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付孩童不着边际的发言并非他的专长,维特格夫忍不住自哀自怨起来:

“陈家的佣人都被拖欠薪水了么......”

天已大明,曙色仓皇飞遁,太阳的高度角逐渐增加。临近夏至日,知了聒噪的鸣唱在躁动的热风里更为刺耳,几乎能盖过陈的柔声细语:

“叔叔认识魏彦吾吗?”

“魏总督的才干闻名遐迩,我算不上认识他。”

陈不仅对魏彦吾的直呼其名,潮湿的眼角也倏忽漫溢出单纯的愤怒,维特格夫的一言一行则相当谨慎。

“他没有资格攻讦乌萨斯,他干着和他们一样的事!”

她就像一只扑棱翅膀却无法腾空的幼鸟,强烈的冲动让陈看起来极富有杀伤性

“塔露拉和乌萨斯感染者遭受的待遇有什么区别——她和我分开,又和乌萨斯人与父母恋人的分开有什么不同?”

维特格夫静静地听着,绚烂的金辉粉刷了两人周遭的一切,朗朗书声自修道院大学的窗棂传向四方,陈却宛若炼丹炉里狂野炸响的硝石,肆意毁坏着自欺欺人的脆弱安详:

“他拿走了我的幸福,拿走了我的珍藏......”

泣不成声的女性蓦地昂起头,发现原本泰然若素的男人沉浸在她的独白中。

“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六年前离开伦蒂尼姆,来到正面临乌萨斯帝国军事威胁的经济型城邦——龙门吗?这是因为,我厌倦了内斗的混乱,整日整夜的生存斗争一点点摧残着人们多愁善感的心灵,让原始动物的简单的本能凸显并主导你的活命的方式。”

维特格夫失神地环视一圈,勉强识别出几张近卫局同僚的面孔,主角似乎还在后台涂脂抹粉、背诵剧本,于是他继续道:

“我相信龙门是兼容并蓄的博大开放之城,既不会呈现维多利亚王国暗流汹涌、遍地摩擦的骚动,也罕有乌萨斯罔顾人性的弹压暴政......没想到,悲剧在哪里都有市场......”

维特格夫终于明白了,知晓了自己选择成为冷血的尖钉、抛却旧日柔情的真正缘由。那是因为他的理性早已洞察了造物主所安排的一连串冲突的本质,意识到唯有放弃天真梦幻的理想,他才能在这个被矛盾与不公搭建起的世界走向远空。

但当他参与街头暴力,陷身于食不果腹的昏暗困境时,埋藏在心头的祈愿永远无法忘却乃至抹煞或颠覆,奉献于法治的龙门其实是为了寄托这份破碎的理想——

“让贫苦受难的人不再雪上加霜,不幸被源石病吞噬献祭的感染者安然地死去。”

飘飘的帘幕被陈的怒号撕裂,早已成形的真相钻破灵魂的伪装,恰似初升红日大放彩光。原来龙门也在同一个浩劫之圈内,他既逃不掉也守不住,唯能独筑淡漠无情的高墙。

理性的王国,神之乡永恒凝滞的秩序,皆不存在于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