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种,种朋友~♪”
“种了一个好朋友~♪”
“敬个礼呀,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
呆板的嗓音唱着诡异的儿歌,同时还伴随着铲土的声音。
苏牧从昏迷中醒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看似乱葬岗的山坡上,周围到处是年代久远、被风雨侵蚀的墓碑。一个皮肤呈苍青色、似乎营养不良的少女,正举着一把大大的铁铲,扑哧扑哧地,一下又一下,在他边上挖坑。
少女额头贴着一张明黄色的符箓,仿佛是传说中的僵尸。
僵尸?
怎么可能。
行为艺术?
而且,为什么自己会在这种地方?
苏牧试图理解目前的状况,但即使是他,也从未见过现在这么诡异的场面。他想起自己是被一匹突然冲入人行道的马给撞飞了,难道自己是大难不死,结果被面前这个行为怪异的少女当做了尸体,给偷带到了这里?
他瞬间脑补出一段剧情:
有着深度妄想症、以为自己是僵尸的少女,半夜从精神病院逃出来,偷溜进殡仪馆,将被当做尸体的自己搬到了这里……
且不论自己明明没死为什么会被当做尸体,以及这个精神病少女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她之前到底做过了多少次。
就目前这个状况,以及刚才那首内容略显惊悚的童谣,苏牧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人,是个资深中二病+变态!
苏牧从不怕鬼怪,甚至为了能听到鬼的声音,曾独自跑到墓园住了一宿。在他眼中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尤其是那些精神上有问题的人。
因为这些人做出再出格的事,也不用负法律责任!
就在苏牧思忖对策的时候,正扑哧扑哧挖坑的少女也注意到他醒来了。她似乎吓了一跳,但看上去更像是惊讶,因为这一分神,手中的铁铲角度一偏,砸在了土坑旁边崭新的墓碑上。
好嘛。
苏牧想,这个女疯子甚至连墓碑都给自己准备好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他大跌眼镜:由于铁铲结结实实砸到了墓碑,相反的作用力让这个女生不禁抖了抖,紧接着,就像是开玩笑一样,她一条胳膊,就这么从身上掉了下来。
掉了下来。
下来。
……
苏牧怔住了。
他眼睁睁看着女生露出苦恼的表情,随即弯腰拾起地上的胳膊,调整调整角度,啪嗒一下又装了回去。
似乎比组装模型还要简单。
然而这画面,却给苏牧带来了如惊涛骇浪般的冲击。
僵……尸?
惊愕过后,则是狂喜。
他此刻浑然忘了这里是坟头遍地的荒坡,眼前这个少女还疑似想把自己给埋了。他只是在内心狂呼——真的有鬼,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就像解开一道极难奥数题的孩子,喜难自胜
不过很快,他就忍住了手舞足蹈的冲动,毕竟这是人生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灵异生物,得留个好印象才行。
想到这里,苏牧深呼吸了几口。
然后面带着微笑,向这个正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僵尸少女,伸出了友谊的手:
“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
哐当!
还没等苏牧把话说完,僵尸少女就一铁铲砸在了他脑门上!
……欸?
他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僵尸少女试探性地踢了踢他,又做贼心虚似的看了看四周,过了好一会儿,见周围没什么动静,苏牧也的的确确不会再突然醒过来后,她这才如释重负舒了口气,而后又心情愉快地挥舞起了铁铲,继续用她那呆板的声线哼唱着被魔改过的童谣:
“种种种,种朋友~♪”
“种了一个好朋友~♪”
“敬个礼呀,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
……
当早晨的阳光照在脸上,睡姿不雅还打着呼噜的褐色少女睫毛动了动,随后睁开了眼睛。
她叫陶诺斯,正如其头上的牛角以及屁股下面缠着被子绕了一圈的尾巴所彰显的那样,是个魔族。
少女打了个哈欠,抬起手抹掉睡觉时流下的口水,正当她准备起身时,天花板上黑压压一片倒挂着的蝙蝠让她一天的好心情从开始就降到了冰点。
“安!妮!!!!”
惊慌失措的蝙蝠们忽的一下从少女闺房的窗户四散而逃,陶诺斯握紧拳头想赏它们一发地狱火,但想想自己精心布置的漂亮房间,便悻悻地任由它们离开。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准你的这些宠物到我房间里来!再有下次,我会请全校的人吃烤蝙蝠!我发誓!”
陶诺斯冲楼上发了一通脾气,然而并没有得到回音。深吸一口气,决定等到晚上那家伙睡醒再说。
这次一定要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保证永不再犯!
“真是难以置信!我受够那些家伙了!”
卫生间的镜子里,倒映着陶诺斯高挑的身材。她气鼓鼓地对着镜子抱怨了一阵后,正捯饬着睡容,客厅那边便响起了门铃声。
走出去打开门,外面站着一匹人马。
“您好,飞马快递!这里有您的一份包裹,请签字。”
活泼强壮的人马姑娘说话像是在唱歌,接着把一个笨重的长方形包裹和一份签收单递了过来。
快递?我这几天没买什么……好大!”
陶诺斯惊讶地看着地上被里三层外三层紧紧缠住、差不多有一人高的快递包裹,这种一看就不时髦的东西,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可能是自己买的。
她扫了眼签收单上的收件方,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安妮·威廉姆斯这个名字。
“哦——”
打发走人马姑娘,陶诺斯托着快递包裹回到客厅,迫不及待准备拆开看看。
那个脏兮兮的小鬼,买了什么东西呢?
快递包裹正面贴着一封信,陶诺斯看都没看就撕下来扔到一旁。然而当她将包裹一层层剥开后,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口木头棺材。
“……我就知道对她的品位不能抱有什么期待。”
陶诺斯有些失望,她还以为会有什么惊喜呢。
不过——
仔细瞧瞧,这口棺材和那家伙平日房间里的,款式似乎有些不同?
“真不明白那个种族的审美观。”
尽管对棺材没什么兴趣,陶诺斯还是想到了一个好点子——把她心爱的棺材藏起来,以报复这段时间自己每天早晨遭受到的厄运,岂不妙哉?
哼哼,看你这次还敢不敢不当回事!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悠长的钟声。陶诺斯急忙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才意识到拆包裹耽误了不少功夫。
“算了,先把这东西带上。”
她可和那个脏兮兮的小鬼不同,旷课迟到什么的,实在有损她的形象!
虽然这口棺材很笨重,但对于身为魔族的陶诺斯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她将棺材扛起,一想到安妮睡醒面对一片狼藉的客厅却找不到心仪的棺材的样子,心里就乐开了花。
陶诺斯离开后不久,客厅通向花圃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一个同样长着犄角,但型号纤细许多,尾巴蓬松如云团的粉发少女,走了进来。
她手里捧着一个小喷壶,看着客厅里散落了一地的包裹碎片,陷入了迷茫。
过了一会儿,少女回过神,慢慢走到卫生间拿来扫把,不急不慢地将陶诺斯刻意留下的“罪证”打扫干净。之后又过了许久,少女盯着茶几上那封被撕下来的信不知道在想什么,慢悠悠走上前去,拿起信纸:
“亲爱的死友:
上次你给我的那个药膏很有用,别人都说我身上的尸臭味闻不到了——虽然我自己本来就闻不到。道长师父曾说,受到别人的帮助,就要回报对方。告诉你一件奇怪的事,昨天夜里,我看星星的时候,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人类!本想把他埋起来,变成同胞,结果他活过来了,还是人类,真奇怪!难道他没有死?我想了一晚上,想起道长师父说不可以伤害人类,只好放弃。活着的人类对我没有用处,不过我看书上说你们喜欢活人的血——你是魔女还是吸血鬼来着?我记性不太好,上次你说过,我忘了。所以我把这个活人装在棺材里快递给你,因为我们是朋友嘛,希望你喜欢。”
信纸右下角的落款是:你永远的死友,萧宣。
少女的视线落在“棺材”那两个字上,看了许久,许久。直到信纸上被她手指捏着的部分逐渐发皱、发绿,冒出一片片鲜嫩的绿叶,少女才如梦初醒,扭头看向被自己打扫干净的地面:
“棺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