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出刀,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它们的名字。

我抚摸刀刃,刃面冰冷地如同乌萨斯冰原的河。

我望着身上烈烈燃烧着的余火,每一丝痛楚都来自煌所流淌的血。

我打开华法琳给我的不稳定血浆,一针打入手肘里,用嘴舔舐伤口,舌头竟泛起淡淡甜意。

爱国者再次向我的位置开始冲锋。

煌迎面而上,以双手擒住爱国者的双手,咬碎钢牙,虎口震裂,长发在焰气中乱舞,如同与神话中的蛮牛角力般,脚步深深陷入泥土里,不断往后滑去,拉出一道长长的沟壑。

她的身后,接连不断地飞出箭矢来,朝着敌人飞去。

其中几只是精巧无比的注射针,经过瞄准,扎在了爱国者关节连接处的盔甲缝隙里。另外几枚则更加短小迅疾,不断地打击爱国者的头部盔甲。

这个精确度,不可能是远距离……也就是说……

“笨蛋煌!不要正面对抗,拉开距离和他周旋!”沉默寡言的灰喉罕见地喊出了声。

“博士,我会为您掩护!”身材纤瘦的蓝毒也不知何时站在了高台上,不断射击着。

“你们两个!不要站在这个位置!回去!”

我惊叫一声,可是已经晚了,法术爆发将高台炸出一道道裂痕,我也感到来来自法术冲击带来的头晕目眩,一阵从未体会过的剧烈痛楚,浸润了我的全部思绪。

灰喉敏捷躲过一击,继续如影随形地跟在爱国者身后。

而我将受伤的蓝毒拉到身后,手起刀落,斩下一名士兵的头颅。

不知何时,背后的复仇者之刃已经开始熊熊燃烧,蓝毒睁大眼睛。

“源石技艺……为什么?”

“我想凯尔希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我苦笑着说道,“我已经是和大家一样的感染者了,如果还习惯的话,这次换我保护你。”

乱军中,我步履蹒跚地往外逃去,每当因为厮杀而忘却了方向,就会看见脚下的不远处闪现出一只如梦似幻的鸟笼,一边吸引着敌方的攻击,一边引领着我找到逃离的方向。

蓝毒的手就在我掌心,她乖巧地紧随脚步,也在时刻瞄准射击着。

阿米娅和迷迭香正在提供着可怕的输出,成倍于对手的法术爆炸将战场摧毁殆尽,最后战场上的目标逐渐减少,然而,依旧没有人能够阻挡爱国者一往无前的脚步。

遍体鳞伤的煌履行了承诺,她拖够了足足十秒钟之久,最后被硬生生地提在了半空,向着即将逃出敌阵的我扔来,我躲闪不及,两人摔倒成一团,属于文斯的烈焰长刀,刺穿了煌的手心,与此同时,我的右脚也咔嚓一声,仿佛是骨折了。

煌不顾一切地将被贯穿的手按在爱国者胸前的铠甲上。

一瞬间,我理解了一切。

我带着巨大的愤怒与哀伤,努力唤醒体内那微弱的源石能量,不顾煌手心的剧痛狠狠往前推去,这一击裹挟着高温,如同没入黄油蛋糕一般,没入了爱国者的盔甲!

“哈哈哈哈……不错的默契,果然,我们是罗德岛的Best Couple呐……最后一点血了,要好好利用啊——”

煌又一次握紧掌心,让血顺着剑刃的边缘流淌进入盔甲内侧。

“该死的盔甲,给我破!”

在如此近的距离,这一阵巨大的气体爆炸,足以让人肝胆俱裂。

兵甲裂解,此刻就是斩首之时!

我的双刃迎着灼热的血气,向爆炸正中心挥出两道圆润的刀弧——

第一刀,王牌,刃卷,刀折;

第二刀,哨兵,纹裂,刀碎。

为什么?

为什么这只怪物的盔甲已经破碎,胸膛随爆炸暴露在外,刀刃依旧无法寸入?

啊,陌生的触感,像是劈砍在一座矿山上的感觉。

“原来如此,你的身体,几乎完全源石化了么……”

强烈的法术波动在这片大地震荡,一道道犹如实质的波纹在相互交织,雪花被祭坛所染红。

煌燃尽了所有,她咧嘴笑了,重重地倒在地上。

哈,还是功亏一篑了啊……不过,这样一来,阿米娅也就能……

我的身体也已经走到了极限,双眼逐渐趋于朦胧,不自觉地望向天空。

再一步,温迪戈将领就可以毫无悬念地取我性命,不知为何,他却停下了手。

狂风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那一字一句,却清晰。

“你的剑术,我很熟悉。天底下再无第二人,是将军教的。”

“不错。”

“弦月,学了不到五成,满月,不到三成,如果刚才一击,是将军手刃,我已殒命于此。你的刀刃,太轻,太薄,毫无意义。”

“……”

“我与将军有约,不会在战场刀剑相向。既是他的传人,我准许你,在其他士兵阵亡前,继续活着,以指挥官的身份,与我战斗,只是结局,不会改变。”

“他们不是士兵,只是罗德岛的干员。”我的嘴角还有血在不断渗出。

“立足于战场,除了战士,便只有鱼肉。你的手下,是哪一种?”

已经不需要继续回答了,越来越多的干员已经完成站位,临光一马当先顶在了最前面,她抬起耀眼的盾牌,为我们的身体恢复了喘息;昏迷过去的煌,脸角也逐渐恢复血色,一阵阵薄薄的血雾笼罩着,她的胸膛再次有力地起伏起来,那是来自华法琳的治疗。

蓝毒望着我,淡粉色的发丝粘在白净的脸庞。

她想撑起我的身体撤离,可是却没有力气,唯有止不住的汹涌泪水落在我脸上。

“博士。”

“怎么了?”

“……想吃糖。”

我回过神来,连忙掏了掏兜,空空如也。没有了,一定是在刚才的战斗中就已经遗失了。

我像块木头一样僵在原地,无地自容地嗫喏着。

“对不起,蓝毒。能不能,以后再给……”

“不……不行,现在就要。因为……我已经没有下次了。”

懂事的女孩,乖巧的女孩,不断地落着眼泪,第一次罕见地任性了起来。

那种悲伤,一定与这场战斗无关的吧。

我忽然明白了该怎么做,于是轻抚她的头发,捧起少女的下颌,蜻蜓点水般亲吻了她柔软的嘴唇。

蓝毒颤抖着闭上眼睛,颊畔嫣红,同样用手触摸我的脸庞。

“嗯,这一定就是……世界上最甜的味道。”

她用手轻轻遮了下嘴巴,再次伸出小小香舌来,勇敢而胆怯地触碰了一下我的,湿润的唇齿交缠间,有什么东西被她用咬碎了,像是一片药丸,冰凉的液体润泽在了我的喉咙里。

这是蓝毒在绝望中与我所共享的,最后一点秘密。

那是……解毒剂的味道。

我将她的身子靠在墙边,泪水模糊了女孩的精致小巧的脸蛋。

伴随着愧歉,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那就是不能离开她,只要离开她,某种无可替代的事物从此将从我的生命中抽离出去,可我没有了留在此处的价值,我必须回到最初属于棋手的位置去。

激烈的混战中,极境抽出身来,将我拖走,没几步,我回过头,见蓝毒还在原地,拉下了自己的外套和衣襟,露出纯洁姣好的颈脖。发辫后侧,那从不肯示人的蓝色毒腺开始涌动,一层淡淡的蓝雾,诡异而神秘地弥漫开来。

有种方法,能让这片战场上的每一具残骸都瞬间灰飞烟灭。

博士,想欣赏一下吗?

少女曾经有过,那样危险的对白,不是吗?

像是早已知晓我会在最后一刻回头般,她浅浅地笑了。

那注定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最妖艳而深情的凝眸。

“我将融化整个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