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乌萨斯帝国相比,龙门的气候简直温和太多了。
已经是12月份,夜晚的风只给隔离区的街道上铺了一层薄薄的脏雪,很轻易地就被行人的脚步扫开,露出下面被油污染的焦黑的街道砖石。
近几个月龙门每天给感染者的食物配给一减再减,酒中参的水倒是越变越多,如果是最低级的感染者游民甚至连喝水都成问题。
路旁可以随处看见两三个感染者游民聚成一团,围在简易搭建的火炉四周。他们用冻红的双手捧起一把又一把脏雪放进空的午餐肉罐头里,企图用炉子将其融化成水。
艾登知道这样的拾荒行为并不会持续太久,每过三小时都会有龙门近卫局的车队巡逻过这一片街道,届时这些无家可归的感染者们便会遭到驱赶,回到自己空无一物的公寓中,有一些没被分配房间的感染者只能蜷缩进小巷的拐角。
艾登凝视着这些人一会,但还是摇了摇头,快步走开了。这种事情他也无能为力。
昨晚惊心动魄的冒险已经过去,糟糕的现状再次袭来,就像是经历了一个狂欢周末的人不得不在周一去上班一样令人心情沮丧。
尽管在街道上行人稀少,但酒吧从来没有空过。讽刺的是,在这里借酒浇愁的反而是那些不用上街捡雪吃的人。
(要是酒水哪天真的像乌萨斯人说的那样做到按需分配了,全世界的酒窖都会被这些游民搬空的吧。)艾登带着这样的想法推开了那扇颇有亲切感的茶褐色玻璃门。
踏上酒吧的木质地板,街道的寒冷被落地玻璃幕墙挡在了身后,老式留声机中轻快悠扬的萨克斯乐曲(《Miss Bane》)代替了呼啸的晚风,琥珀色的灯光给空气都染上了暖色,装在墙角的电视机上正播放着晚间的新闻。
兰利在柜台后用抹布将洗过的高脚酒杯擦干,几个服务员正给顾客上酒。现在时间还早,没有哪些喝醉了的客人需要他们操心,因此他们的步伐好似都跟着音乐一起轻快起来了。
一切都和戴尔在世的时候一摸一样。艾登环顾四周,竟然找不出有什么不协调的地方,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原本银灰色头发的酒保变成了一个金发碧眼的乌萨斯青年。
“哟,艾登,你来啦?”兰利抬头看见艾登,便很自然的露出了微笑,并且快速抖动抹布掸掉吧台上的灰尘(其实那里已经非常干净了),示意他可以在这里坐下。
兰利将抹布拧干放在一旁,转身去橱柜里准备拿酒杯。
“还是来一杯淡啤酒吗?”他问道。
“对。”
“好的,马上就来。”兰利点了点头,随后就去后台忙碌了。
艾登一只手支在吧台上,转过身去看着店里的景象。
一切都回到正轨了,而之前发生的事简直就像做梦。一夜之间生活便天翻地覆,兰利得到了一笔维系酒吧运营的资金,而自己则得到了保护酒吧和这个青年的使命......那接下来呢?谁也不知道。
就在艾登思考那些问题的时候,兰利将一大杯琥珀色的啤酒端上了桌。
“怎么样?”兰利问道,“有以前的感觉吗?”
“分毫不差。”艾登说,“我想戴尔会很骄傲的。”
“如果他能看见就好了.....”兰利伸手想将酒杯递给艾登,但忽然之间,他的动作被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打断了。
那是从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
这只是一台老旧的4K彩色电视机,基本上只播放新闻,而且就连新闻的内容也总是一成不变:“今日龙门聚焦感染者问题……”、“乌萨斯帝国出台新的感染者集中政策……”、“卡西米尔多名骑士团员被控不正当竞赛……”,“莱茵生命中心数据库再遭黑客入侵……”
但是今天的消息却出人意料的具有爆炸性:“今天上午……”主持人强做冷静的声音中夹杂着不安:“乌萨斯帝国……切尔诺伯格发生暴乱……大部分城区被天灾摧毁。”
艾登刚开始以为这只是一个玩笑,直到主持人将消息又报道了一遍。
紧接着,电视上闪过许多段不同的视频:天灾带来的陨石正在坠落,燃烧的街道一片混乱。儿童在四处奔逃的人群中盲目寻找着亲人,一群穿黑色兜帽衫的男子向镇暴部队投掷燃烧瓶。
紧接着镜头切到了高处,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大批穿着艾登从未见过的白色兜帽长袍的人,这些人全部戴着面罩,手持长刀,而且数量众多,整条街道上一望无际,就像是寄生在树木中的白蚁。
而更加明显的标志是,他们都在右臂上套了一个黄色的袖套,上面印着黑色的DNA图案。这群疯子不要命般的冲向镇暴部队的盾墙,就连催泪瓦斯也阻止不了他们。原本看似牢不可破的盾墙在洪水一般的猛冲之下溃散。
随既镜头回到了街道上,这个不知名的拍摄者在路上彷徨着,一大群穿着白衣的暴徒从镜头前一闪而过,跑进周围的店铺,车辆进行打砸,或者是追打倒地的镇暴队员……在视频的结尾,拍摄者摔倒在地,而紧接着,是迎着镜头劈来的一把尖刀……
画面又回到了电视台的演播室,主持人开始报道事情的细节。
这条消息让酒吧里一下子炸开了锅:几个乌萨斯人互相碰杯,大喊“感染者万岁!”,接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一个瘦弱的老人趴在吧台上开始啜泣,手边的酒一口都没动;另外一些人继续盯着电视屏幕,好了解最新的情况。
艾登强做镇定地从兰利手中接过酒杯,但是却一口也喝不下去。
突然之间,艾登的背后传来桌子翻倒的声音,只见一个已经喝的醉醺醺的乌萨斯人正死死的揪住一个萨科塔青年的衣领。
“愚蠢的萨科塔人!”他大吼道,“你来这里想要干嘛?”
说着,男人把青年猛地推了一把,将他摔在地上。显然,刚刚那一则消息对他的精神起到了极大的激励作用,他现在都敢借着酒劲闹事了。
兰利用求援似的眼光看了看艾登。
酒鬼摇摇晃晃的弯下腰来,想要在那青年的脸上补一拳,但下一秒,他向后扬起的手臂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随即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唔啊啊啊啊啊!”
“滚。”艾登面无表情的说道。
艾登将男人的手臂反扭在他身后,并且不断加力,好像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像扭火柴一样把他的手拧断似的,在这种重压之下,男人很快就被逼的连连求饶。
酒吧的守护神毫无慈悲的往酒鬼的屁股上踹了一脚,紧接着那人与其说是跑,不如说是飞着冲出了店门,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艾登直起身来,发现酒吧里出奇的安静:兰利已经将电视机关掉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店内只剩下了窃窃私语的声音,几个服务员忙着收拾被打翻的一地狼藉,而兰利则和艾登一起查看那个萨科塔青年的状况。
“你没事吧?”兰利关切地问道。
“谢谢你的关心,先生。”青年慢慢的站起身来,像所有拉特兰人一样不失礼貌的回应道,“在乌萨斯人中发现一个懂礼节者实在是难得......”
“很抱歉给你留了一个坏印象......”
“没事......嘶!”萨科塔人忽然一欠身,痛苦的捂住右臂。
“不好,刚刚的撞击让我伤到了手臂。”他解释道。
突如其来的一系列意外让年轻的店长有些慌乱:“等一下,我这里还有点药......”
“不用了,我的住处就在这附近。”青年连忙说,“我只需要有个人送我一程就好了。”
说完,青年瞟了艾登一眼。
“那......”艾登耸了耸肩,“还是我去吧,帮人帮到底好了。”
“祝福你,好心人,”青年笑着说,“那么,我们出发吧。”
“注意安全。”兰利说。
当艾登陪着萨科塔青年走到门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昏黄的路灯投在地面上的光晕被一片片的影子所玷污,外面又下起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