豇豆听到,原本沉静的面孔起了变化,他冷酷地笑了笑,很难想象这种笑容是出现在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脸上。

“很简单。最开始我们打算用一种绳结陷阱来固定他,本来打算在他被头顶上降下来的风车吓到,要逃跑时,就发动陷阱捆住他,让他眼睁睁的被钢环套住。可是这个家伙白长了一副大个子,胆子却小的吓人,风车掉下来的时候他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我看得眼烦,懒得折磨他,干脆就直接用风车砍掉了他的脑袋。”

“豇豆!”

苹果一脸害怕地拉住豇豆的胳膊。

“没关系了苹果,这个侦探大叔已经找到被我们藏起来的衣服了。”

听到豇豆的话,小李看过去,发现白谨言的手中拿着一团衣服。

看起来是给小孩子穿的大小,上面沾满了血迹。

“按照计划的那样,你们利用高速旋转的风车砍掉了被害人的头。坦白说,这里实在是让我很惊讶,因为明显你们已经对风车的操作了如指掌,以至于刚刚好砍掉了他的头之后就能立刻停止风车的继续下降,甚至没有对他的衣服造成任何影响。”

“我已经熟练到闭着眼都能操作了。”

“原来如此,负责操作的是你啊。看来你们确实是下了一番苦工,不过很遗憾,天公不作美,这场雨的第二次影响就是在这里了。

本来在你们的计划中,这里应该是刚刚好将被害人的头颅砍掉,而你们就可以拿着这个头颅和尸体回去,伪装成是被嫌疑人制造的命案。不过或许是由于下雨后雨水使得钢索发滑,又或者是降雨天气导致风太大,使得掉落的风车翼稍稍偏离了你们的预定目标,所以头虽然被砍掉了,但头颅本身应该就像是刚才的那个玩偶头一样,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了。同时,鲜血也大量地喷洒出来,直接弄脏了你们两人当时穿的衣服。”

说着,白谨言举了举手中的衣服。

“这是我在离这里不到一百米的旋转木马后面找到的,算是意外之喜。我本来还以为你们会把这些衣服丢在红河里面,就像你们对待那个已经派不上用场的头颅一样。你们为什么只是把衣服藏了起来,而没有处理掉呢?”

“因为我们的衣服本来就很少啊,能用的话洗一洗还打算继续穿的。”

豇豆的脸上毫无惧色,只是有一些懊悔。

“本来计得很好的,都是这场雨——早知道这么快就会被发现,当时就该把衣服处理掉,这样你们也就没有物证了。”

“不,就算你处理掉衣服,也还有别的证据。我早就说了,找到这些衣服只是意外之喜。”

解释了一句,白谨言继续说道:

“头颅外表所受的伤明显不符合你们用来嫁祸给嫌疑人的需求,所以你们干脆就把被害人的头丢掉了。血迹淋淋的头这种东西,如果只是简单地埋在土里,很容易被警犬发现;想要烧掉的话你们又没有这个条件,所以最简单、最显而易见的办法就是丢到旁边的红河中,而且对你们来说这也算得上是顺路,对不对?”

豇豆眼神一暗,看来是说对了。

“顺路?”

白谨言转头对发出疑问的小李解释说:

“没错,顺路。因为虽然他们在来的时候可以骑着自行车,但是在回去的时候就不能这样做了,因为他们还要搬运尸体。被害人体格很大,是不可能简单用儿童自行车搬回去的,就算勉强搬回去,不但要花不少时间,而且肯定会在途中留下大量的证据。他们早就想好了这一点,所以就使用了另外一种交通方式返回孤儿院,也就是利用红河。

十有八九,他们是使用了某种自制的交通工具,比如说竹排来搬运尸体。这里是红河的上游,顺着河水往下飘,不用多久就能抵达孤儿院前三百米左右处的河岸。”

“这你是怎么推理出来的?”

赫尔柯疑惑地问道。

“倒也简单,因为被害人的整个右臂都曾经被浸泡在河水里,这是从检验科检验的外衣和衬衣衣袖上发现的微生物群落分析出来的。

只有右臂在河里浸泡过,其他位置都没有,同时被害人的衣服要整洁,同时满足所有条件的情况很难发生。比如,如果被害人是倒在河边,右臂垂进河水中的话,那么肯定会在正面或者背面的衣服上留下河岸泥土,然而并没有发现泥土痕迹。”

“你没考虑过,这可能是某种与案件无关的意外吗?比如说,被害人是在河边不小心把某样东西丢失在河中,他俯下身去捡,所以只有一只袖子沾了河水。”

赫尔柯推测道。

“不,那完全不可能,因为浸湿的部位是整个右臂。而如果要把整条右手都伸到河中,不可避免的,胸前或者其他位置肯定也会碰到河岸。而且如果真是你说的那种情况,那么被害人起码也会把外套脱掉吧,总不至于还穿着外套就伸手去捡东西。”

解决了赫尔柯的疑问,豇豆又提问道:

“可你又怎么知道,我们是用的竹排呢?”

“还是通过衣袖浸湿的情况。因为当我推测犯人很有可能是使用某种水上工具,顺着河流搬运尸体时,立刻想到了一种情景可以解释为何只有一条手臂的衣物进入河水。那就是,不是在河岸,而是在河水上承载尸体途中,被害人的右手就这样垂了下去。如果是某种船类,充气艇之类的道具的话,不可能会粗心到不把整个尸体安放好。

所以这种搬运工具肯定是非常接近水面,四周缺少挡板,是某种平板运输工具。最开始我推测可能是废弃的门板之类的木板,不过后来看到了咖啡店后面小棚子中堆积的竹筒,又联想到咖啡店老板曾说过的,你们帮忙砍过一些竹子的事,我就更倾向于你们是自己制作了一条竹排了。”

“原来如此,仅凭着一条被河水浸湿的袖子,就推测到这个地步吗?”

豇豆苦笑了起来。

“确实是竹排。因为考虑到在使用过后,直接将捆绑竹筏的线拆开来,就能让零散的竹筒顺着河流飘下去,消灭工具。”

白谨言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你们利用竹排搬运了尸体,但是因为被害人头颅的奇怪割伤不符合你们栽赃的意图,所以就将它投入丢在了红河中。我之前已经通知警方在河中段设置捕捞网捕捞了,看河流流速的话,应该很快就会捕捞上来。

回到我的推理中。你们就这样顺着河流,将无头的尸体带到了孤儿院前方的河岸,然后大概是使用了某种工具将尸体搬运了回来。接下来是我的猜想,在应该是刚刚将尸体搬下竹筏的时候,作为最后的挣扎,你们还想试着让尸体的情况显得更‘普通’一些,至少不会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绞断的。

所以你们就拿来了孤儿院的斧头,顺着脖颈的根部又砍掉一截。这样一来,看起来就只是普通的被砍了头的尸体。而你们砍掉的那一节脖颈,没猜错的话,应该还是丢在红河里了。此外,被害人的手机也没有发现,也是被你们丢到河里去了吧。因为他手机上有你们发过来的短信,而你们不知道密码,没有办法使用被害人的手机,所就只能干脆将它销毁掉。”

没等对方确认,白谨言就继续说:

“至于斧头,则被你们顺手丢在了离河岸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我很奇怪的是,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将斧头放在孤儿院里?这样不是可以更方便你们栽赃?”

“因为当时下了雨,时间上和我们计划的有差别。用斧头修整尸体也是临时起意,没想太多,当时只想着就算丢在树丛中也肯定会被警察发现,混蛋院长的嫌疑也不会少,所以就丢在那里了。”

“原来如此。”

白谨言恍然地点头道。

“总之到这里,犯人们的行凶就结束了,接下来的,就是一些事后工作。

比如回去立刻穿上干燥的衣服,然后假装打倒了杯子,惊醒我的助手,让她看到你们在门外制作的某种机关,让她以为是一个高大的人从门口走过,从而证明被害人来过孤儿院。

不过你们没想到的是,由于计划的临时更改,你们不得不用安眠药让李寻睡着了,这也就使得她的证词变得没有多少效力,基本就没有被警察当成线索。”

“本来的计划是,让艾伦姐带着李寻姐姐在庭院里玩时,让我们制作的气球假人从可以被院中看到的窗户前走过,但是没办法,计划临时变更,只能做出这种不上不下的伪装。”

听到豇豆的讲解,白谨言稍显得有些疑惑。

“多谢你的讲解,不过你还真是出乎我预料的配合。”

对于白谨言的感想,豇豆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然后事情就简单了,发现了尸体的嫌疑人大吃一惊,跑出了院子。而此时,正好李寻也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因为喝下的茶水,她打算去厕所——如果不这样,大概也有别的方式引导她发现尸体吧。而与此同时,你们中的一人则趁着嫌疑人跑到院外,将他在办公室里的手机又换回了手机卡。

到这里,你们的犯罪行为就都结束了,留给我们和警察的就只有一个处处透露出古怪、莫名其妙的无头凶杀案。”

听到白谨言说出了结束的话,豇豆拍了拍手。

“侦探大叔,你真的很厉害,大部分都说对了。坦白说,我现在都有点佩服你。不过对于你的推理我还有一些没搞懂的地方,想要请问你。”

“请问吧。”

白谨言回答说。同时刑警们稍作走动,靠近了两位孩子。

赫尔柯也稍稍走近李寻身边无动于衷的艾伦。

“第一个问题。关于我们被染上血的衣服,你是怎样确定这些衣服存在的呢?”

“很简单,因为我的助手当时的口供中描述过:当她醒来时,看到你们正因为在雨中出去玩而被艾伦责骂,当时艾伦正在给你们擦头发。后来当我来到孤儿院时,你们身上明显穿着的都是整洁的干衣服。

不过后来我看了警察对于孤儿院的简单调查报告。发现一件事情,那就是刑警们并没有发现应该存在的,你们因为出去玩儿而被弄湿的衣服。在他们的报告中,无论是魏私还是孤儿院的孩子,‘衣柜中的衣物都摆放整齐,干净整洁,没有可疑’。

所以当我在这里发现杀人的机关并确定了凶手是你们后,就不得不怀疑你们当时的衣服肯定是由于某种原因被丢弃了。所以因为沾血而被丢掉,不就是很合理的判断吗?”

“原来如此,还有这种失误之处啊。这场大雨给我们添的麻烦还真够多的。不过还有第二个问题。你说过,就算没有找到我们的衣服,也还是有其他物证。”

“对呀。”

白谨言指了指风车翼。

“为了确保刀片被牢固地安装在钢环上,你们使用了工业胶水。可惜的是你们没能注意到,在安装刀片的时候,一根细小的毛发同样也被站在了上面。只要做一下DNA鉴定就可以知道犯人是谁了。”

“问题出在这里啊,早知道的话就更仔细的检查检查了。话说回来,原来一根头发也能够当成是物证吗?看来还是我的见识不足。”

豇豆意外坦诚地说。

“能告诉我们原因吗?你为什么要杀死被害人并且嫁祸给院长?”

小李难过地看着只到自己胸部高的小男孩,问道。

“原因吗?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之前我们的一个同伴,被院长送给了那个混蛋,然后被他折磨死了而已。详细的事情我不想多说,不过打从那一天起,伙伴们就下定了决心,要让那两个混蛋付出代价了。”

“可,可是,即便如此,也不应该自己——你们还可以报警啊!”

“报警?不好意思,这个念头连一刻也没在我心中出现过。从最开始我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就是亲手让那个混蛋痛苦绝望的死去。”

豇豆安静地说着,但他话中的恨意如同每个字都沾满血一样,让听到的人心惊肉跳。

“对了,各位大叔们,这件案子的主要动手人是我。苹果她最多只算得上是帮手,帮我搬运尸体而已。你们应该不会为难她吧?”

一名刑警深深叹了一口气,回答道: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说出这种话,不过你们毕竟还是孩子、是未成年人,虽然会受到一定的教育批评,但不会有刑事责任的。”

“啊,果然是如此嘛,虽然我早就知道,但能从你们嘴里听说的话就安心了。”

豇豆释然地笑笑,松开了苹果握住的胳膊。

“抱歉了苹果,都是我计划得不够周全,才让你遇到这种糗事。不过以后桃子和鸭梨就交给你照顾了。”

听到豇豆明显有问题的话,赫尔柯眼睛一瞪:

“快抓住他!”

但女刑警话音还未落,豇豆猛地一蹬地面,用让人措手不及的速度朝着斜前方冲了过去。

另一边,原本老实坐在李寻身边,一言不发的艾伦也猛然跳了起来,和豇豆朝着一个方向冲去。

“他们要跳河——不,不对!”

两个小孩子顺着咖啡店和河岸间的窄道冲了过去。

一部分的刑警从后面追上,另外一部分则绕着咖啡店从正面围堵。

小李跟着上司拔腿就跑,穿过了咖啡店左侧直接来到了正面河道旁。

刑警们两头围堵,结果却令人震惊。

小李只看到了在咖啡店后边迎面赶过来的刑警,而两个孩子却是无影无踪。

“难,难道他们从河里逃跑了?”

虽然刑警这样猜测,但红河的河水平静地流淌着,一个水花都没有。

如同魔术般,他们彻底消失在众人面前,消失在了这座废弃的游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