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不曾在外面看到过的,失去了场地限制的姬萤的全力,那不仅仅是普通的水,而是附着恩基水之神的神性的锁链,如果只是区区几头报丧妖灵,是绝无可能挣脱的。
然而被水网所捕捉的报丧妖灵却像若无其事那样增殖着,当数量超过十头,就算是姬萤也难以全部压制住。
终于,水网被撕出一个裂口,雷光的人形们纷纷从裂口中倾盆而出,数量足足比刚才多出了一倍。
A-LU-LIM(原典．摩羯座)…不,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就算把A.LU和LIM召唤出来也…相性太差了吗…
有着星座级别灵格的阿鲁利姆不说,由水所构成的山羊和鱼,只是碰到报丧妖灵也会造成极大的伤害,就算再强也没有用武之处。
[主人!要来了!]
“▁▂▃▄▅▇████”
然而深渊们并没打算给姬萤喘息的时间;随着报丧妖灵的号哭,一个闪耀着刺眼雷光的球体开始于报丧妖灵的口部前凝聚起来,即使只用看的也感觉到那里面的能量之庞大。
“护盾…不对,LIM!!”
由水构成的山羊迅速于姬萤身边成形,就在它载着姬萤便扬蹄奔驰起来的一刻,青年原来所在的位置便被射出的万钧雷霆所覆没,雷光消失过后,只留下一片焦黑的地面。
要是被正面击中,就算有水之护盾的保护,恐怕也会被殛成灰烟。
[下一波又…!]
---然而,这只是其中一体报丧妖灵的攻击而已,第二炮,第三炮都已经在发射前的一刻,远看就犹如繁星于夜空中闪烁着一般。
水之山羊灵活地穿过炮击与炮击之间的缝隙,带着青年躲开了一发又一发必杀的电光,可是报丧妖灵却在重复着炮击的同时,还在不断增殖着。
既然这样的话…!
在报丧妖灵射出雷光前的一刻,成百上千的水之锁链忽然自地上冒出,竟硬是将它扭向别的方向,雷霆的炮击已然无法停下,但前方所在的却不是姬萤,而是另一头报丧妖灵。
即使报丧妖灵自身也无法承受住那高能量的炮击,不消一会便消失于雷光之中。
就算是没有攻击手段的幼发拉底,只要反过来利用报丧妖灵那夸张的攻击力,一样能够击杀报丧妖灵。
但果然还是…速度不够…
要强行改变炮击方向并不是简单的事,锁链的数量和精度要求都十分高,能同时改变一到两体报丧妖灵的攻击方向已是姬萤的极限,然而报丧妖灵增殖得却要比这还要快。
消灭,增加,增加,消灭,消灭,增加,增加,增加,增加…
废墟已然快要被雷光的怪物所填满,此起彼落的尖声悲鸣不仅对姬萤的耳膜,对他的精神也造成了极大的负坦。
就算再拼命,视野中的雷光依然没有半点减少,彷佛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虽然目的只是尽量减慢报丧妖灵增殖的速度,但看不见尽头的战斗比青年想象中要容易透支许多。
相性极差---这一点不只是对古月澪与浅叶而言,对姬萤其实亦然:非攻击向的魔剑,和有能量就能无限增殖的报丧妖灵相性也是差至极点。
本来只有一体就已经是极大的威胁,数量的高速增加更是报丧妖灵的“质”有了极大的提升;即使水之山羊的速度再快,面对着密度不断增加的炮击,终究还是无法完全闪避。
羊蹄落地的一瞬,姬萤便立即察觉到雷霆的炮击已然瞄准了自己,在不到半秒的时间内便掏出了手机,作出全力防御的判断。
“…!Rune=EMD4,紧急防御!”
不惜使用贵重的防御符文,甚至将最大程度魔力都集中在数道水之护盾上,这可以说是现时的姬萤所能作出的最强的防御。
但符文所形成的光壁,在高密度的电浆炮击下,只坚持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就连青年全力造出的水之护壁也被炮击以破竹之势逐一击穿。
“咕啊啊啊啊!!!”
彷佛被铁锤所狠狠敲打一样的激痛顿时猛袭向姬萤的大脑,被子弹击中的痛楚忽然就显得是小巫见大巫。
要是沒有作出使用防禦符文的判斷,此刻的姬萤大概就连感受痛楚的机会也不会有。
[主人…还撑得下去吗…!]
“咳…!哈…哈…没事,只不过是快要死了而已…不算什么…!”
就连尤法也受到了一定伤害,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然而即使两人如此拼命,报丧妖灵的数量却已经增加到几十体。
“▁▃▄▅▄▃▂▃▄▆▇█████”
无数凄厉的啼哭声不断在已成焦土的废墟中回响着,使人快要因此而发疯;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姬萤都已经快要到达极限。
会死吗…算了,留在这里就早该有这种程度的觉悟了,只是实在是有点对不起遥音呢…
大概,得知自己的死讯时,女孩又会露出像那时一样的表情吧。不过此刻的姬萤十分理解当年牧天信的想法:就算会伤害到她,也必須要让她活下去…那既是贪婪,又是奉献。
“嗯,没什么大不了的…抱歉了,尤法,要你陪我度过最后一刻了。”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呢,既然我选择了你作为我的主人,那我就有责任一直待在你的身边直到最后一秒。]
如果不放弃契约,只要作为心脏的晶核没被破坏,那只要契约者死去的一刻,魔剑少女便会被遣返至空想庭园之中。
就只是这种程度的攻击还无法连同晶核一起破坏,如无意外的话,在姬萤死去后,尤法就会回到空想庭园中沉眠。
尤法还有未来,她还有可能在将来被他人所召唤出来,而牧遥音的未来就得靠现在的自己去保护,要是就这么倒下,发生过负荷的副本肯定会影响到克庭格里。
“区区百头深渊…就能我们两个也能轻松挡下…对吧!”
不需要有任何的后顾之忧,只是把剩下的魔力全部消费掉的简单作业罢了。
姬萤咬紧牙关,双手紧握着幼发拉底,一次性地把巨量的魔力传到法杖中,比起刚才更多,成千上万的,彷似是暴风雨中的大海般的水之锁链霎时猛袭向报丧妖灵们。
但这一次不仅是将它们压制住,而是如同鱼网一样,把报丧妖灵全部包裹在水球之中,不断地往里面施压。
为了挣脱水球的束缚,报丧妖灵不断射出雷光的炮击,但零距离的炮击所能破坏的范围十分有限,即使水球被破坏了也会马上回复原状,就算是百只深渊一时间竟也无法从这水之牢狱中逃脱。
那根本就是无谋之举,要将那么多…而且还在不断增殖着的报丧妖灵压制住,阻止它们从里面出来的同时又要不断修复雷霆造成的缺口,就算有十人份的魔力也完全不够。
“就算只是一秒也好…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会让你们离开这里。”
因为魔力及体力的过度消耗,青年理应是随时都会失去意识才对,可是那樺茶色的双瞳映照出的,绝不是即将倒下之人会有的眼神。
拼上全力的自然不只有姬萤,此刻的尤法亦在拼死地将自己主人的魔力一点不浪费地转换为出力。
只有一个人肯定早就Game Over了,因为是两个人,才能够做到真正的拼上全部,使出超越极限的全力,这才是魔剑使和魔剑少女真正应有的姿态。
不过,两人也确实是到达极限了。
“这是…我最后的指令了!尤法!”
[如你所愿,压制所有报丧妖灵到最后一刻,然后…]
两人完全没有逃走的打算,声音中也没有半点胆怯,正视直击向自己的万钧雷光,就算下一秒就会化为灰烬,亦毫无怨言。
“[一起赴死吧。]”
彷佛要将视野都夺去,耀眼的雷光如同腾龙般猛扑向姬萤,若是被雷电所包覆,无论什么事物都会无一例外地回归清净。
连生命也能轻易地夺去,那理应是能击灭一切的雷霆的炮击。
可是眼前的光景,让早已做好赴死觉悟的姬萤和尤法也不由得怀疑自己的双眼与理智,又或者自己早就死了,此刻所看到的全部都只是幻像。
“哈啊啊啊啊呀呀呀-----------------!!!!!!!!”
白发的少年只是手持着一根生锈了的时针长枪,竟妄图挡下这能摧毁万物的光辉。
不只是声音,就连握着时桩的双手,连那渺小的身躯也都快要因炮击的威力而撕裂开来,焦灼的皮肤,就连血液也几乎瞬间被蒸发掉,他所直面的就是如此不讲理的高温。
尽管如此,他却没有半点退缩,有的就只有不断超越自身极限的极限,就算双手废掉,就算身体化为焦碳,也必须将这一发攻击挡下来的决意。
“斩-----开-------它!!浅叶----!!!!”
[了解。]
然后,赤锈色的时针竟然真的将雷光的一炮从中斩裂开来。
有那么一瞬间,世界像是停顿了下来,周围一片死寂,仅有白发少年浑身冒着蒸气,锈色的时针长枪依然被他紧握于手中的身姿,深深地刻入到姬萤与尤法的脑海中。
“…!古月澪,我不是叫你去通知援军的吗,你现在跑回来能有什么用!”
身上伤口传来的剧痛似乎都已不再算得上是什么回事,古月澪会出现在这里的事实,令姬萤甚至有那么一瞬停止了思考,回过神来后已经以极度冷酷的语气对少年提出了质问。
似乎是除了初次见面那次,姬萤第一次称呼自己的全名。因为太过陌生,让古月澪不由得笑了出来。
“我跑回来的原因?自然是为了救姬萤你了,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其他原因吗?”
“救我…这不是救我,是把整个海镜市的人都拖下来陪葬!”
冷静…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自己拼命争取时间,就是让古月澪去联络援军,然而现在他却是自己一人跑了回来,姬萤都快要发疯了。
“没事的…我会救下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
“你说什…”
“没时间了,之后再解释吧,先再帮我争取十秒时间。”
古月澪直接打断了姬萤的话,眼神完全没有半点说笑的意思,让姬萤好不容易才回复过理智。
仔细想想也该知道,古月澪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开玩笑,那就意味着他真的有着能救下所有人,也就是在此时此刻单凭一人消灭报丧妖灵的方法。
怎么可能…只要是对报丧妖灵有一定认识的人肯定也会这么认为,何况是十分了解锈蚀的时桩的能力的姬萤。
报丧妖灵能无视一切物理攻击,可以说是完全克制古月澪和浅叶这对组合,青年完全想不到他到底有什么方法能够击败报丧妖灵。
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了。
“…尤法,还能撑下去吧?”
不再多问,姬萤以法杖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重新站起来,那是没有来由的信任,没有任何理据的行动不是他的风格,可神奇的是,此刻他并没有半点的不安。
[当然,主人才是,不要突然就倒下了。]
就连尤法也不禁有少许讶异,自己竟然会如此轻易就相信古月澪的话,以往那个只根据效率和合理性行动的自己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做的。
这样就行了吧…
报丧妖灵们还被困在水牢之中,不过已是随时都可能一涌而出的状态,但既然姬萤没有反对,那在这十秒钟之间,水牢就绝对不会被破解。
于是,古月澪深呼吸了一口后,解除了浅叶的魔剑态;蓝光一闪,围着不合时节的长长围巾的少女霎时间便出现于他的身边。
到底想做些什么。这一想法只在姬萤脑海中闪过一瞬间,既然说了要相信古月澪,那就没有必要再去思考这些,而且现在他亦没有去思考的余力。
“浅叶…拜托了。”
“了解。”
和往常面对强敌时的雀跃表情不一样,古月澪此刻的表情极为严峻,却并非是因为报丧妖灵过于强大,而是因为他实在不想发展到现在这样,不得不动用那份力量的事态。
要说为什么会改变主意,那是因为在他即将到达副本边界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浅叶忽然所说的一句话。
[主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少年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围巾少女会这么问到。自己要做的事情不是很清楚吗?为了不让报丧妖灵破坏整个海镜,立即到副本的外面呼叫援军…
[所以我才要问,主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所以,浅叶你是想说,我还能做些什么吗。”
少女第二次的发问,古月澪才反应过来;那与其说是发问,不如说是责问,责怪他为什么明明还有力所能及的地方,却要像现在这样选择夹起尾巴逃走。
[即使要看着姬萤先生和尤法小姐牺牲也?]
“…!”
甚至连少年的回答都预想得到,没有任何废话,浅叶只是淡淡地朝他问道,却令他感到无比巨大的压力。
“…不行啊…我很害怕…姬萤和尤法会因此死去,但是我更加害怕…要是我那么做了,我就…!”
[主人你的梦想,是成为媲美六芒星的英雄吧,害怕自己所持有的力量,而选择忽视眼前的人的牺牲,那就是主人你理想中的英雄吗?]
“不是!!我…”
古月澪激动地打算反驳,可一张开口,却发现自己就是一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害怕,而选择对本來可以拯救的人,对自己重要的人身在危机一事选择视而不见,那算个什么屁的英雄。
[要是主人你觉得内疚和自责,那更应该去正视那份力量,直到主人你找到能让你自己满意的答案为止,而不是再一次陷入到后悔的循环中。]
[那么我再问一次,主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没有那个资格。资格是靠自己争取回来的。
我无法原谅自己。所以你不能再犯下错误。
那是我的罪孽。既然如此更加应该努力去赎罪。
古月澪明白的,不管自己再怎么尝试寻找借口,也只会被浅叶一一驳斥掉,因为那连自己也无法说服。
可悲,可耻,可笑,可恶,如果是已经是穷途末路,那就算逃避也绝非是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可仅因为害怕而令他人死去,还狂妄地直称自己要成为和那位一样的英雄,简直是对那位最大的侮辱。
所以。古月澪此刻才会站在这里,尽管仍是无法原谅自己,尽管仍是十分害怕,但如果还想成为比谁都要帅气的英雄,那现在就绝对不能逃避…不能逃避自己曾犯下的罪孽。
現在不是英雄的工作…而是罪人的贖罪。
“…[此軀即為弑杀太阳之罪人。]”
将一切的感情强行咽下,白发的少年将手置于心脏之上,开始述说自己的罪状。
“[因愤怒,傲慢,无知而犯错,故而错误终成罪殃,罪人亦永无救赎。]”
[主人…是我眼睛出问题了吗?]
假如不是自己看错,那尤法就只能怀疑从古月澪出现开始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的梦境,不然她实在无法相信眼前的光景竟然会是现实。
“嗯,如果是的话,那我的眼睛大概也一起出问题了。”
但可惜的是,姬萤也看得十分清楚,就算再不愿意相信也好…从古月澪的胸口中,确实冒出了赤红色的火焰。
“[其手空无一物,其心空洞腐朽,踽踽独行而终无止焉。]”
赤色的火焰就像要吞没白发少年的半身一样,炽烈地飞扬着,纵使如此,他仍不断地叙述着,某个无法被原谅的罪人的故事。
雷电的人形已然快要挣脱水之牢狱,少年那双满溢着悔恨的双瞳,所注视的却并非眼前即将肆虐于世的深渊,而是久远的,不为人所知的过去。
“[是故,此身将背负太阳,化身太阳;不知索取,亦不知祈求,直到身体,心脏,灵魂,全部…焚烧殆尽为止。]”
终于,在水之牢散开,报丧妖灵重获自由的一瞬,少年与少女的双唇亦重迭在一起。
请不要原谅我…希妮奥…
赤阳色的炽焰将两人包覆于中,当火焰化为炎华绽放开来,站在那里的,就只余下浅叶一人,以及飘浮于她身边的数十块同样有着赤阳色的不规则组件。
“…未完．煌星之心。”
因为热浪,少女那双介乎于瓶覗色与柳色间的马尾轻柔地飘晃着,苍色的双瞳与烈焰般的组件成鲜明的对比,火光揺曳火星闪烁,那副身姿无论是谁,只要看一眼肯定再也无法遗忘。
直到此时,姬萤才终于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
那是绝对,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就在现在,就在这里,妄想确确切切地化为了现实。
[不对…不对!怎么可能…!?为什么…为什么古月澪会变成魔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