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浩浩汤汤,深邃虚无。
尤其是阿戈尔的海。
黑波万顷,摇动着被层云截碎的月光,好像被重锤击碎的银砾,微微散发着微弱而宁静的光芒。它们流动在无际的海面上,苍白,温柔,而纯洁。
然而,在被海平面吞噬的黑暗中,却仿佛飘来一阵少女的歌声,悠悠地荡过波涛,悄悄潜入每一个不眠者的心中。
如此恬静,如此美好。
......
“詹姆...从前天开始就是夜禁了,我们现在出来......”
“吵什么,鬼知道今年的夜禁来得这么早,恰恰是我一个人发现的那处捕鱼点鱼群聚集最多的时间段。只要我们今夜捞一笔,今年整年的伙食就有着落了!”
“可是......”在平静的海面上,一艘渔船孤独地飘荡着,两兄弟正手忙脚乱地扯着渔网。
“看看,看看!”詹姆得意地从网里抓出一条大带鱼,“你平时上哪找这样的深海鱼?一条这种成色的带鱼,可以换一个周的好酒!”
“好了好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被镇长抓住就麻烦了......更可怕的是,传言说的那些东西...”
“给我闭嘴,奥格!净说什么晦气话!”詹姆用力拍了下奥格的帽子,“收网起航,只要半个小时我们就能到港,有什么可怕的?”
渔船缓缓发动,咕噜咕噜的螺旋桨搅水声被淹没在潮水涌动的声音里。然而,在不远处的海面,一个庞大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快速掠过......
......
“好了...奥格,赶快整理一下,趁着那些东西没上来,我们赶紧回去,明天再来收拾!”
两人捕鱼的地点离港口并不远,半个小时的航程内,即使有淡淡的海雾,也可以一直看到阿戈尔镇外高耸的石墙和微弱的守夜灯,以及四周峭壁上一些不知名的火光,历代人没人敢上到那些峭壁去看,因为大家都说,那是海洋之神庇护阿戈尔的法阵......
“等等.......”
“怎么了?”看着奥格发愣的背影,詹姆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却一眼看到一坨类似海螺的恶心的生物正沿着船尾缓缓爬来。同时,他也注意到,渔船正明显地向后倾斜,看来已经有不少这样的生物攀住渔船了。
“该死,我们被...”詹姆大惊失色,但话未讲完,那看起来笨拙缓慢的生物竟一瞬间腾跃而起,直冲向发愣的奥格。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声裂响,那生物背上的硬壳被瞬间击碎,恶心的绿色血液溅了奥格一脸。原来是詹姆快速抽出了军刀,一击致命,将那可怖的生物击碎在空中。
“他妈的,你发什么呆?”詹姆死命把被吓坏的奥格扯出渔船,但在这撕扯的十几秒内,已经有更多的硬壳攀上了渔船。它们如同一门门小炮,一锁定好目标,便以难以解释的高速弹射出去。
“啊....啊!”被吓坏的奥格终于回过神来,发了疯似的往岸上跑,也不管那些硬壳是否打到了他的身上。詹姆则显得要更沉着冷静些,他一边咒骂着退出渔船,一边用军刀击碎那些“飞行”的硬壳。
突然,被拉扯得快要翻倒的渔船被一道波浪直接推了起来,一个庞大无比的黑影从翻滚的海浪中猛然立起。它凶狠地朝前直冲出一只巨螯,一下子就把可怜的渔船劈成了两半,无数硬壳被这一击击得满天都是。
黑影的突然出现,使得正奋力抵抗的詹姆瞬间呆住了,他惊恐地注视着这头恐怖的巨兽:那是一头生着可怖双钳的节肢动物,身上被坚实的硬壳完全覆盖,仅仅露出一对细长的眼睛和一个布满利齿的口器,它的背上长满了恶心而锋利的犄角,在惨白的月光下恍若无数矛头,林林作响。纤长而强壮的八足遍布锋利的足刺,每挪动一下就会踩碎扎穿一只爬行的硬壳。巨兽长啸一声,抖了抖巨大的躯壳,背上的海水便如瀑流般倾泻而下。
“这...这他妈是什么鬼怪...”詹姆心慌意乱,同时一阵后怕,如果再晚一步离开渔船,恐怕自己早已粉身碎骨了。他顾不上说话,转头四处寻找奥格,却发现他早就被吓瘫在不远处的沙滩上,失去了神智。
“废物,你给我...”詹姆暗叫不好,冲过去想要拉起奥格。但前脚刚迈出去,就眼见一根被击断的桅杆横飞过来,狠狠砸到他的面前,溅了他一身沙子。
显然,巨兽不愿意放弃眼前的美食。
它发出低沉的怒吼,八足快速摆动起来,夹带着沙水混合物,催动这可以碾碎一切的躯壳快速推进。锋利的口器大张,露出里面让人头皮发麻的千万根细齿,凶狠地向詹姆杀去。
“你...你...”詹姆慌忙后退,却一脚踩在扯碎的帆布上,滑倒在桅杆边。他无力地挥动小小的军刀,想吓唬这头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巨兽。可这有什么用呢?眼见那张开如绽放之花般的口器就要咬到自己的脑袋,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但伴随而来的,不是想象中头骨被碾碎的清脆声音。他分明听到一首远古的歌谣,缓缓飘来,却有着无法抵御的冲击力。又听一声闷响,如地崩山摧般,好像有什么庞大的东西被击碎了。于此同时,巨兽也哀嚎一声,八足在沙地上慌张地摩擦。
急忙睁开眼睛,詹姆看到了让他终身难忘的场景:那是一个戴着庞大宽檐帽,身着黑色衣装的银发少女。即使是和一米九的自己比起来,她看起来都是那么瘦弱矮小,更不用说和这头身高几近五米的巨兽相比。但她的手上却拿着一把不可思议的黑色重剑,长度几乎超过了少女的身高,可这剑的拿取看起来对她却是轻而易举。
少女站在一块被击成两半的巨大礁石上,面前是一地的碎石块和不知所措的巨兽。在清冷的月光下,她的喉咙中吟诵着无法理解的歌曲,那声音仿佛有穿云裂石的力量,让每个聆听此曲的人都深深为之震撼。
“啧...八足蟹么......”少女面无表情,提起长剑跃上沙地,一步一步走向摇头晃脑的八足蟹。八足蟹的口器上下扭动,用力一咬,愣是把卡住的巨石咬碎了。看到让它难堪的敌人竟然是一个比它的个头小了那么多的人类。它显得有些急躁,八足一动,就像一辆战车一样冲了过来。
但少女并没有慌张。她停止了歌唱,把剑拖在身后,前迈一步,摆出了冲锋的姿势。眼见那巨螯从空中横扫而来,她一个侧身,接着仿佛是压上了全身的力气,以一种近乎奇异的姿势挥舞起重剑,一瞬间,飞沙无数,重剑袭地而起,在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手臂的操纵下划出一道不可思议的弧线,狠狠砸在巨螯之上,可怕的冲击力瞬间就把巨螯外覆的巨甲打得粉碎。
八足蟹吃痛怒吼,左肢高高扬起,但同时,右螯也从另一边呼啸而来。击破左螯的重剑被惯性带了出去,但少女惊人的臂力把它限制在了一个惯性圆内,重剑被稳定地控制在了身体的另一侧。不等右螯挥来,少女便主动迎上,身子以及其惊险的倾斜度擦过巨螯,拖曳着黑沉沉的重剑,奋力向上一扬,锋利的刃芒斩裂了螯肢,绿色的鲜血随之喷涌而出。
八足蟹从未想过,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类女子竟然有如此恐怖的力量。它不敢再战,迈动八足迅速后退,庞大的身子快速运动,激起了高大的浪花,伴随着的还有被碾碎的无数硬壳的残渣。
少女如何能让它逃走?她顺势把剑后收,背上肩后,快步往前冲去,借着翻涌的潮汐,她把剑刃一坠,一击直上,搅得潮水和泥沙四处翻飞,只见寒芒一斩,那八足蟹的口器便被斩成两半,庞大的身躯也如此不可思议地被强力击翻。
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再次出现:高高冲起的重剑根本不能撼动少女稳健的下盘,她用力一收,好似芭蕾中的男子将舞伴收进怀里,剑锋一瞬间被抬成水平。她顺势一击,随着剑锋一冲,那八足蟹扬起的腹部被一击而穿。在无数恶心的绿血喷涌而出之前,少女快速收剑,回身一跃,轻盈地落在了一块残落的礁石上。
这一切,不过仅仅发生在一分多钟内罢了。
在詹姆眼中,那庞大黑剑和少女仿佛不是武器与人,而是一对默契十足的舞伴,以血为画,以战为歌。
少女缓缓摘下宽檐帽,把剑插入沙地,将头一甩,那柔顺的银发便一洒而开。月光温柔地沿发流泻而下,使得她黑色的衣服仿佛染上了一层银霜,在无垠的大海面前,犹如神塑的雕塑。她举起手来,轻轻握住一侧的头发,纤细的手指将水珠从上而下,聚拢到发尖。她便顺着这撩开的发侧,回首望向呆滞的詹姆,那动人心魄的红瞳似乎像随时会走过来,紧贴着耳朵细语。
她微微一笑:
“怎么,还不回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