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年前】

一个女人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一条白色的床单,她的面色苍白不带有一丝血气,仿佛用尽了平生的力气,此时连动一动手指这种小事都无法办到。她有一头比夜幕还漆黑的秀发,现在却杂乱地散开;她有一双会说话的黑色眼睛,现在却只有一点半睁着的力气;她平时的笑容像个孩子一样天真烂漫,现在却只能微微上弯,给人以无限的凄美。她静静地看着站在她身旁的男人,像是要说什么,可因为过于虚弱而无法发声。

男人的头发乱哄哄的,一看就明白最近缺乏打理,他的眼睛深邃而漆黑,鼻梁高挺,嘴唇单薄,下巴上的胡子由于过长而有点微卷儿,如果是平时他肯定会打理得只剩一点胡茬。他穿着普通的蓝色短袖和白色休闲裤,但上面沾染着各种污渍,显得脏兮兮的。不知是由于庆幸还是感动,亦或是对医务人员的感激,复杂的感情连男人自己都说不清楚,这使他眼里噙着泪水,身体因为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的心理而微微颤抖,双手无助地张开又握紧,重复着这无意义的动作,想要抱抱女人又怕碰坏了此刻像玻璃一般脆弱的她,他就像是卡壳的老式收音机,看上去特别滑稽。

“孩子呢?”女人终于还是说了一句话,但她的声音细如蚊蝇,正如她现在的身体状态。

“护士先抱着了,老婆你没事吧?”男人紧张兮兮地看着女人,从没经历过这种事使他徒有高大的身躯却宛若一个孩童般不知所措。

“嗯。”女人欣慰地闭上了双眼,嘴角的笑意浓了几分,如果不是有轻微的呼吸声和鼻梁细微的舒展,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她已经静静地离开人世。

男人看女人安静地睡下稍微放了放心,他就这么注视着女人,眼神中带着无限的温柔。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离开了女人的身边,随后不久又回到了这个房间——手上拎着好几袋子的东西回来了,袋子里面装着的是新鲜的水果和温热的米粥。男人的额头渗出了不少汗水,但他并不在意,而是先放下了装水果的袋子,随后拿出还冒着热气的米粥端在手中,就这么傻傻地站着,傻傻地笑着,傻傻地看着眼前他深爱的女子。

男人就这么站了好几个小时,这段时间内手中的米粥也凉了数次,而每次凉下来男人就不厌其烦地催生魔力重新加热。在最后一次加热后不久,男人看到女人眼皮轻微地抖动,之后女人缓缓地张开露出那对漂亮的眼睛,跟之前的虚弱相比有神了许多,脸色也在不知不觉中红润了一些,看来睡了一觉令女人身体好了不少。

“你站了多久?”

“一会儿。”

“多久?”

“四个小时。”

“笨蛋。”

“嘿嘿。”

“为什么不拿张椅子坐着?”

“忘了。”

“笨蛋。”

男人丝毫不在意女人骂自己笨,而是尝了尝米粥试试温度,尝完后也许是觉得仍有点烫,他又催生魔力让自己的手变冷,在他觉得米粥温度已经下降地差不多时停止了冰魔法,而后又尝了点粥,这次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把粥端到已经半坐起来的女人面前准备一勺一勺地喂她。

女人没有喝粥,而是先问起了自己的孩子:“孩子呢?让护士抱给我看看我们的孩子。”

“我去找下护士,粥我放在一边,一会儿我回来喂你。”男人说完把盛着粥的碗轻轻地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然后急匆匆地出了房门。

女人则是自己端起了粥一口一口慢慢喝了起来,她刚喝了一半就看见男人抱着什么进来了,一个念头立即窜上了她的心头,她知道那是自己的男人抱着自己的孩子。

女人放下喝了一半的粥,有点期待又有点紧张地看着男人抱着孩子走近自己,等男人走到床前弯下腰给她看怀里睡着的孩子时她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动涌了上来。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情,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对眼前的孩子突然多了一份与她对男人相同分量的爱。女人看着孩子不自觉地笑了,那是一个可以融化万千冰雪的笑容,是一个男人从未在女人脸上见过的笑容,就像当年他跟尚为少女的女人告白时女人流露出的笑容一般令他着迷。

“他的嘴和鼻子好像你。”

“他的眉毛和耳朵好像你。”

“他怎么这么可爱,肯定是世界第一可爱。”

“他是世界第二可爱,世界第一可爱的是你。”

“就你嘴贫。”

【四十七年前】

阳光明媚的早晨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一户普通的人家也跟往日一样。这家的客厅的一边墙上贴着一个像是电视机一样的长方形晶体,晶体的对面是一张雕琢精美的像是大理石构成的桌子,桌子除面对电视机的一面以外的三面是一圈松软地如沙发般的物体。与这些相隔一段距离的是一张高不少的玻璃方桌,周围是几张木椅,其中两张木椅被从桌肚中拉出,坐在上面的是一男一女,男人面前是三片面包和一杯牛奶,女人面前是两片面包和一杯牛奶。

“孩子真的是长得很快啊,我感觉他昨天才那么一点大,今天就这么大了。”男人边说边用手比划了一下。

女人咬了一小块面包,咀嚼了一会儿咽了下去:“孩子总是会出乎父母的预料哦,身体上的成长只是其中一部分罢了。”

男人三下五除二的消灭了一片面包并喝了一大口牛奶,他很享受早上这段与女人一起吃早餐和聊天的时光:“可能明天就到6岁要去上学了也说不定。”

女人默默地啃着第一片面包:“你快吃吧,好好努力上班,一年前你一口气请假了三个月真亏老板没开除你。”

男人听完女人的话后咧嘴笑了笑,他想起了当时他向老板请假时老板那仿佛要吃了他的眼神,但在听过解释后又只是叹了口气便接受了他的请假:“谁让我们老板通情达理呢?最重要的是他也热爱他的妻子。”

男人和女人跟平常一样扯着无所谓的话题,过着日复一日平淡的日子,享受着普通人的幸福:他主外,负责赚钱养家;她主内,负责内务照顾孩子。他们的生活有甜蜜,有苦涩,有争吵,有欢笑……但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们之间的爱总是会抹平一切,就跟千千万万的普通家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