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缓缓爬升,从对面的三层楼房顶端露出羞怯的一面。光线打在陈渊背上,却没在地上留下什么。
昭雪转向背面,澄满污泥的地板上映出了她矮小的影子。
“不,没什么。”
对于先前提出的第三种可能性,自己却只能回避否认,这种做法实在过于软弱。
昭雪不是有意隐瞒,而是在她脑海深处,一团阴影藏住了某样东西。以至于她能隐约窥见,却无法形容出个大概。
陈渊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他显然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
昭雪没有理会他抗议的视线,径直走出巷道。
再次回到街上,小巷两边的酒吧也许正是昨日追出来的人工作之处。
来回看着两间装潢风格完全不同的酒吧,昭雪犯了难。
洞悉她表情变化的陈渊解释说。
“酒吧大多在夜晚开门。”
“与酒肆大不相同呢。”
“以前的酒肆客栈大概是集食宿饮乐为一体,现在的酒吧则主要提供饮酒和作乐两项服务。”
昭雪饶有兴趣地听着,她似乎对古今差别很感兴趣。
“既然打烊了,我们晚上再来吧。”
“也只能这样。”陈渊同意着,跟在昭雪身边离开夜店区。
走在奇装异服的矮小少女身边,如果是平时一定会感受到来自周围的灼热视线。
陈渊瞧着陷入沉思的昭雪,自己同样陷入思考。
少女不信任自己。陈渊了解到了这点,也要感谢她没有遮掩,直接讲明。至于其中缘由,他并不知情。
也因为如此,陈渊眼前的任务已经明确了,他必须获得昭雪的信赖。
昨天数次危机已经证明陈渊无法独自面对危机,相反小巧可人的昭雪却屡次展现神通跨越险境。
为了达成目的,陈渊必须借助昭雪的力量。
“昭雪,我们聊聊吧。”
昭雪用冷冰冰的目光瞧了陈渊一眼,但她没有表示拒绝。
“找个地方吧,以这个状态闲聊太浪费了。”她说。
陈渊点点头,一边回忆哪里隐蔽又可供闲聊,一边给昭雪指路。
在路过一家煎饼果子店时,昭雪停了下来。
她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像发现新大陆那样瞧着老板耍弄铲子的手法,一边像猎犬那样将鼻尖摆在身体的最前方,细嗅小麦面粉糅合鸡蛋后被高温炙烤散发的出醇香味。
“这,这是虾咪!”
望着两眼放光的昭雪,陈渊先是一愣,然后闭上微张的嘴巴解释说。
“煎饼果子。”
“噢!从来没见过。”
“呃,你想吃吗?”陈渊问。
“这个可以吃吗!?”
昭雪大声说话引来了老板和顾客的瞩目。
“我口袋里有钱,你过去说要一个,然后拿一张蓝色的钱给他。”陈渊指示说。
“我明白了!”
这人难得坦率。本以为她仅仅是个鬼差一样只会执行任务的冷血机器,但她也有这样的一面。陈渊对她的映像稍稍有些改观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吃的东西是装在谁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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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吃太多了。”陈渊肚子里装着一碗米线,以及三个煎饼果子,食物撑到食管里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没办法,谁让我没有痛感呢。”
陈渊瞥了她一眼:“你倒是为我考虑考虑!”
“嘿嘿,没注意。”
什么没注意……根本是陈渊怎么制止她都不停下来。
陈渊坐在台阶上,长着青苔的台阶残留着水分,虽然会让他感到不适,但也比站起来挺着肚子要舒服。
消化片刻,腹部不再那么难受后,陈渊问。
“我听说过你的传说,会在关键时刻出现,为人们洗清冤屈。”陈渊的眼神仿佛在向昭雪确认真相。
“是真的。”昭雪说:“虽然我只有一部分记忆,但在这数百年间我确实帮非常多人洗清了冤屈。”
“为什么这么做?”
“我也不知道……”昭雪在犹豫该不该告诉陈渊,不过想到另一件事情后,她还是决定如实相告。“不,隐约还是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但并没什么意义。”
“没什么意义?嗯,我想知道,这就是意义。”
“不是这个意思。”昭雪摇摇头,云鬓随之左右摆动。“我在每一次被唤醒,做完一切又沉睡后,关于那次事件的记忆就会消失。虽然不是全部,但大部分都残缺了。”
“难道说……我的记忆也会消失?”陈渊疑惑地问。
昭雪投来赞许的目光。
“大概是的,关于我的事情,几乎都会被忘记。所以,我告诉你也无妨。”
昭雪面色平静地继续说。
“第一次苏醒时,我发现我忘记了所有事情。面前却是一个向我求救的女孩,我不记得那是哪一年,也不记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明白那次之后,我生时的记忆恢复了一部分。”
“那是一片细碎的镜片,透过它,我看见了我的家庭。母亲贤淑,父亲和蔼,兄长儒雅随和。而我则被他们护佑着,无忧无虑地渡过每一天。”
“这份记忆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我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如此温柔的记忆让我几经泪流。为了更多地看到他们,我一次又一次地帮助别人。”
“可是,作为代价的,却是——”
我看见昭雪小小地咬住嘴唇,又马上摇摇头。这个动作背后的意义,陈渊窥见了些许。他闭上嘴巴,没有出声打断昭雪。
“有一天,一片记忆归来时,我感到无比震惊。因为那片记忆是如此格格不入……痛苦,分离,冤屈……”
昭雪一时哽咽,没能把话说完。
“我,窥见了黑暗,窥见了强大的力量。幼小的我在伙伴的帮助下几经揭开遮掩犯人的幕帘。”
她有些失落,又有些无奈。
“但我失败了,我死了。”
“那年我14岁,就是现在这副模样。”她张开手臂展示自己的身体。“我不甘心,我非常不甘心。”
“所以,我能重新苏醒过来,也许是我在生死簿的名字早已被人划掉。又或许是这份不甘心催促着我醒来。”
“所以现在,你懂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