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千鹿的房间见到坐在床边的玄寻时,夜还生微垂下眼帘,眸中露出一丝鄙夷,“蠢货,竟然舍得离开你的沙发了?”

“小夜……”玄寻一点都提不起劲来跟他斗嘴,一脸担忧的说:“小鹿发烧了,额头好烫,我觉得打个鸡蛋估计都能五分熟。”

“……”裴千鹿额头落下几道黑线。

能尊重一下病人吗?!

夜还生走到床边,对上裴千鹿有些迷离的视线,俯身用手抚上她的额头,他的体温本身就比常人要低很多,形成明显对比后,更是觉得她烧的厉害,眉头也微微皱起。

他正要收回手,手腕就被裴千鹿用手抓住了。

“小夜……”她声音虚弱乏力,手也很烫,大概是脑子烧的有些迷糊了,完全不经思考的呢喃道:“你的手好凉……”

这样摸着好舒服。

“……”夜还生的手明显的僵了下。

玄寻看看裴千鹿,在看看夜还生,在看看裴千鹿,再看看夜还生,总觉得气氛好像变得有些微妙了?

啊啊啊!!好酸!!

玄寻极度不爽的皱眉,满眼的幽怨,可想到夜还生的手现在对于她来说可能就是“冰敷”,为了裴千鹿着想,他也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可是看着真的好碍眼啊啊啊啊!!!

总觉得自家白菜被猪拱了,呜……

玄寻一脸丧气的起身,转身充满怨念的离开。

眼不见为净!

嘭。

房门被关上。

虽然裴千鹿的手抓着夜还生的手腕,但是却一点劲都没有,夜还生收回手时她的手就松开了。

“不要拿开……”裴千鹿微睁着眼睛,语气中近乎带着一丝恳求。

夜还生坐到床边,再次伸出手,就快要碰到她的额头时,却顿住了。

看着裴千鹿虚弱的模样,他问了句:“要喝水吗?”

裴千鹿轻轻摇了摇头,“喝过了……”

她又说:“你的手……”

“睡吧。”夜还生将手收回,没有接她的话茬,“睡一觉就好了。”

“……”裴千鹿心底升起一种失落,原本就因为浑身酸软而情绪低落,现在心理更是莫名的涌上一阵浓烈的委屈感,眼眶突然就湿润了,“小夜讨厌我吗?”

“……没有。”夜还生虽然表面没什么波澜,但在看见她眼眶红润的瞬间,心底却有一丝无措,只是语气仍旧平静。

“只是摸摸我的额头……”裴千鹿弱弱地说:“小夜的手好凉……摸着额头的话,我会觉得很安心……”

“……睡吧。”

“小夜……”

“嗯。”

“摸一下额头……”裴千鹿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夜还生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手抚上她额头的瞬间,裴千鹿意识模糊的对他笑了下。

“……”夜还生微微皱眉。

裴千鹿像是感到安心般的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沉沉的睡着了。

夜还生这才收回自己的手,看着她通红的脸颊和像是因为难受而微微皱起的眉头,沉默片刻后直接躺在了她身边。

半响,夜还生钻进了被窝,将睡得迷迷糊糊的女生拉到自己怀里。

因为发烧而浑身发烫的裴千鹿似乎很喜欢他身上的温度,又往他身边蹭了蹭,将脸贴在了他的胸口上。

“……”夜还生抬手扶额,有些苦恼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物理降温?

额……

这大概是最好的解释了。

林鸳买了药回来,让玄寻拿上楼。

他开门进屋,看见床上的景象后,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揉了揉眼在看,确定夜还生竟然躺在裴千鹿身边,还让裴千鹿依偎在他怀里后,玄寻脸都黑了。

要不是怕吵醒病人,他现在真能跳起来怒吼!

为了自家孩子!冷静冷静冷静!!

“喂,你是在乘机占我家孩子的便宜吗?”

夜还生完全无视他的问题,问:“药买回来了?”

玄寻不满:“你先从床上下来!”

“你想让她快点退烧的话就闭嘴。”

“你……”玄寻气急,却又语塞。

虽然心里气的都快爆炸了,却还是忍着走过去将手中的温水和药递过去,没好气的说:“给!”

夜还生坐起来,只接过了液体的退烧药,“药丸等她醒了再吃。”

“她一退烧你就给我下来!”

夜还生完全无视他的给裴千鹿喂药。

玄寻周身散发着阴沉气息的转身离开。

大概是睡在夜还生的身边,裴千鹿之前因为难受而微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了。

睡梦中,她又一身汉服的走在像是被烈火焚烧过后的森林里。

缎面绣花鞋踩在地上的枯枝上,发出断裂的声音。

她所经过之处,焚烧的痕迹消散,万物复苏。

一只蝴蝶款款飞来,停落在她的指尖。

她笑着轻轻扬手,蝴蝶便飞向了蔚蓝的天空。

她走到一条宽河边,低头,隐约可见一条巨蟒沉在河底,它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透过河水与她对视,充满了警惕,厌恶,以及憎恨。

又是这个梦。

梦中的自己微怔,仿佛有一瞬间的清明,意识到了这是梦,却又无法从梦中脱离。

河底的巨蟒突然窜出水面,水花不断从空中洒下,裴千鹿并没有避开那些洒在自己身上的水花,也没有因为畏惧而后退,而是仰起头与那条巨蟒对视。

巨蟒居高临下的看着岸边渺小的人儿,眼神凶恶的吐了吐信子。

是小夜吗?

裴千鹿看着它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还有它冰冷而高傲的眼神,突然就有种它一定是小夜的感觉。

于是,她笑着向它伸出手。

巨蟒微怔的瞪大眼睛,眼中的防备和警惕消失,迟疑片刻后缓缓弯下身子,将蛇头伸到她面前。

她这才看见它竟然受伤了。

裴千鹿看着它巨大的脑袋,仿佛只要它一张嘴,就能将自己吞噬。她忍着心中对它的恐惧,试着将手轻轻放在它的头上,安抚似的抚摸着它的头。

“没事了。”她这样说着的时候,它身上的伤口也在逐渐愈合。

“小夜……”梦中的裴千鹿对着蛇喊出这个名字时,现实中,夜还生怀中还在发烧沉睡的女生也呢喃的喊了出来,“没事了,小夜……”

“……”夜还生微怔。

她梦见了什么?

他?

他想起裴千鹿曾好几次跟他说过,她梦见了巨蟒。

他可是蛟啊!

真令人头痛的小女生。

夜还生伸手轻轻摸了下她的额头,虽然还在发烧,但相比之前,已经没那么烫了。

深夜,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细雨拍打枝叶的声音不断在外面响起,直到清晨,雨势渐大,雨水拍打树枝的声音也就越大。

裴千鹿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头还有点痛,嗓子也是。

“咳……”她咳了一声,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还有点低烧,不过精神状态已经好了很多。

总觉得昨晚身边好像有人一样。

果然是烧糊涂了吧!

但是——

啊啊啊啊啊!!

裴千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颊顿时一片绯红,尴尬的用手捂住头。

竟然强行让小夜摸着自己的额头!!

怎么会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情!!

明明一直在提醒自己应该跟他保持距离的啊!!为什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可是,就是控制不住心动……

他在身边的时候就会觉得很安心……

就连生病了他抚摸自己额头的手好像都变成了良药……

我是真的生病了吧……

在这样下去的话,会药石无医的啊……

裴千鹿啊裴千鹿!快清醒一点吧!!

他是妖啊!!

总有一天你会老去!而他却永远都是这副模样!!

裴千鹿有些忧郁的微垂下眼帘,侧过脸,看见床头柜上放着的保温杯和药时,微微怔住。

深呼吸一口气,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打起精神来,起床套上棉睡衣,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突然想起了昨晚做过的梦。

镜中的自己仿佛变成了梦中的那副打扮,让她愕然瞪大眼睛。

为什么……

为什么这半年来,一次次做这样的梦?

那条巨蟒——

不同于以前每次做了那个梦后醒来就会忘记,这次她在梦中就意识到了自己在做梦,所以现在还能清楚的记起梦中的一切。

想起巨蟒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以及那样的眼神——

小夜?

她赶忙低头刷牙洗漱,将头发随意在头顶上挽了个丸子头,回到房间吃了药后离开了房间。

玄寻裹着毛绒被子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林鸳正在客厅拖地。

听见下楼的声音,玄寻望向楼梯方向,脸上顿时绽放出开心的笑,“小鹿!你醒了!感觉好点了没?”

林鸳也望了过去,笑着问:“饿了吧?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玄寻从裹得严实的被子中伸出一只手,像召唤一只小宠物一样的向她招手,“快过来!到叔叔这里来!让叔叔摸摸看还有没有发烧!”

“……”裴千鹿汗颜,将目光落到林鸳身上,“麻烦大白哥帮我做碗面条。”

“好。”林鸳笑道:“一会儿叫你。”

“嗯。”裴千鹿点头,林鸳便拿着拖把先离开了客厅。

玄寻一脸委屈巴拉的说:“小鹿不到人家身边来嘛……”

“……”裴千鹿看着他那张极其可爱好看的娃娃脸露出的委屈表情,有些无奈的吐了口气,还是配合的走到了沙发前。

玄寻又招了招手,示意她弯腰。

这是在沙发上窝的生了根,连动一下都不行了吗?裴千鹿一边在内心吐槽,一边无奈的俯身。

玄寻的手抚上她的额头,发现她还在发烧后,关心的问:“药吃了吗?”

“嗯。”裴千鹿说:“下来的时候就吃过了。”

“还有点烫,一会吃完面在回去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嗯。”裴千鹿这才直起身,问:“小夜在家吗?”

“呼……”玄寻像是料到般的呼了口气,伸手指了指夜还生的方向方向,“在房间里啦!”

“我去找他!”裴千鹿说完就转身小跑向夜还生的房间。

玄寻看着她的背影,眸中有一丝失落,却又很快被高兴所代替。

“咚咚咚……”

房门被轻轻敲响。

夜还生双手枕头的躺在床上,一条修长的腿弓起,目光若有所思的看着屋顶。

“进来。”

裴千鹿推门而入,看见躺在床上的夜还生时微微怔住,下意识的想起了昨晚自己迷迷糊糊的要他用手摸自己额头的事,于是脸上又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夜还生坐起身,一头长发有些凌乱的披散着,侧目慵懒的看着裴千鹿,问:“找我有事?”

“我……”裴千鹿盯着他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眼前夜还生的眼神虽然带着几分懒散,可那股高傲和清冷与梦中巨蟒的眼神所重合,竟然那般的无二。

“没事……”裴千鹿掩下心事,有些尴尬的说:“昨天晚上……不好意思,我有点迷糊……”

夜还生无视她的话,平静的问:“好点了吗?”

“嗯。”裴千鹿点点头,“已经好多了,床头的药也吃过了。”她顿了顿,“谢谢。”

“咚咚咚……”

门又被敲响,紧接着便是林鸳的声音传了进来:“小鹿,面做好了。”

“来了!”裴千鹿回应一声,目光仍旧看着夜还生的眼睛,掩下心中丛生的诸多疑问,向他欠了欠身,“昨天麻烦小夜了!我先去吃饭了!”

夜还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听见关门声后才再度倒到床上。

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的手背搭在额头上,微垂下眼帘看着墙顶,眸中透着几分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