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勒·法塔赫少校在军队中属于声誉并不好的那一类。此刻他身着燕尾服举止优雅地与宴会上的年轻女士进行着友善交流,不远处遮阳伞下几个大屁股大嘴巴的妇人自信而节制地打量着穆勒·法塔赫,精心整理着自己的头巾,恨不得把这碍事的东西摘下来。这位年轻军官用他那优雅的维多利亚绅士作派成功俘获这几位有夫之妇的心。不过她们显然是在浪费时间,穆勒刚与伴娘从别墅附近的树林里解决完回来,虽然他的老婆和三个小孩也在婚宴现场。

新娘的父亲,这场婚宴的举办者巴希尔·侯赛因站在家门口接待宾客,他认识到场的每一个人,甚至能马上交出名字。宾客中有许多人都靠着巴希尔·侯赛因才在首都这个繁华又凶险的地方立足下来过上舒适的生活,可以说所有人都受到过巴希尔的帮助,在这个难得的场合里,无论是军中同僚或是首都上流圈子的达官显贵都当面尊称他“赛义德”,即为首领、先生。

巴希尔有五个孩子,长子和长女都陪着他站在门口接待宾客。一旁的长子法里斯·侯赛因是巴希尔的最引以为豪的孩子,事业有成,还给侯赛因家族生下了两个健全的狗崽子,家族里的年长者都斜眼打量着他,心中不禁夸赞起来,而年轻的后辈则一脸仰慕地谈论着法里斯,可以说侯赛因家族的年轻人都幻想着自己能成为法里斯·侯赛因,或是在他手底下做事。法里斯个子很高,全身上下长满了浓密靓丽的深灰色毛发。他浓眉大眼,五官端正,时不时会向女士露出他那散发着男性魅力的锋利獠牙。他有着倒三角的身材,体格健壮如同丰蹄族的男人,裤裆里还有着一根让自己老婆都望而生畏的大家伙,这是真神赋予他的得天独厚的本钱,甚至连自己的父亲都开玩笑说家族的传承都要靠他裤裆里的那根东西东西。

到访的宾客会将装了礼金的米黄色信封放到法里斯手持的托盘里,里面装的都是现金,而不是支票。巴希尔曾告诉自己儿子,在这种场合下,萨尔贡的上流人士肯定不会食用支票,那会有失自己的风度,更何况宴会的举办者是巴希尔·侯赛因。每当有女性宾客将信封放进法里斯手里的托盘时,无论老少,法里斯总会温柔一笑,如此有着杀伤力的笑容让他面前的少妇小姐不知所措,最后捂着嘴快步走进庄园内。

“收起你那淫邪的笑容吧,法斯。”

“抱歉,父亲。”

长女伊欧娜·阿拉法特,大家都管她叫帕莉,在萨尔贡语中有蝴蝶的意思,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要知道伊欧娜长得并不像“流着先民血脉”的父亲,更像自己的母亲。浮雕般精致的面孔,深情的紫罗兰色眼眸,丰满的烈焰红唇,纤细柔弱但凹凸有致的身体。她没像其他萨尔贡女人一样戴着头巾,定制的套装依旧勾勒出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透过丝绸外衣隐隐约约可见紫色蕾丝胸罩上的那朵优雅的花纹,这样的美人满足了男性的诸多性幻想,巴希尔也不例外。可传统的萨尔贡家庭并不太想要伊欧娜这种女儿,美丽的容颜让保守的萨尔贡家庭感到过于花枝招展,用巴希尔的话来说,伊欧娜就是个漂亮花瓶罢了。不过伊欧娜也有着她的成就,毕业于维多利亚皇家医学院,自己的丈夫是萨尔贡能源大亨的儿子。对于家族而言,伊欧娜做出了她自己的贡献,这一点巴希尔他是知道的。

“你知道你三弟在哪儿吗,伊欧娜?”巴希尔若无其事地问。

“我不知道。”伊欧娜点了一支女士香烟,笑着说道,“也许他在和咱们家的那个小女佣厮混呢。就是那个沃尔珀小婊子。”

“她早就不在咱们家干了,伊欧娜。你是有多久没回娘家了?我把你抚养长大可不单单是为了勾搭上有钱人的儿子,咱们不养吃闲饭等死的懒汉,可别像你弟弟那样。去后边看看你妹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顺便帮我找到你三弟,今晚他就要回北部的战区,我可不希望因为这场婚事耽误了他的大好前程。”

“你应该调他回首都,子弹可不长眼。反正你是陆军上将,大家都说在萨尔贡除了王室,就属你最有权势了,摆平这些事情还不是小事一桩。”

“那也得看父亲要摆平的是谁。”法里斯突然插嘴道,“沙德所在的战区归赫里沙塔将军管,那个老家伙与父亲向来不和。”

“哼,无非是一个臭脾气老头遇上另一个臭脾气老头罢了。”

“少说废话伊欧娜,快到后面去找你弟弟。”

沙德·侯赛因是巴希尔的第三个儿子。在伊欧娜的眼中沙德就像是自己大哥的翻版,不过他并没有大哥那么优秀罢了,毕竟大哥靠的是所谓的天资,而弟弟沙德靠的就是后天的弥补。在萨尔贡社会观念中,只有长子才能继承家业,于是成年后伊欧娜很少看到沙德和另外一个弟弟,一方面是伊欧娜婚后基本呆在夫家,另一方面沙德挺识趣地像征兵站提交申请,也许他想成为第二个巴希尔·侯赛因吧。老实说,伊欧娜对这个多年不见的弟弟已经没了多大印象,至于另一个?那个废物伊欧娜根本不想提起。

花园最僻静的角落,一张酒桌前坐着沙德·侯赛因和他刚认识不久的哥伦比亚籍女友。侯赛因家族的第四个儿子巴塞尔·侯赛因夹在这对男女中间不是个滋味。他性格沉默内敛,不喜欢与人讲话,可但凡是开口了说出的话却能把人气的半死,从小到大父亲不止一次因为这个问题教训过自己,还曾说过即便是法里斯和沙德都死了也不可能把继承权交到他的手上。

巴希尔曾希望这个最小的儿子将来能成为一名律师,毕竟满是军人出身的家庭对后代的成长影响并不好。不过他没能像其他兄弟姐妹那样留学海外,只是在萨尔贡国立大学读完了本科四年,花钱买了一张律师证书。至此巴塞尔的生活彻底没了目标,每天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完一本有一本漫画书,虚拟的幻想世界总能给他毫无希望的生活带来一丝活力,就这样他彻底沉迷了,活得就像是个吃闲饭等死的懒汉,一个废物。巴塞尔,这个在萨尔贡语中象征着勇敢之人名字套在自己身上可真是讽刺。

“为什么你喜欢别人叫你斑点?”沙德的女友问。

“因为我们家族每个人,毛皮都是纯色的,唯独他全身上下有着深褐色的斑点花纹。”沙德顿了顿,笑着说,“而且他的童年过得并不快乐,对吧我的兄弟。我们的父亲是个很严厉的人,你不了解军人家族是怎样的,每个人都高度地自律,我小时候曾经和他开玩笑说大哥和大姐都是机器人,斑点是他的特点,唯一能区分出这个咱们家族人的特点。”

“是吗,巴塞尔?”

斑点默不作声。他先前打量了这个哥伦比亚女人,对她的印象一般。两臂长满了雪白色的羽毛,但是这样看也觉得太瘦了,虽然长得还算漂亮,不过对于女人而言过于精明,举止也不像萨尔贡女孩那样矜持,太过于随便。自称爱丽丝,那是连漫画都懒得用的老套名字。并不是适合结婚的对象,斑点不知道自己的哥哥从哪儿勾当上这个黎博利女人,他并不太看好哥哥与爱丽丝的恋情。

“你弟弟不喜欢说话?”

“别为难他爱丽丝。”

“并不是。”斑点终于开口了。他点燃了一支红樱桃牌香烟说道:“我不说话只是因为不想说,没有别的意思抱歉。”

“我还以为是个哑巴。”爱丽丝小声调侃。

“够了爱丽丝!”沙德呵斥道,这一刻斑点发现他微笑着的脸刷了下来,让人想起年轻时的父亲动怒的样子。“抱歉斑点,爱丽丝她有些口无遮掩。”

斑点抽了口烟:“没事。毕竟奔放自由是哥伦比亚女人的风情嘛,我懂。”

毫无教养,斑点心想。如果之前觉得这个黎博利女人是举止过于随便,那么刚才她的一番话让自己对她改观了,毫无教养的行为。如果是在儿时有人胆敢这样嘲讽自己的兄弟姐妹,父亲会立刻赏两耳光过去。我们是血亲,是一个家族。从小到大父亲一直在灌输这个意识给他的孩子们,兄弟姐妹们必须互帮互助,牢固的家族关系才能面对他政坛上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敌人。不过斑点觉得他是个例外,因为家族不允许后代里有懒散的废物。

“话说回来斑点,我给你的提议考虑得怎样了?”

“没考虑好....我不确定能不能适应作战部队的环境,你知道我现在就呆在光明麦地那装甲师的后勤部门里,而且还只是个挂名的虚职。”

“这就说明你没得选了斑点。”沙德取出酒桌冰桶里的香槟,给自己和斑点倒了一杯,严肃地说道:“还记得小时候父亲是怎么说的吗?成为军人是他能给我们的最后的一条路,而且由不得选,家族不允许后代出现无所事事的家伙。把你扔进后勤部队挂个虚职已经是他老人家对你最大的宽容了。如果你想重新获得他的肯定,只能这么做。我想办法把你调到我排里,就算不行我也尽可能把你调到离我近一点的驻地里。”

“去战区扛枪吗?你该不会就是因为这种想法才选择去作战部队的吧。”

“该死的,看在真神的份上,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斑点在烟灰缸上拧熄了烟头,喝了口香槟沉默了一阵,“我现在这样子大概也拜那老家伙所赐吧。从小到大我们兄弟姐妹五个人都接受他的各种安排,不,应该叫做操控才对。而且我刚好在家族里是个怪胎,他根本就不喜欢我。现在他对我的律师梦破灭了,我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我人生的前二十年就是围绕着成为律师而或者,我也努力过,但是现在呢?现在叫我干点别的,我怎么知道我该干什么。”

“别觉得家族亏欠着你什么,巴塞尔。”

“亏欠我什么?什么都不亏欠,是我亏欠家族。”斑点丧气地说。

毕竟我他妈在家族里就是个局外人。斑点何尝没幻想过得到家族乃至父亲的承认,承认他是家族的一员。他清楚自己的地位。在这个除了沙德以外人人都觉得自己是怪胎废物的家族里,他的地位甚至不如父亲的副官穆勒·法塔赫。斑点也曾想做出改变,至少改变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形象。他申请调往了卡德玛前进基地,在各方都互相看不顺眼的派系军阀之间艰难协调着物资供应,那段时间他就算是累得凌晨两点接到父亲的工作电话会高兴得睡不着觉,但如今他只是半个弃子,现在所有事情都变得乏味不堪。

“沙德你在这啊。”一个衣着光鲜的女人走了过来,“你可让我好找啊。”

“抱歉伊欧娜,回来后我还没来得及去看你。”

“那不必了,我又不是妈妈那种人。这个女人是是谁?对了还有你。”伊欧娜抱手看着斑点问,“噢,是你啊斑点·侯赛因,我差点忘了我还有个弟弟。”

“写了姐姐,你还没忘了我真是谢天谢地。”

“她是我的女友爱丽丝,爱丽丝·约翰逊。”沙德连忙打圆场道,“所以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哈菲兹将军那群老家伙喜欢喝莱塔尼亚啤酒,布置的时候备少了点。巴塞尔你去厨房取两箱给老家伙备着。爱丽丝,很高兴认识你,为何你不去和宴会上的女孩们认识下?她们一定很想认识你,亲爱的。沙德,父亲找你,跟我来。”

姐姐伊欧娜多变的表情和语气让斑点见怪不怪,毕竟伊欧娜从小都接受着父亲的教导成为萨尔贡上流圈子的名媛,还要钓到金龟婿。他很识趣地被姐姐支走了,在花园派对里四处溜达。往年很少参加家族聚会的哈桑叔叔也露面了,穿着萨尔贡的传统服饰,他老婆还是那样胖,没见瘦过。欧里斯上校也在,他是父亲的老下属,军衔只是下士的时候就呆在父亲的排里,同父亲一起参加过反乌萨斯侵略战争,战斗中他被乌萨斯的炸弹炸伤,从额角到嘴唇都有一道可怕的伤疤。

客人里还有不少衣冠楚楚的年轻人,有些是商界人士或者富家子弟,更多的是刚从军校毕业没几年的青年军官,他们受父亲邀请前来参加妹妹的婚礼。斑点抽着烟望向花园正中央舞台上的拉希德军士长,即便已经是六十岁老头的他仍绕着几个年轻姑娘在舞台上跳欢乐的萨尔贡传统民间舞蹈。他是瓦伊凡族人,个头在宾客中高的吓人,足足有两米,块头也大得吓人,肌肉十分发达,坚硬得像钢条一般。

拉希德军士长的舞步娴熟而放肆,看得出他平日里没少去基地附近的酒吧。他总是在不经意间用自己的手臂色眯眯地挨碰比他年轻得多也矮小得多的女孩们的胸部,硕大的龙尾巴也在女孩们之间晃来晃去。可不一会儿斑点被逗笑了,年纪与拉希德军士长相当的女人抓住他的坚硬的胳膊,争着成为他的舞伴,而年轻小伙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个德高望重的老家伙成为了女人争夺的对象。

不过终究是因为年龄大了,两轮舞曲下来拉希德军士长终于气喘吁吁地从舞台上下来,瘫坐在椅子上,家族里的年轻小伙端来一杯冰镇黑葡萄酒。拉希德军士长一饮而尽,给自己点了一支名贵雪茄,让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去干该的事情去。

斑点在厨房里遇见了自己多年未见的母亲。她靠在橱桌旁左手托着右手抽烟。她和姐姐伊欧娜一样没戴头巾且打扮得非常艳丽,明明快六十岁了但仍然风韵犹存,看着像三十多岁。母亲从小到大给斑点的印象就是爱好时尚,而且不愿意戴那条碍事的头巾。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如果自己美丽的样子只能给丈夫,那么有什么意义?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从龙门嫁过来的女人是个英雄。敢于正面应对萨尔贡保守社会的谴责,而且在家族里也是特立独行,敢和父亲正面交锋而且没吃过亏。

“沙德!好久不见。”母亲冲斑点吐了个烟圈问候道。

“是我,巴塞尔。”

“噢!我很抱歉孩子,我记得我以前常常把你和沙德搞混,你们兄弟俩长得太像了。”

“所以这也是我喜欢别人叫我斑点的另一个原因。”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我说一声,你这孩子可真是的。”

斑点吃了口橱桌上的蛋糕:“有一周了吧,我一直住在二楼最里边的那间书房里,我没让下人告诉你们我回来了。”

“是嘛。”母亲又吐了个烟圈,“不过我也没指望你早点露脸帮忙打理下自己妹妹的婚礼。”说着又上下打量了斑点,“等你妹妹的事情忙完了我也能好好休息了。对了巴塞尔,你知道维多利亚的伦登国际时装周吗?你老妈我可没靠那老头抢到了最前排的票,听说我最喜欢的那个哥伦比亚时装杂志编辑也会到现场,真希望能遇见她。”

毕竟就没你抢不到的东西,斑点心想。

“是个黎博利女人,好像叫什么来着....噢对!叫梓兰。我今天的打扮就是照她学的。怎么样?漂亮吧。我的眼光可是很准的,如果我能在会场遇到她,我就花钱聘请她成为我的形象设计师,你觉得怎样巴塞尔?”

“你开心就好。”斑点敷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