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故事，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罗德岛的秘密会客室，此时只有博士与银灰二人。
银灰面色沉重，失去了平日谈判时的轻松惬意，博士则显得非常失望，一只手紧紧地捏着水杯，水中荡起的波纹展示着心绪。
“虽然我对你早有怀疑，但我并没有搞懂原因，况且，你对罗德岛提供的帮助的确是直击痛点……唉，凯尔希的直觉是对的，只可惜她也没能给出准确的理由，才让罗德岛浪费了一次又一次机会，直到今天，我们都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但现在，时间反而足够了，那就让我把话说完。”博士又叹了口气，面具中的眼睛狠狠地盯着面前这个摆了罗德岛一道的男人。
二
故事大概要从银灰少爷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说起吧。
这位少爷从小便天赋异禀，不论是文学、艺术、礼仪、政治、还是谢拉格人民最关注的战斗能力，少爷从小便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又因为家族显赫，他同样也培养了一些贵族爱好。譬如狩猎？或者收藏？这不重要。总而言之，幼时的少爷和两个妹妹可以说是天底下第一等幸福的家庭......
但可惜的是，这种幸福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少爷的父母在少爷少年时就意外身亡了，那是一场罕见的自然灾害，罕见到在谢拉格的历史上也只有少爷的父母才遭遇了那种灾难。这当然是人为的，那些该死的政敌们甚至嚣张到连证据也不隐藏一下，或许是粗心，但更像是轻蔑。
凭借银灰少爷的聪明才智，猜出凶手自然是轻而易举。但他无能为力，希瓦艾什家族现在式微，如果他当即指出凶手，或许只会落得和父母一样的命运...不，这并不是说他怕死，银灰少爷从来都不是怕死的人。但是，当他望着怀里那两个缩成一团如幼兽般的妹妹时，他又怎么能轻易地选择死亡呢？
银灰选择了一条更艰难的道路。也正是那时的选择，让如今的喀兰贸易总裁坐在了我的面前。
少爷凭借着希瓦艾什残存的地位暂时安顿下来，隐忍着，抚养两位胞妹，等到年龄成熟。少爷马上提议进入维多利亚接受现代化教育。这在保守的谢拉格人看来是一件出格的事，但另外两大家族自然却答应的很痛快。
究其原因，银灰一旦离开，希瓦艾什家族最后的政治遗产自然便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并且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平衡，两大家族同时选择将希瓦艾什家族作为纠纷的缓冲地带，除了隔三差五的来骚扰一下之外，其实不会有什么大动作，这让银灰的两位胞妹暂时得到了安全的成长空间。
在大学里，银灰真正的发现了世界之大，自己曾经坚信的理念在这里变得一文不值。当然，他并没有失落，因为他本就是为此而来。不懈的努力让他成为了符合身份的佼佼者，过人的天赋则让他在诸多平常人难以理解的方向上无师自通。当他最后一次踏出校门时，曾经在所有族人心中耸立的圣山在他面前土崩瓦解。他不再是神的子民，因为神不曾拯救他的家人；他不追求神的救赎，因为他要不惜一切地去争取。
三
“时间很短暂。”银灰心想，自己很清楚那群老狐狸的精明程度，必须要在他们发现自己的威胁之前做到所有该做的事。
归国后的银灰将自己伪装成自以为接受了高等教育的纨绔子弟模样，在各种社交场合向政敌们讲述着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假大空的东西，兴致勃勃地推行着他的“喀兰复兴计划”。他的目的——让其他人轻敌——显然达到了。就在此时，他开办了喀兰贸易公司。
几乎没有任何阻碍，所有的对手，都出席了公司的剪彩仪式，搜肠刮肚地献上溢美之词，赞扬银灰的魄力，祝愿公司的未来。
至于真实的情况……双方都心知肚明。所有人都期待着银灰打洋相，除了作为仇家的快感外，他们还能名正言顺地彻底废掉希瓦艾什家族。
“对，名正言顺。”博士似乎想到了什么，“就是因为作为恶人，他们还不够纯粹，或者说你足够小心，在成长的过程中没有给他们暗地里下手的机会，而抬到桌面上，他们却还要追求什么‘名正言顺’，才能给你这样的机会。从这个角度来说，你或许真的应该感谢圣山上的神明。”
见银灰没有回应，博士笑笑，“那我继续了。毕竟，这个庞大而美妙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四
等到政敌们发现之际，喀兰贸易公司早就已经不是他们可以一手捏死的臭虫了。
贸易公司的营业额越来越大，然而向政府缴纳的税却越来越少。原因很简单：谢拉格落后的法律制度并不能限制这样一个新兴贸易公司。出门打猎的人追寻着惊走猎物的轰鸣声。发现前来运货的车辆已经排到圣山的山脚。更令政敌恐慌的是，进入公司仓库的车辆出现了雷神工业的标志，在明面上这或许是机床或其他什么。但是，谁又能肯定这不是军火呢？
而随着贸易公司的做大做强，另外两个家族发现：就算是直接动用强权，弹劾取缔贸易公司也变得困难重重。
家族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其中当然也有无数人觊觎着家主的位置，但公司的销售范围已经扩大到不论取缔哪一部分都会影响到家族内部某一部分人的利益，而这部分人，真的会妥协么？
“虽然我没看过喀兰贸易公司的经营商品清单，但我觉得，银灰你绝对是算计好的，找准其他家族内部有反骨的人的产业入手，最大化地拖延他们做出判断的时间。”
至此，银灰完成了计划的第一部分。在三族议会的大厅中，希瓦艾什家族也终于获得了等量的席位。
五
在银灰的管理下，希瓦艾什家族恢复了之前的鼎盛，但男人的野心从来不止于此。
圣女选拔即将到来，如果下一任圣女能够在希瓦艾什家族中诞生，那对于银灰的计划来说毫无疑问有着莫大帮助。就算是从不给自己添麻烦的角度来考虑，这个位置也绝不能给别人。
本来，这个人应该是家族中的绝对心腹。但可惜，家族复兴的时间太短，一时间竟没有适合的人选。无奈之下，银灰只得选择了自己的胞妹——初雪。
“你的选择的确有些勉强，根据这些天来的观察，令妹的性格……有些慵懒，还有些不着调，能当这么长时间的圣女而不出差错，真是难为她了。”博士暗想。
初雪一开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哥哥的请求，在哥哥外出求学的日子里，她与崖心每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疲于奔命地应付着前来骚扰的“客人”。等到哥哥归国开办公司后，初雪的心里终于有了依靠，在做好力所能及的同时，她也希望能够多分担一些哥哥身上的担子。等到哥哥向自己请求时，她还满心欢喜地希望能与哥哥一起让喀兰变得更加美好。
但是，她实在想得太简单了。
虽然银灰已经尽力掩盖，但初雪也难以避免地发现了银灰与对手竞争时肮脏龌龊的手段，在竞选神的使者的仪式上无所不用其极。初雪开始恐慌，惧怕，直到麻木。她终于觉察到了银灰的异样，也理解了为什么角峰在银灰归来的时候小声嘀咕“少爷的眼睛，和以前不一样了。”
博士看到银灰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变化，叹了口气，“你可能早就知道会有后果，但没有想到代价竟如此之大，或许在她正式提出与你决裂时，你也只能无奈的接受并抱怨初雪的幼稚吧。”
初雪履行承诺成为了圣女，却变成了家里的陌生人。崖心不忍心看到哥哥姐姐形同陌路，却在出门登山的时候，被源石意外的划伤了身体。
六
虽然谢拉格人对源石病没什么偏见，且世界范围内也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但银灰依然愿意为了妹妹的疾病奔走世界。在这段时间里，银灰发现了罗德岛。
而在罗德岛，银灰找到了实现计划最后一步的棋子。
罗德岛作为新成立不久的公司，规模并不算大，与其进行经济往来花费的成本可以控制。再加上素来低调的作风，政敌们很难了解到其全貌，也自然不会有什么卧底。而在硬实力上，不论是医学还是作战，罗德岛都拥有着世界顶级的实力。从多次的来访中，银灰同样了解到罗德岛优秀的信誉，使他可以放心地将崖心安排在这里。
“这实在是太过巧合了，如果没有罗德岛，你的计划又会拖延多久呢？你需要等到实力足以与另外的所有家族抗衡，在这期间又会有数不清的意外。”
至于合作，银灰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开出了足以令罗德岛瞠目结舌的优厚条件。短时间内靠价格优势垄断了罗德岛的多条进出口渠道。并且有意识地引导罗德岛增加军用产品方向的支出。
而与此同时，如此庞大的交易额当然也会引起家族内部卧底的注意，另外的家族当然也会注意到罗德岛这个新成立的组织。然而，看着这种近乎于白痴的商业合同，他们又会怎么想？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直接把罗德岛当做喀兰贸易用来执行各种违法交易的傀儡公司。就算不是这样，也不会认为两家之前还完全不认识。总之，你的政敌们已经将罗德岛和喀兰贸易画上了等号。你的这项判断，为崖心，还有之后的初雪找到了安全的避难所，笼络到了罗德岛，还强制将罗德岛卷入谢拉格的纷争中，一举多得，实在是高明。”
而银灰，也开始了最后的筹备。
不久，银灰又在谢拉格以“为圣女放假”，在罗德岛以“体检和照顾妹妹”的理由，将初雪送到罗德岛并停留了一阵子。
这一举动有两个目的：第一，可以暂时将初雪和崖心安置在目前来说最安全的地方。第二，可以给予保守派以危险的信号。
初雪是圣女，是整个谢拉格名义上最有权力的人。平时在谢拉格，初雪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监视，别人也会根据她的举动推测希瓦艾什家族的情况。而此刻，她被转移到了罗德岛，这条线索突然断掉了，他们又会怎么想？
虽然银灰与初雪决裂，但并未在外人面前表现，在政敌们看来初雪与银灰仍是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那么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二人必须前往远离谢拉格的罗德岛讨论呢？那一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吧，而银灰心中的大事，谁又能不清楚呢？
他们一定会加大力度继续调查。他们会了解到的，罗德岛与喀兰贸易并非一体，但如今合作非常紧密；罗德岛有着强大的军事实力且与很多组织有往来；与罗德岛最直接的对立组织叫做整合运动……
整合运动是感染者组织，他们因被歧视而成立，他们目前最需要的是一块用于生存的土地，他们拥有一支军队。
谢拉格不歧视感染者，而且如果能够将希瓦艾什家族彻底毁灭，便会拥有相当多的空闲土地。
合作很轻易地达成了。
而此刻，如果罗德岛不参战，喀兰贸易必败，之后罗德岛要面对的，就是谢拉格其余势力的疯狂报复和有着稳定弹药粮草供应的整合运动。
至此，银灰的计划结束了。
七
“你为了一己私欲，将多少人的性命卷了进去！也不怪初雪会和你决裂，她怎会容许有这样的哥哥！”博士终于难以压制自己心中的怒火，浑身颤抖着，感受自己太阳穴的“哏哏”声。
“那我又能怎么做？我的盟友……”
“别叫我盟友！”
“我的盟友，如果你在我的位置，你会和我做出一样的判断，你并非不能理解，只是不能接受。你的愤怒，不过是在发现自己内心的本质之后的害怕。”
“那我就发誓！我发誓绝对不会，绝对不会站在与你同样的位置上！”
“如果真的到了那时，我会替你做出选择。”银灰突然露出一丝微笑，那时难得的毫无保留，“作为这次行动的报酬。”
博士闭上眼睛，沉默着……
“报告！”值班的干员突然闯了进来。
“什么事？”回应的声音迅速且冷静，就像几秒前的情绪波动完全不存在一样。
“对喀兰地区整合运动作战结束。”
“战损如何？”战果是不需要考虑的，银灰和博士都没想过自己有可能会输。
“还在统计。”
博士就像是被延迟处刑的犯人般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银灰。
“合作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