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记得以前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你说我是个推土机。”
因陀罗干笑着,吐出几口血,浓厚的血液打在地上,打散尘泥。
“都……咳什么时候了……”
维娜一手挥动手中的黑色刚锤,直接敲碎了一个企图绕后袭击的敌人的下颌,顺势做出了一个类似于铁山靠的动作强行接住了一发法术射击。
偌大的发球在维娜的右背炸开了花,法术的火花中捎带着那件珍贵大衣的碎裂的黑色表皮,露出了表皮之下的高分子材料覆盖层。
只是这么一个瞬间,刚锤几乎从维娜的手中滑落。
耀眼的金色从她的眼中一闪而过,维娜愤愤地咬破了下半唇,强烈的痛感让她的神志再一次集中起来,同时握紧了手中的锤子。
身形却是几乎丝毫不见动摇。
“老大……”
因陀罗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哭的具体时间了……
呃,说哭可能太软气了,落泪吧。
混街头的男……好像自己在生理学范畴来说也不是雄性。
混道上的人出现这种眼科症状怎么能说是哭呢,是落泪,懂吗。
因陀罗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落泪是因为什么了,可能是被打的超越了生理耐受的极限引发了不自觉的泪腺反应,也好像是因为手下两个可爱的后辈不明帮派的人偷袭打残了之后做成了水泥桩自己却知道的很晚。
她记不清了……
哭的很多的人记不得也就算了,哭的很少的人也有一部分会为了忘记这种不光彩的,或者说是牵连到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才会习惯性的放弃这些记忆。
“什么事?”
维娜目光如炬,环视四周,像是眼里根本就没因陀罗这个人一样。
迫于她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加上至今没有表露出动摇迹象,敌人的进攻势头出现了延缓。
“我……”
难得有因陀罗讲不出的话。
在她的视线里,维娜的左肩几乎完全撕裂,大量的血液正从斜方肌通过锁骨一直到肱二头肌的巨大空洞中涌出。
四分钟前,刚从罗德岛密门出来的格拉斯哥帮一行人按照预定计划快速行进。
没有预兆的,他们的车队行瞬间被强大的火力网交织覆盖,直接死亡人数4人,重伤6人。
作为维娜的近侍,因陀罗在袭击发生的第一瞬间回头确认维娜的情况,也是这一瞬间目睹了那枚该死的子弹——像是某种反器材狙击步枪的子弹,没入维娜的侧颈,再从腋下窜出的情景。
如果有高速摄像机记录这个瞬间,人们甚至能够在后日的分析中看到那携带着巨大动能的弹头再与维娜的肌肤接触时受到了相当的阻力。
卓越的机体强度。
因陀罗来不及做出任何呼救便在翻天覆地的冲击波中失去了定位。
耳鸣,视线模糊,令人窒息的眩晕……
因陀罗记不清自己再着短短的几分钟里与多少后续跟进的敌人交过手,总之时间都十分短暂、回忆十分的抽象,完全是凭着本能在与一阵结果一阵的幻觉搏击。
好像揍趴了几个,自己也好像被人打得东倒西歪,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打的是灵活的影子,有时候是活生生的人,有时候是打在了一堵墙上。
然后那堵墙轻而易举的将她拍倒在地上,因陀罗什么都看不清,只感觉自己的颧骨撞在了一块石头上。
鼻腔很热,剧烈的耳鸣剥夺了她的判断力,她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想要站起来,结果又一头撞在了那堵墙上……
啊不对,说不清是自己撞了墙还是那面墙自己撞了过来。
一切都太模糊了。
在晕眩中,因陀罗分不清生与死,分不清天堂与地狱。
只看到那堵墙不顾一切的向自己碾压过来。
感官和意识都快破碎了,她依稀想起那个时候向自己碾压过来的“金色的死亡”是不是这种感觉。
金色的,来了,只不过这次与死无关。
维娜来了,像一个英雄一样,为了她能够活着。
金色的身影所至,死亡的高墙也为之坍塌。
几乎是徒手捏碎眼前这个高大的重装敌人的头盔,头盔中迸射出的鲜血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
重装敌人的身躯轰然倒下,维娜从它的身上站起,残破的左半身中流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半边身体。
前方的敌人依旧猖獗,但是她手指着锤子,指向前方。
巨响之后,呼啸的子弹几乎擦着她的手臂飞驰而去,准确的命中了敌人狙击手的眉心。
此时因陀罗的意识渐渐恢复,这才发现维娜身后跟着的同伴们竟然再一次被组织了起来,组织起了有模有样的反击。
此前她非要看罗德岛对维娜的水平评估好较个高下,看到战术规划那一项自己的评级和维娜相去甚远她还觉得不公平。
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
想做些什么,为了那个像是自己的信仰一般屹立着的,强大到该死的女人。
但是站不起来,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身体受到了怎么样的重创。
也不清楚出刚才那段时间里的胡乱搏击里自己受到了怎样严重的伤。
“老大,你记得以前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因陀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可能是受到了什么触动。
“你说我是个推土机。”
维娜的意识因为持续的大量失血渐渐模糊,她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稳定住状态。
暗地里维娜对自己下令:
“你不能倒下。”
因陀罗咳出了几口血,干笑着:
“都什么时候了……”
举手间,粉碎袭击,硬接法术攻击。
血溅五步。
维娜的身躯依旧坚挺。
“老大……”
因陀罗终于分的清脸上的血和泪了。
“我真想看一次你拿着剑而不是拿着锤子的样子。”
敌人的攻势已经缓和,当然这也不过是暴风雨降临的前兆。
它们不清楚这个一只手臂已经几乎被炸断在几乎在空气中晃荡的,整个人除了窟窿就是血的阿斯兰是什么东西了。
摩根还在辅助指挥,有余力的人还在帮忙抢救伤员,因陀罗在为自己的弱小流泪。
她动不了了。
流泪真好,也不用花什么力气,还能让自己好受。
老大站在前面,身体都快碎成几块了,她不会哭吗?
“行啊,回去就拿剑给你看。”
她这么说道。
因陀罗突然有人拖着自己往回走,有人在给自己这边火力掩护。
很痛,只是身体被拖着,那些伤口就痛得不行了。
维娜还在战斗着。
因陀罗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和她的对话是在用喊的。
搞什么……
和生离死别一样。
只是这么一会儿工夫,又有不少弹片和刀斧在维娜的身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伤口。
“她有着十分勇猛,甚至有些不顾自身安全的作战风格。”
因陀罗记得末药是这么评价维娜的,以前听到这句话她只会觉得自豪。
“她的领导力与生俱来。”
博士是这么评价维娜的,以前听到这句话维娜只会觉得自豪。
在认可与依附别人之间,自己的天平似乎有些倾斜。
曾经的她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在自己的一次次蜕变中她的眼里再不存在越不过的高山,直到遇到维娜。
起誓效忠于她,追随她。
……
有些后悔,如果始终不放下自己的桀骜,试图去超越维娜,今天是不是就能两个人一起战斗。
距离袭击已经过去七分钟,维娜几乎闭上了眼睛。
失血过多,剩下的一切战斗全凭本能。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打碎了多少敌人的头颅,也记不清自己有没有向以往一样对他们说:
“逃吧,当懦夫总比没命强。”
她并不怜惜敌人的性命,但是讨厌毫无价值的死亡。
生于王室的她从小便挣扎于权利的漩涡之中,比起荣耀和王权,她很难理解整合运动的那套生存和人权的说法。
在她看来整合运动的做法太偏激了。
而且在罗德岛执行任务的日子里,正面战场上,她觉得整合运动的人甚至单纯的有点傻。
如此思考着,维娜感觉自己的血快流干了。
行动差不多到极限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来博士……
“丢了一个钉子,死了一个国王。”
好像是做梦一样。
梦的尽头是太阳升起的地方,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那里是维娜的故乡……
也许,这次,真的回不去了。
……
“狩猎,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