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不知在呢喃些什么，博士看着他，心想，他疯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你是在怜悯我吗！你以为你自己有多干净！”
男人低声嘶吼，她看见他的周身冒出耀眼的红光，伴着热浪向他们而来。
“她是什么样，轮不着你来说。”
而她身边的那个人扯过她，冷静道。
“博士，呆在我身后。”
博士仰着头，看着那家伙。
银灰先生，真高呀，她想。
她的身后陆续有干员从那炸出的洞里过来，博士眯着眼看过去，小芙蓉带着数位医疗干员将她围成一圈，抓着她检查伤口，有闻声而来的整合运动被重装和术士挡在这破破烂烂的房间之外。
但奇怪的是，博士沉思，没有听见W的声音。
“博士博士，你一跟他们走，那雪地里就钻出了好多好多的整合运动，银灰先生不听指挥，率先冲上去对敌，哇......他生气的样子好吓人，但他也好厉害呀......一点血也没粘在身上，就解决完了他们。”
芙蓉嘀嘀咕咕地给她换绷带，博士回过头看着那位先生，他正跟那疯子打得难分上下。
“小阿米娅好生劝住了他，他才收起那副吃小孩的阴沉脸，我们在下面拆了好久的弹，才追上来，愚者的引擎都要冒烟啦。”
“阿米娅呢？”
“她跟另一部分干员在后面跟那位假博士和W打得热火朝天，她说，要我们跟着银灰先生，她相信他。”芙蓉伏在博士耳边，小声道，“感觉银灰先生是个大好人呢。”
那位大好人先生从前方退回来，指挥干员们开始撤退。
“博士，那个家伙是个怪物，再生能力很强，我斩断了他的两只手，趁着现在，我们赶紧撤退。”
“嗯。”博士点点头，“银灰先生，您......您没受伤吧？”
“不曾，我们走。”
他自然地抓起罗德岛博士的左手，手心滚烫，暖着她冰冷的指尖。
博士懵懵地任由他握住，跟着队伍往前跑。
跑的时候，她往回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她曾经的老板，他倒在地上，又爬起，双手被银灰给斩断，他没有来追他们，只是杵在原地。
他是在悲伤吗？
事到如今，博士依旧不能理解这个男人的目的是什么，他到底是想走向毁灭，还是想超越神明？但是有一点，博士是能肯定的，他是个可悲的疯子，没有什么值得去同情的，死亡和地狱才是他的归宿。
众人往外跑去，走廊上是爆炸的轰鸣，博士听见W那清脆的笑声，她悄悄咽下一口鲜血，将自己重新投入到战场上去。
她看见小兔子坚定的站在前线，身子站得笔直，竟跟她记忆里那小小软软的一团有了不一样的姿态。
小丫头也长大啦，她心想。
她想走上前，走到小姑娘的身边，摸摸她的耳朵和头发，但是一支弩箭在她身侧冷飕飕地掠过，迫使她明白自己是个没有用的家伙。有燃烧瓶飞过来，险些燃着了博士的衣裳，银灰抓着她的手，态度强硬，把她往自己身侧扯扯，不让她再前进一步。博士冲他友好地笑笑，点点头以示感谢。
于是她隔着长廊往那边喊道：
“阿米娅，立即撤退。”
“收到，博士。”
“欸？不再玩会吗？”W从后面探出脑袋，见罗德岛的家伙们头也不回地迅速跑开，倒也没立即拔腿去追，她歪着脑袋看向身边的人：“我放水放得还可以吧？话说，你怎么不再忠心耿耿的为你那老板给卖命啦？想造反？”
“倒也不是。”他转过身，“他心如死灰，早就想拉着这世道一同自取灭亡，但，我可不想。”
“我听他讲过一个故事，想听听吗？”合成音平静道。
“算啦算啦，下次再听你说，我现在可去追他们啦。”
萨卡兹的魔女眨眨眼，往罗德岛撤退的方向跑去。
愚者勉强追着这巨舰，维持在偏向于舰船斜下方的位置。
寒风打在博士的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又纷纷扬扬下起了雪，她望着愚者，猜测着高度，寻思着自己就这么跳下去的话会不会摔断腿，半道崩殂。
小兔子抹了抹脸上的血，说自己负责断后。
银灰先生让她趴在他背上：“抓紧了，博士。”
抓紧了呀，先生。
他在寒风里站立，风吹起博士和他的发丝，她发上被初雪系上的青绿色小玩意也被吹得胡乱飘动起来，博士蓦地注意到，银灰的发上也系着这么一个小玩意。
“博士是个有很多故事的人。”银灰忽然说道。
“嗯？”
“若是平安回去了，博士愿意同我讲讲吗？讲讲那些博士的过去。”
她不说话，沉默着偏过头。
那他也不再自讨没趣了，背着博士往愚者跳去。
“嗯。”
她轻轻地回答道。
博士把头埋在他的脖子里，发丝软绵绵的，那两串小玩意缠绕在一起。
再不分离。
W姗姗来迟，不急不慢的迈着步子赶来，像是参加一场华丽的谢幕。
她站在他们离去的地方，侵略性地冲罗德岛的家伙们一笑，竟是有几分摄人心魂。
愚者远去，而她的声音却清清楚楚地随风而来。
“博士，我们各自努力，最高处见。”
后来博士心想，这是不是另一位博士想对她说的呢？
谁知道？而她现在要做的，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医疗室里，挨骂。
“我让你去侦察。”凯尔希皱着眉，面色阴霾，双手环抱站在她面前。
“嗯。”她乖巧地点点头，悄咪咪把被子往上提了提。
“你把巴别塔炸了，引发了一场雪崩，断了一只手，还差点死在那里？”
此乃大实话也。
女医生深吸了一口气，到底没骂出来，只恨铁不成钢地给博士换吊瓶。
大抵从未见过如此不要命之人。
“我想起来了，也见到他了，凯尔希。”她小声说道，打了个喷嚏。
凯尔希不说话。
“你说，整合运动的下一步会怎么走呢？”
“如果是博士的话，会怎么指挥整合运动？”她像是在询问凯尔希，也像是在问着自己。
博士自顾自说了下去。
“如果是我，我自是不会像个莽夫一样偏执地以武力取胜。”
“这是塔露拉所犯的一个错误，一个愚蠢极了的错误。”博士挑起嘴角，竟半是讥讽。
“有谁愿意去做一个人人喊打的反派呢？反正，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她像是将自己置身于棋盘之上了，她将自己也算作了一颗棋子。
“这次作战，整合运动的主要成员只出现了老板，W和那位博士，也就是说，其余的人，被分散开了，有着各自的任务。”
“神明计划只是老板的一个痴念，重点在于他。”
“他将这么一支了不起的队伍拆开，定是有他的理由。”
博士拿起床边的水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整合运动打着为感染者的旗号，但真正加入其中的感染者并不算多，本质上来看是个令人害怕的邪教组织。”她顿了顿，“这世间不太平，感染者数量如此之多，但......若是整合运动把文化工作做好了呢？”
“从基层开始宣扬他们的信仰，一点一点腐蚀感染者的内心，来告诉感染者：‘我们是同胞，我们是一起的！’”博士轻声笑了起来，“他很聪明，不愁干不成这事，不愁没有追随者，他会用行动证明给世人看，整合运动竟也会这么好，整合运动才是被迫害的一方，到时候，人们会不会一致认为，他们是多么了不起的英雄啊？”
“一个感染者不可怕，但是，如果所有的感染者都站在感染者那一方呢？又或者说，除了感染者外，还有普通人呢？我敢肯定，他们的队伍将会遍布整个泰拉......”
凯尔希两只凉凉的手拍在她脸上，打断了她的话，拍得她脑袋一蒙，迷糊地看着女子青翠的眸子。
“别再说了，博士......”
她的声音竟是有几分颤抖，博士心道。
她只是安抚般的冲凯尔希笑笑，道：“那不说啦，我休息了。”
凯尔希点点头，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望着她，模样一如多年前。
“晚安，博士。”
博士嘴角带笑，也说，晚安。
数日以后，果真如博士所言，整合运动侵占了大多数城市的网络系统，开启了一场大型的文化进攻。
这把野火倒是越烧越旺，再也扑不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