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场景是不是不久前还发生过?
凯尔希倚靠在廊道墙壁上静默地阖起眼睛,若不是看到她因为感知我的靠近而轻轻跳动的耳朵,我真会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所以,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凯尔希式的“打招呼”。
嗯……我要不要冒着被Mon3tr打成肉酱的危险去摸她的耳朵?
“Mon3tr。”
“等等等!为什么要突然放出M3!?”
“莫名有点不爽。”
“.……你确定你不会读心?”
凯尔希的影子忽然如水纹一样产生波动,顷刻间,墨绿相间、龇牙咧嘴的石制生物从那片黑暗之中钻出。说「它」是生物,可我无法从那副尖锐嶙峋的怪石身躯上感受到一丝生命的气息;说「它」是死物,它那沉重的吐息正透过面罩的缝隙拍打在我的脸上。
由于廊道狭小,算上尾端应有近九米长的Mon3tr只能勉强蜷缩全身,而它在一瞬之间便填满了我的全部视野。
不过……「它」是不是从刚才被放出来开始就一直盯着我看…啊,对了,我体内源石含量还挺高的,不会是想把我做成烤火鸡吧……
“额……医生?也许你可以把这个可爱的大家伙收回去?”
我踮起脚尖,试着越过Mon3tr的脸去寻找凯尔希,结果探出脑袋后还是一片墨绿的密石丛林。
“……”
凯尔希的回应并没有传来,反而是Mon3tr有了其他动作。
它扭头往后看了看,可能是要确认主人的反应,然后突然地回过头来正视着我,淡淡荧光自青绿的眼瞳深处射出。
啊,我想起来了,我看赵忠祥老师解说的《动物世界》中,猎豹蓄势待发正欲捕捉羚羊时,也是和这差不多的眼神……
……也许我回来前应该提前写好遗书?
“能多加点孜然吗?我还挺喜欢的。”
就在我张开怀抱想着这本书就要腰斩的时候,我感受到身上正被密密麻麻的尖锐硬物不停扎着。
“噢、痛!你是伯劳鸟吗,吃人之前还——”
可等我确认好眼前情况后,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语。
Mon3tr用它的脸部贴近我的胸口,像猫咪一样胡乱而又亲昵地蹭来蹭去。
好像,它并不是想要吃掉我,只是想要亲近我?
“唉——医生,M3它…怎么回事?”
“.……”
凯尔希的声音没有第一时间传来,片刻之后,她那冷淡的命令声才响起。
“Mon3tr,回来。”
嗯?好像不如往常那么冰冷,声调是不是比之前要高一些?
“呜——”
Mon3tr停止了动作,它发出一声有些不甘的低吼,再次扭过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了个邪恶的想法。
这是个策反的好时机。
于是我在Mon3tr正准备遵循主人的命令回身而去时,猛地抱住它的头,拉近自己怀里——以我脱臼的右手被扎为代价。
“Mon3tr,还是你对我好,跟某只脾气暴躁的猫科动物就是不一样。”
我抚摸着它的头,意外的,它的质感非常的光滑顺手。
“不如,离开那个满脸黑线的——”
“回来。”
一瞬之间,墨绿色的奇异怪石化为一团黑色的虚影,急速地从我身前退去,倒退进入凯尔希脚边的阴影之中。而我由于拥抱的时候过于用力,一时重心不稳,四肢着地地摔在廊道地板上。
糟糕。
我确实应该提前写好遗书的。
这么想着,我抬起头,正好对上凯尔希俯视着我的眼神。
她的眼底有寒霜凝固,有死水一潭。
“那个……医生?我还有伤……”
我尝试着举起自己的右手。
“我不介意帮你涨涨记性。”
在下巴遭到高跟鞋鞋尖的撞击后,我又一次晕了过去。
唉,我为什要说“又”?我最近是不是经常被人打晕?
…
……
我很确信我是因为后脑勺撞到门槛才醒的。
然后在我刚苏醒那段根本没缓过来神的期间,我又被人握住脚踝甩了出去。
不要把人当成手提包一样扔来扔去啊……
在意识渐渐清醒过来之后,我认出来,这里是我自己的房间。
我记得,我昨晚离开前应是把窗帘给拉上了,可不知是谁为我将这满屋的清晨暖阳放了进来。
我用左手撑起身子,本还想着拍拍刚才被她在地面拖行时沾上的灰尘,然后立马意识到全身都是泥渍,一些许灰已是微不足道。
“所以,我们本应该立刻去嘉维尔那里,”我低着头正了正右手的石膏夹板,“来这里晒太阳吗?那还不如去甲板。”
“砰——”
凯尔希顺手将门带上,没有回答我的提问便直接缓步走了过来,然后双手环抱于胸在我面前站定。
“脱掉。”
“唉?”
“衣服,脱掉。”
“不是,我听清楚了,只是单纯地想表达‘嗯?’、‘哼?’、‘哈?’的疑惑。”
“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
“……”
嗯……让我想想。
首先,我们可以排除所有恶俗又奇怪的情节。
我不管你脑子里想着什么烂俗展开,但是我们都知道,它不会发生。
所以,这应该是一种凯尔希式“关心”……我以后是不是可以成立一个“凯尔希研究学派”?
在我们前往嘉维尔那边之前,她需要我简单淋浴一下,并换身衣服。
也是,我打底的衬衣已经完全汗湿而黏在身上,确实需要处理一下。
因此,接下来是非常健全又正常的展开。
嗯…
嗯……
嗯!但我还是想冒着被揍一顿的风险表演一下。
“不!凯尔希,我可是正人君子!”
我身子一扭,瘫倒在地板上。
“虽然我打不过你,力气也没你大,跑的也没你快,但是……我还可以舍弃尊严地大声求救!我是不会——”
“Mon3tr,揍他。”
“我错了,医生,我不闹了,再也不闹了。”
该死,我是从哪里来的谐星吗?
不过可能是不希望刚才Mon3tr对于我异常亲昵的场景再一次发生,她这回并没有真的将它释放出来,只是纯粹地为了吓唬我。
“好吧…医生,我这就去盥洗室…也许,你可以回避一下?”
如此说着,我再次站起身来,正要绕过凯尔希前往洗漱间。
“面罩给我。”
“诶?”
“衣物可以放进洗衣机里洗,但是面罩上的泥渍只能手洗。”
“…不、不用了吧,我可以自己……”
“给我。”
“……”
确实,相同的衣物我倒是不少,但面罩只有这一个,需要尽快洗净然后吹干才能继续佩戴。
但是……
我看向房间的洗漱间。
洗漱间是盥洗室、换衣间、浴室三位一体的,洗衣机摆放在盥洗室内,同时,想要手洗什么物品,也必须在盥洗室。
问题就在于…盥洗室和浴室之间只有一扇毛玻璃滑拉门……
虽然不是透明玻璃,但那可是毛玻璃……
我看向凯尔希的侧脸。
她没看向我,正面无表情地对着洒满阳光的落地窗,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
阳光将她的额前青丝绘成点点金色,微微温润在她的眼底流转。
不过,我是不是该叫赫默治疗一下她的面瘫?
我重新看向洗漱间。
我想起来Mon3tr身上的石刺和她可以单手把我举高高的事。
我皱起了眉头。
我把面罩给了她。
我没敢说话地走进了洗漱间。
…
……
果不其然,在我将花洒打开之后,我听见从盥洗室传来的开门声。
花洒的涓涓细流之音、洗衣机嗡嗡的底噪、水龙头较为急促的哗啦哗啦响。
这三种声音成为了我耳间的主旋律。
不,其实,在这三者之下,有一种特殊的声音在流动。
那是源自凯尔希的声音。
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脉搏?
我说不上来,她的声音只是毫无缘由地出现在我脑海里。
但我知道,她就在那里,与我只有一扇毛玻璃相隔,在用海绵细心地为我擦拭面罩上的泥渍。
刮擦、刮擦。
柔软的海绵不断压缩变形再恢复原状的声音,融进了她的旋律,她的节奏之中。
她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却为我带来如此丰富的“音乐盛典”。
安心感使我的身体像流水一样摊开来,
而流水又带走了我积蓄已久的疲劳。
这么久了,这么久了,来到这里这么久了,
还是第一次,我感到如此的放松,
真的是,真的是久违的,
我想要好好地睡上一觉。
“凯尔希。”
“.……”
“我们,原来,是,好朋友吗?”
“.……”
我在等。
我竟然会觉得静默地等待一个人的答复的时间都是如此的舒适。
“谈不上好……老朋友。”
“是吗…各种各样意义上,我…非常抱歉……”
“.……”
沉默。
“凯尔希。”
“.……在。”
“至少,我会尽到我应尽的职责。”
“.……”
又是沉默。
“凯尔希。”
“何事。”
“如果哪一日我不在了,阿米娅就拜托你了。”
“.……”
我在等。
我基本上能想象出她的答案:“那是自然。”
可我,
却也在害怕,
我竟然软弱到害怕接受这么一个理所当然的答案,
我不应该这么——
“不会有那一日。”
“唉——”
流水声,海绵的摩擦音,洗衣机的嗡鸣,万事万物,
连我自己的声音,
都从我的耳朵里消失了,
“我们将会并肩同行,”
只剩下她的那句话,
“直到永远。”
(PS:本来打算这一章用来完结第二卷的。结果看了好多大佬写的凯尔希的文,甜的我心都化了。
然后,然后就………………………………………..
可恶,我不管了,我也要写啊啊啊!!!
变成了这样的一章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