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带上黑色鸭舌帽,把头发绑成平时很少弄的单马尾,让马尾从鸭舌帽的弹性扣里伸出去。接着找到衣柜深处一件红白相间的棒球服,它背后印着虎鲸的图案。我记得这是去年圣诞节山崎同学送我的礼物,从来没拿出来过。然后穿上便于活动的深色牛仔裤,再戴上围巾,站在镜子前感觉自己变成了不认识的人。

‘是玄关那个人吗?’

我没由来的想了一下,翻出折叠伞放入背包里,还有刚取来的六十五万现金。确认钥匙,手机和钱包都带在身上后。我从最下面的鞋柜格子里拿出一双黑红配色的AJ1,虽然我不喜欢运动,对运动鞋的造型也没有研究。但是这双鞋子却让我有说不出的喜爱,而且还是在和户田同学逛商场时,忍不住买下的,今天是第一次穿。

全部准备完毕后,我跨出房门,乌云密布的天空正好漏出一个缺口,刺眼的冬日光芒刺入暗色调的城市里,浓重的颜色和奇妙的对比让眼前的景象仿佛一张旧油画。我看着阳光,默念一句,“请你也照亮我吧。”

我打开手机,开始按照预先查好的路线前往船井侦探的住所,‘从大冢站坐电车到荒川游乐场站下车,再按导航走一段路就到了。’

我把围巾拉高,挡住嘴,帽子也稍稍压下一些,生怕在路上被熟人认出来。只不过是去把钱还给船井侦探而已,为什么要这么小心谨慎,还换上了这身从来没穿过的运动打扮。我放弃对此刨根究底,加快脚步,离开公寓,穿过车站后,进入空无一人的车厢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抬起头,正对着的窗户上映着一个脸。

‘又是陌生的人。’

荒川区虽然就在文京区隔壁,但是我只在很小的时候来过一次,加上阴雨天气后弥漫的雾气,让我看着导航也有些找不到方向,好在路上有个本华寺作为地标很显眼,保佑着我没有偏离正路太远。之后在一间基督教堂的对面找到了正确的巷路,巷子两侧的房屋墙壁上冒着水珠,窄窄的巷子里雾气越发浓重,我用拿着手机的左手上下挥舞做无意义的反抗,可眼前的雾厚得像是要通往非人的世界。突然,手机发出了导航结束的声响。船井侦探所住的公寓,就在前方。

那是一座被简易的围墙包围着,两层楼高的长方形公寓。它看上去应该是用淡黄色的砖块建成,但是雨水的污渍和岁月的痕迹已经把原本的颜色全部盖掉。粗略一看,每层有6个房门,每个门口周围都有明显的生活痕迹,有的人把洗衣机放在外面,排水管裸露在外,趴在门口的排水沟里。还有的放着生锈的自行车、用处不明的柜子、雨伞架等等杂物。

而且刚下过雨,让锈迹斑斑的屋顶稀稀落落的滴着混浊水珠,起伏不平的地面积满了脏水,还没走近公寓我就能听到某个房间里传来电视的声音和二楼某个房间有人正在打电话。

我攥紧了背包带,再看了一遍手机确认没走错之后,走向一楼的四号房。淡蓝色的铁门旁有个窗户,下面是空空如也的信箱。我想看看房间里的情况,但是窗户只有最上面的一小部分是透光的,其它地方全是磨砂玻璃,毕竟正门人来人往的,不想让人看见里面吧。这时我才注意到,公寓的窗户连防盗网都没装。

深知自己的身高踮起脚也看不到屋内,我只能选择抬起手敲了几下门,没有回应。我喊了一声船井侦探,然后再用力敲了几下,房内依旧没有传出任何声音。我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愣了一会。

‘唉,我在干什么啊……’独自一人跑到陌生的地方,连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结果都没想清楚。只是凭感觉认为做点和平时不一样的事,就会让自己的生活发生改变。倒头来和父母离开我的时候一样,只有那一刻是不同的,最终都会回到日复一日的铁道里,连想转弯变道,都要受人控制,‘回家吧。’

“你有什么事吗?”我吓了一跳,转头看向传来声音的地方。那里有一个抱着小柴犬的老太太跟我搭话。她一边看着我,一边用空闲的手关上一号房的门,“我是这的房东,你来找船井的?我已经一周没看到他啦。”

“啊,没事,我正要走了。”我怕隔着围巾对方听不清我的声音,把它拉了下来,然后老太太盯着我的脸,慢慢睁大双眼,眨了几下。

“你是高中生对吧?”老太太一瘸一拐的朝我走来,怎么回事,她见过我吗。我慌忙拉上围巾,缓步后退,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但脑子却很清醒,想到了老太太这个反应的原因,“我听船井说过,你就是那个家里出了车祸的高中生对吧?他一直在寄钱的那个。”

果然是从船井侦探那里听来的,难道他大肆宣传了自己的行为,让别人夸他持续给我汇款的善行吗?总之我先点点头,再把围巾拉下来,“对,我是来把钱还给他的。”

“噢,是嘛,真是个了不起的小姑娘。不过辛苦你跑这么远啦,船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老太太把小狗放到地上,牵着它准备离开,“船井房间里时不时会听到点声音,但是这破房子隔音很差,也不一定是他屋子里的声音呢。而且没见他出来过,船井毕竟是干那行的,有什么事很忙吧。”

“一周没见到他,却不开锁进去他房间里看看吗?”

“嗯?什么?”

“啊,没有!”我赶紧改口,船井侦探失踪一周这件事情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臆想,正常人是不会立刻去考虑这个的。毕竟,他可以或是出差,或是去旅游,我的电话也可以因为是陌生号码所以没有接听。

房东太太冲我点了点头,然后打开伞,离开了公寓。天空的乌云又开始发出沉重的声响,‘下雨天也要去遛狗啊,不对,那只小狗的嘴巴套着防护套,是要找兽医吧。’我长长的叹了口气,撑开雨伞,但又不想直接离开,回到看腻了的生活里。

这时,旁边的三号房有一个瘦骨嶙峋的年轻男性走出门,注意到我之后,若有似无地和我点头打了招呼。然后走到一号房旁边,伸手打开了一个小小的铁门,看了一会又回到房间里。我有些好奇,到那里一看,发现是个嵌在墙壁里的电表箱。红色的电子屏上显示着每个住户的剩余电量。标记为‘4’的电量显示为72,我莫名的开始思考这个月开了几次暖气,月底的时候电费要交多少。

突然,72的数字变成了71,这意味着船井侦探所住的房间刚刚用掉了一度电!

‘等一下,这是——’

而这度电就好像用到了我身上,我被电了一个激灵,大脑也跟着加速,开始思考这个变化的意义。

船井侦探没把电都关掉就出门了?不对,再好好想想,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隐藏在这一度电背后。我很幸运,正好看到了这一刻,这是我努力找到的幸运,放过它就太蠢了。好好想!有人在里面?不可能,如果是长时间在里面肯定早就被注意到了,如果是盗窃之类的短时间入侵,怎么敢打开电器。那是两个情况叠加在一起了吗,船井侦探没关电又有小偷入侵了?不对,只要没关电,有没有小偷都跟这没关系吧!

我感觉自己呼吸有些急促,双手捏紧围巾,努力思考着。我从未感觉自己的大脑如此迟钝,明明只差一点点就会有突破性的发现才对。我忍不住开始来回走动,整理思绪。

‘总之,前提是房间里没有人在生活,而电却在被使用。那只有两种情况,要么船井侦探出远门忘记关电,要么他在房间里,但是发生了意外,导致他连续一周无法回应外界的呼唤。只要能排除掉其中一种可能性,我就能做出下一步行动,快想!’

我走到四号房门前,手贴在门上,‘这两个可能性最大的差异是什么?不对不对!再往前一些,我为什么会认为船井侦探是处于非正常的状态,并不是简单的没回家而已。嗯,是手机……对,因为我连续一周拨打的号码他都没接通。那——’

“等一下,为什么手机会有电?”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假如船井侦探失踪了,或者处于某种非正常的状态,那么他的手机怎么会整整一周都保持使用状态而没有因为电源枯竭而关机。难道他真的只是不接我的电话,每天都在正常的生活吗?这个可能性是有的,只要他无视了我每天在不同时间打去的电话,一次也不接通,也不屏蔽我的号码,甚至还忘了一年后要接收我的退款这个约定,丝毫没有考虑过这个陌生号码会不会是我打来,并且不和房东交代半句话就离开这里,然后安然无恙的生活着。

‘但是也有另一个更真实的可能性能把所有问题一次解决!’

我的自信化作行动,探出一步把耳朵贴在铁门上,冰冷的触感并不能压制我因心脏飞速跳跃而上升的体温。我拿出手机,拨打了船井侦探的电话。

“有了!”

门后传来微弱的铃声,我立刻挂断。像是要把这个消息偷偷藏好一样,不让其他人察觉。我大口的喘着气,毫无理由的左看右看,我知道我现在很开心。明明这铃声很可能预示着船井侦探悲惨的结局,但我无法控制从心底涌出的兴奋。绞尽脑汁之后,看到现实和自己猜想的一样,居然会产生这样的快感,这与解开数学难题之后的疲惫完全不同。为什么呢,只是从数字变为现实,反馈就会如此强烈?

‘停住,不要再想这个,现在才刚刚开始。’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思考。房东不在,我没有钥匙可以进入房间。而且就算她在,我也绝对不会找她帮忙的。船井侦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没有拿走手机,而且还让它保持在充电的状态就离开了公寓。他肯定知道这属于用电危险行为,但偏偏发生了让他连拿手机的机会都没有的紧急意外,‘是突然昏迷了,还是被人叫到门口之后带走了?’

我在房门口到处寻找,希望船井侦探会为了避免没带钥匙无法回家而在附近隐秘的地方藏一把备用的,‘应该会有才对,他是独自居住,房东年纪又很大。如果夜归没带钥匙也不好意思去叫醒房东吧。’

我趴在地上,摸了被门口塑胶地毯盖住的地方,‘没有。’踮起脚尖,努力伸手摸索门顶的空隙,但是只有灰尘,‘没有。’抬起门旁窗台上摆着的盆栽,还翻动其中的泥土,‘没有!’我拍掉手上的尘土,有些绝望,‘怎么办……’

我不甘心就这样放弃这个吹散我心中迷雾的机会,绕了一圈跑到公寓背后。好在这里不是双向的构造,这个公寓的背面,是每个房间的后窗。四号房窗帘紧闭,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我摸了一遍窗户的滑动格和缝隙也没找到钥匙。我四处张望,希望能找到可疑的地方,但是除了一个掉了半边门扇的围墙后门之外,只剩下坑坑洼洼的泥土地和积水坑。

“还是……没有。”

到此为止了吗,我找不到进入船井侦探房间,证明心中猜想的方法。明明可以改变人生的宝库山就在眼前,却不知道开门的咒语。这之后只能选择报警,让他们去确认船井侦探的安危,并把我排除在外,最终我就像故事开始前的阿里巴巴一样,要继续困于无望的生活之中吧。

雨滴落在铁片屋顶上的声音越来越大,我掏出手机,按下了报警的号码。但是迟迟无法点击拨通,‘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我看着眼前上锁的窗户,却感觉如同面对一扇巨大的金库门,找不到一丝缝隙。

‘等等,这个是怎么回事?’

我蹲下身子,死死盯着墙面上一个怪异的地方。雨水顺着墙壁,左扭右扭的流下,但是流经某个地方时水滴突然消失在那里。

‘不对,是积起来了。’

一颗一颗水珠落在这个奇怪的地方,慢慢汇聚成水流,最终突然横向流动,落下一个直角后继续朝下流去。我伸手摸了摸那块砖,触感跟周围的砖块有些不同。而且仔细观察了一会,它的颜色虽然和周围相近,但是沾上水之后明显鲜艳很多。我丢开伞,用两只手在这块砖上不停试探。随后,我听到了清脆的声响。

“真是……侦探这种人,不管什么时代都是很麻烦的职业啊。”

假砖块被我取下,这其实只是一个样式和墙壁相似的壳,拿开后露出了土灰色的墙体,一个沾着污渍的银色钥匙不偏不倚的卡在缝隙中。我把它扯下来,用力的把假外壳装回去之后。站起身,紧紧的握住钥匙。

2.

我锁上门,小心翼翼的踏入船井侦探的房间。里面没有开灯,拉着窗帘几乎没有光线,理所当然的,也没有人。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调到合适的亮度,一眼就看到房间中央的圆桌上放着插座,上面的充电器分别连接着两台手机,‘猜对了……好……’我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开始仔细的寻找船井侦探的蛛丝马迹。

‘玄关这里只有一双皮鞋,鞋尖朝内,放得很随便。鞋柜里也还有别的鞋子,看上去很像是进来之后就没出门了。不过拿别的鞋子穿也可以吧,不管了。’我弯下腰解开鞋带,踏上房间的榻榻米,我听见窗外的雨势逐渐变大,隔着墙壁听见沉闷的雨声让我有了些安全感,‘这样别人就不容易听见我的声音了。’

房间面积比想象中大不少,甚至还有拉门隔间。我轻轻走到圆桌旁,上面有一台IPHONE8和一台索尼品牌的手机,不知道是什么型号,‘一台是工作用的,一台是生活用的吧。’我按了一下IPHONE的锁屏键,上面赫然列着数个未接来电,其中最多的就是我的手机号码。另一台手机也一样,有几个没有姓名的未接来电,最靠前的那个打了两次。我把两台手机都拔下来,放在口袋里,想带回去查查看有没有别的线索,‘这下不仅是非法入侵,还要算一个入室盗窃了……’

如果真的东窗事发,就用我和船井侦探的关系,还有我的目的是找到他为理由开脱吧,就算有什么万一学校应该也会帮助我。

圆桌的另一边,房间的后窗附近摆着数个文件柜,打开之后里面放满了各种文件袋,地面上也散落着几张白纸。粗略一看是船井侦探接受委托的明细,我拿了几张,跪坐着,想看看有没有最新的委托,好给我提供找到船井侦探的线索。

沙沙沙。

沙沙沙。

我突然听见从左边传来‘沙沙沙’的声音,原本以为那个拉门背后只是储物柜,但是里面却发出了怪异的声响,音量不大,先前都被雨声盖住了。我立刻警惕起来,汗毛倒竖。我双手着地,慢慢爬近拉门,把耳朵贴上,仔细听那个声音‘沙沙沙……’

‘这个声音,有点像是写字的声音。是用铅笔吧。’无论如何,里面肯定有人。我捂住嘴,想把气息压到最低。到底是谁,他应该听见了手机的声音,为什么没有反应。写得太入迷了吗?而且我开门的时候肯定也被他察觉了,为什么当时不出来?

我越想越害怕,萌生了穿上鞋子离开这里的念想,‘可是都到这一步……’现在半途而废就没意义了,关于门背后是什么,我完全没有任何值得信任的猜想,那这才是我真正想见到的吧,我做这些事想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吧!打开它。

我伸出手放在门环上,呼出一口气,准备拉——

“船井侦探你在吗!”

我仿佛触电般把手瞬间弹了回来,房间的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我缩成一团,浑身发抖,‘怎么回事?是谁?为什么会突然有人——’

“船井侦探,我是佐藤警部,那天和你在美式酒吧见面的。你在吗?”

‘警察,是警察!他们来了,果然他们也发现船井侦探出事了!’我不知为何渴得像喉咙着了火一样,眼睛开始发干,雨水让我的脖子瘙痒难耐,不行,这样下去警察进来的话,我就完蛋了,要跑!要赶紧!

我趴下身子,尽量快的爬向玄关,内心疯狂祈祷下雨的声音再大一些,好掩盖我在地板上摩擦的噪音,‘穿上鞋,然后就从后门……’我眼角的余光瞄到那人的头顶出现在门边窗户的最顶端,是浅灰色的头发。

‘糟糕,她个子够高,踮起脚就能看到里面!’我赶紧拿着鞋子,缩到门和墙的夹角里,开始穿鞋,控制不住眼球在窗户和鞋子两边猛烈的来回转动,生怕她发现我。过了一会,不知道是几秒还是几分钟,她又开始敲门,还转了两下门把手。然后脚步声往一号室的方向移去,‘她去找房东拿钥匙了,幸好房东刚出门,或许我……’不行,我立刻中止幼稚的想法。我不能赌她会放弃,然后离开这里,那个警察都准备找房东拿钥匙强行开门了。肯定考虑过船井侦探已经出意外的情况,说不定会直接破门而入。

我趁她前往一号室的这段时间,踮着脚尖穿过房间,打开窗户的锁。这时,我听见拉门背后沙沙沙的写字声还在持续,‘到底是谁……连警察来了都没反应吗。’我不想再多做停留,打开窗户,瞄了几眼确定没有别人后,翻身出去,蹲在墙下,抬起手关上窗,‘快了,还差一点!’

我迈开脚,避开水坑,踩着相对结实的泥土,冲过后门。拼了命的向前跑,多亏这鸭舌帽,让我在大雨里也能看清道路,但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是跑着,为了尽量远离那个公寓,跑着。

雨水渗透进衣服里,棒球外套让我感觉像穿了件重达数百千克的盔甲一样,我努力背着它奔跑,喘息声在大雨里依旧清晰可闻。鞋子里也进了水,袜子黏在脚上,每跑一步都发出让我浑身发凉的声响。不知道跑了多久,连牛仔裤都彻底湿透,我能感觉到随着我的步伐,裤子裆部的褶皱在刺痛我的大腿。眼前终于出现了车站的影子,我扶着检票口,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卡套,拍在刷卡的地方,听到嘀一声后,以几乎要摔倒的姿势挤过闸门。

“你没事吧?”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人向我走来,是车站的工作人员吧,我想接住他伸来的手扶起自己。突然被他抓住手腕,我痛得大叫,转头想问他做什么。却发现他穿着的是警察的制服,而且头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浅灰色的毛发,像无数条线形虫正如波浪般不停的蠕动,它们的中心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从里面发出女人的声音对着我失声尖叫,“你被捕了!”

它打开肚子,拿出一支铅笔把我的两只手腕插在一起,我惊叫着,伤口里流出肮脏的污水,还发出沙沙沙的声响,越来越大。我奋力挣脱它,连滚带爬的冲向电车,我要回家,我要离开这个地方!我在最后一刻冲入车厢内,跪在地上,疯狂的呼吸着。

“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想回答她,但又是好几声,“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我抬起头看到的,是蠕动的浅灰色毛发,和从那黑洞里伸出的手,那手涂着黑色的指甲油。“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数不清的声音在车厢中激荡,那手掐住我的脖子,“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然后捏断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