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国历366年10月23日17:44 瑞尔扎 某间餐馆门前---
瑞尔扎是一座位于边境附近的、并不繁华的小镇。
与人们印象中随处可见异乡人的边境城市不同，这里的异乡人仅仅是 “偶尔能够看到”而已，其中包括小部分的生意人以及大部分的政府相关人。
温蒂·托兰(Wendy Toland)，一名来自邻国的钟表商人，正行色匆匆地解开餐厅前马柱上的缰绳。她有着蔚蓝色的眼睛与浪发，是一个十分漂亮的人。
“雪莉尔！？要启程了！你在哪？”
“我已经在马车里了！”
“是嘛，什么时候钻进去的？”
“刚刚！”
稚气未脱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沾沾自喜。
“好吧，是妈妈没看见。”
温蒂敏捷地跳到马车上，抬头眺望了一眼那并不出彩的天空。
“可别下雨了，这桩生意可是超级重要的……”
已经约定好与对方在拉威尔接洽，第一次见面就迟到的话无论什么理由都会留下糟糕的印象吧。
---同日17:55 黑森林 林荫路---
这条道路横贯黑森林东西两侧，全程只有约8公里，是前往拉威尔的最短路线——地图上如此标注着。
“怎么算都是来得及的，只要不下雨的话……”
此时，煤油灯的光亮从身后照了过来。
“雪莉尔！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行驶的马车里用火！……你又在做什么？”
“没事的妈妈，只是几枚硬币掉了，捡起来就关掉。”
“真的吗？那你快一点。”
“好的！”
寂静了一会后，十分小声的碎碎念从车厢里传了出来……
“对不起，妈妈说在行驶的马车上不能看书，下次再读吧。”
“雪莉尔！你是在看书吗！？”
“啊！对不起，我马上收起来！”
“哎……”
每到这时候温蒂都很伤脑筋：小孩的坏毛病为何总是这样难以纠正？
（说起来，她刚刚在和谁说话？）
“雪莉尔！车厢里还有别人吗？”
“没有。”
“那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爸爸。”
“……好吧。”
雪莉尔虽然只是个13岁的小女孩，但是却常常给她的妈妈带来某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她一直是一个怪小孩。
“爸爸还在你的身边吗？”
“不，他希望我把这本书读完，他会在另一个世界一直听我读下去。”
“哪本书？”
“《鹅妈妈》。”
“哦……”
父亲去世前对女儿满怀爱意的嘱托，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可那个人早在6年前就去世了，而那本《鹅妈妈》是一星期前买的。
（可能真的需要去看一看医生……或者说去教会问一问？回国以后就着手吧。）
“……总之你乖乖的就好了！”
“好的妈妈！”
二
---同日17：58 车厢内---
雪莉尔趴在褥子上，面前放着摊开的《鹅妈妈》以及他父亲的遗物——一块银制的怀表。
她的眼睛与发色都和母亲一样，看起来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甚至让人怀疑父亲的基因都跑去哪了？
夹上书签，收起怀表，熄灭煤油灯，钻进被窝里，开始唱起来。
*Who killed Coc……*
“不许唱这个！”
“……好的。”
寂静了一小会之后……
*There was a lady all s……*
“这个也不行！”
“……好的妈妈。”
两次打断雪莉尔唱那种稀奇古怪的童谣了，温蒂觉得愈发头痛起来。
“……为什么儿童读物里会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童谣应当是天真烂漫的不是吗？这些都太奇怪了！……”
“妈妈，餐厅的叔叔为什么讨厌我们？”
“诶？啊……他并不讨厌我们，我们是重要的客人，只是太忙了而已。”
“……”
马车里再没有声音传出来，因为雪莉尔是个十分聪明的小孩。
服饰可以模仿，但口音却难以改变，只要一开口这里的人们立刻就知道她们来自邻国。
“你还是先睡一会吧，到拉威尔后我会叫你。”
“妈妈晚安。一会道路可能变得泥泞起来，小心一点。”
“会下雨吗？”
“小鸟们飞得很低，暴雨可能要来了。”
三
---同日18:07 林荫路---
大雨倾盆而下。
尽管披着雨披，雨水却不停地打在眼睛上。
地面也变得坑坑洼洼满是泥泞，没办法继续前进了。
“可恶！真是的……”
温蒂不情愿地停下马车。
跳下来，环顾四周。
“得找一个适合拴住马车的。”
可周遭的树木要么过于粗壮，要么过于纤细，很难找到一棵像样到可以充当木桩的……
*轰隆！*
一道惊雷忽然劈下，刺眼的白光吓得马儿没命似地嘶鸣。
失控的马儿跳起来，挣脱缰绳，带着马车向西边一路奔去。
“喂！停下……雪莉尔！……雪莉尔！”
“妈妈，我在这里。”
女儿的声音从温蒂身后传来。
她猛然回头，发现雪莉尔正呆在自己身后，躲在一棵树下避雨。
“诶！？雪莉尔？你在这里？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刚刚！”
温蒂一把搂住女儿，紧紧地抱着。
“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感谢上帝……”
“不是上帝，是一位长相很可怕的老爷爷，他让我赶快跳下马车。”
“老爷爷？在哪？长什么样子？”
“已经随着马车离开了。他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唇……还有很响的呼吸声。”
——又是“那种事”。
“雪莉尔，你真的能看见幽灵吗？”
“嗯。”
雪莉尔毫不犹豫地回答。
“……不感觉可怕吗？”
“不，他们只是对这个世界有所迷恋罢了。”
“因为迷恋，所以就会成为幽灵？”
雪莉尔摇了摇头。
“究竟是因为留在这个世界所以才会有迷恋，还是因为有迷恋才会留在这个世界，我不清楚。”
“……算了，没事就好，这样就好……”
温蒂终究无法理解女儿。
马车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只能等雨停之后再去找马车了……但愿对方有足够豁达的胸襟能原谅我的爽约。）
“阿嚏！”
雪莉尔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直到这时温蒂才意识到自己正穿着雨披抱着雪莉尔，又冷又布满雨水的雨披……实在是糟糕的举动。
“雪莉尔，赶快进到妈妈的雨披里面！”
“好的妈妈。”
“马车的事明天再说吧，警局一定会帮助我们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找一个度过夜晚的地方……只是不知该往哪里去找……”
“妈妈，给你。”
“什么东西？……煤油灯？为什么你会拿着？”
“因为天经很黑了。”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四
---19:01 黑森林北部---
温蒂背着雪莉尔在森林中穿行。
茂密的林木遮挡住天顶的雨水，煤油灯的光芒照亮周围的环境。
（这里的地面怎么这样平坦？简直像是公园里一样……）
“雪莉尔，我们唱歌吧，但不要再唱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嗯……就那一首吧。”
“哪一首？”
“那个著名的《伦敦塔桥倒塌了》！”
虽然仍旧是个奇怪的曲子，但毕竟是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
“好吧。”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falling down*
……
“妈妈。”
“怎么了？为什么不唱了？”
“为什么在‘Give him a pipe to smoke all night’之后的一段会变成‘take a key and lock her up’？究竟是要把谁锁起来？不是那个抽烟的‘him’而是‘her’。”
“确实，改变得很唐突呢，是怎么一回事呢？书里是怎么说的？”
“没有，书上只是单纯写下了这一段而已。”
“嗯……我猜是作者想要表达一些东西吧，究竟是谁被关了起来？难道把她关起来伦敦塔桥就不会再倒下了吗？”
明明只是一首童谣而已，但却总觉得不对劲。
但两人并没有因为这点不和谐的小问题就停止唱歌，她们继续欢快地唱着，唱着……
---19:34 黑森林北部---
建筑物的影子出现在温蒂的视野中。
“一栋废墟？”
“妈妈，前面有什么吗？”
“似乎是建筑物的残骸，坏掉之前可能有着很宏大的规模吧，说不定那里有能够遮风避雨的地方。”
温蒂背着雪莉尔来到了废墟的跟前。
门前有一块空地，依稀可见地上残留的石砖；正门上方的彩绘玻璃满是黑漆漆的破洞，木质的门框也近乎腐烂大半，残余的部分在风吹雨打中咯吱咯吱地拍打着。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伤痕累累。
“这么大片的废墟，如果能找到相对完好一点的房间的话今晚就暂时住下吧……风雨迟早会过去的。下来吧，雪莉尔。”
“嗯。”
即便屋内也到处都是水，天花板上的破洞毫不吝啬地将风雨招了进来。
门厅的深处有着直通二楼的楼梯，水泥制的楼梯上依稀残留着残破的红色地毯，曾经大概很奢华吧。
“我们过去看看吧。”
走到楼梯的尽头，一扇门出现在二人眼前。
*吱……*
温蒂推开门。
*哗啦哗啦——*
木门刚一开启风雨便打了进来。
“怎么会这样？你先呆在这里，妈妈出去看一看。”
温蒂走到门外，四下里环顾了一遭……
一览无遗，这栋废墟根本没有2楼，残破的墙壁与石柱上满是焦黑的裂纹。
“妈妈，外面是怎样的？”
“你别出来，很冷的。看起来这栋废墟的二楼已经彻底毁坏了，我们只能在一楼找找看了。走吧。”
……
两人在一楼摸索着。
按常理说这么大的面积、这么多的房间，理应有那么几间能够暂时替她们遮风挡雨的吧……然而现实很无情，十几多个房间里没有一个能够抵挡风雨的，在这种房间睡下去恐怕和在外面也没有多少差别，只是不会被雨点打到罢了。
“没办法了，雪莉尔，我们不得不将就一晚了。虽然很冷，但也比在外面淋雨要好许多了。”
“……哦。”
温蒂将雨披脱了下来。
“这个的话……虽然现在还不能用，但干了之后可以当作被子……啊，这里还有半焦的窗帘和地毯，看起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温蒂尝试着把地毯卷起来。
“诶？这是什么？”
“妈妈？”
“这里有个盖子……不，是个门。”
一道铁制的暗门，被地毯掩盖着，上面镶着拉环。
“下面还有别的地方？”
虽然1楼破败的不像样子，但远没有2楼那般残破，照这么看，说不定地下的部分是相对完好的。
“打开看看吧。”
温蒂拉起拉环……没费多少劲暗门便被拉了起来，展现在眼前的则是一道向下走的台阶。
“雪莉尔，跟紧我。”
“嗯！”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