伪王,拉拢上炎国或者乌萨斯与摄政王开战……假设这些莫名其妙的预测全部都实现,罗德岛该怎么办?”
“这是我们要谈的第二个问题:萨卡兹,所有的萨卡兹,你必须再次联合这个破碎的种族。”
“再次?”我迷惑了,“我之前联合过吗?”
“你是个天生的革命家和欺诈师,罗德岛的博士,你联合过近一半的萨卡兹,用虚假的承诺和厚道的回报经营起了一个值得为之而战的梦想,然而你最终利用了他们,用他们的鲜血和死亡来铺平巴别塔的出路。”
“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那个龙女。”
“塔露拉?我和她果然有一腿?”我欣喜若狂。
“我必须承认自己很崩溃,这个家伙真的像个傻子一样!”Y狠狠地向着煌吐槽道,那一定是她整个晚上最气急败坏的一次,因为她嗷嗷叫着,狠狠地在地上跺了几脚,用了足足十几秒来调整呼吸,最后自言自语道:“好吧,至少我可以骗自己,你有可能是在装傻……那样会让我心情好很多,你的伪装实在太完美了,即使摄政王把间谍安排在你卧室也绝对无法从这个干枯萎缩的脑瓜仁里挖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望着她气急败坏讥讽我的模样,我不禁有些同情——
可明明我才是那个应该被同情的人。
沉默延续了几十秒,头顶的月色逐渐被一朵乌云所掩盖,大地变得黑暗了,空气中有微冷的潮湿,可能是暴雨将至的信号。于是,我竭尽可能将话题继续下去。
“回到上个问题,Y。既然我已经欺骗过萨卡兹一次,再欺骗一次的成功率就几乎为零了,我听说这个种族从未被联合过。”
“所以发生在卡兹戴尔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内战,棋子在互相倾轧屠戮,对弈的棋手——你和摄政王殿下,两个属于战争的怪物,没有谁值得我们信任。”
“那我又如何再次联合萨卡兹呢?”
“因为那个梦想不是因你而存在的,它一直都在,只要它依旧存在,就会有人向往,况且最终会戴上这顶皇冠的人不是你。但你必须知道,现在已经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答应我,不要放弃萨卡兹,让卡兹戴尔成为你们的力量。”
“这个机会是指……?”
“这就是我要谈的第三个事情了,W,她从整合运动叛逃了,塔露拉将会接手大部分佣兵的实权,说实话,我对那个女人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信任,你的一位侦察兵曾经亲手将我引到那个禁区,让我看见了一部分被掩盖的真相,这就是我之所以还留有一丝信任你们罗德岛的理由。”
“Scout?”煌睁大了眼睛,“他让你看见了什么?”
“没有时间了,你们必须去接应W,把她带到罗德岛,她会告诉你们曾经发生的事情。”
“为什么感觉这才是你最急迫关心的事情……好吧,我会去接应她的……如果她配合的话!”
“她会的,她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你们。”
“哼,我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她!”煌将双拳重重地对撞了一下,眼中燃起怒火。
阴风阵阵,月色已经完全被掩盖了,我意识到必须马上离开。
为了避免自己遗漏什么,我再次复述了一遍今晚的对话:“伦蒂尼姆的访客,摄政王的邪恶计划,还有W的叛逃……一共三件事,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谈,是什么?”
“时候不早了,我想这个消息已经传到罗德岛了,做好战斗准备,博士,希望你依旧是一名优秀的棋手。”
“这名棋手的脑袋已经被你绕晕了。”
“是吗,你觉得失忆对你而言是一件好事吗?”
“我不知道。”我拼命摇头,“但我很珍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最后一个问题,博士。如果你必须变回曾经那个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怪物,才能守护罗德岛的未来,你会再次牺牲掉重要的人吗?比如说,凯尔希?”
“不,我不可能牺牲任何人,我曾经牺牲过谁吗?”我问道,可是她没有回答。
“我的问题已经问完了,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希望你还来得及救出W.”
女人转身离去,最后一抹声音消失在冰冷的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