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莉娅从背脊感到一阵恐怖，她努力控制住颤抖的身躯，一阵头晕目眩。
女孩被眼前的死去的病人吓到了。
绿色草坪的白色担架上，尸体已经完全向内部干瘪了下去，只剩下仿佛从内部被抽空了血液的躯壳，像矮小的老头一样缩在衣服里。
一具尸体如此，旁边的另一具尸体同样如此，他们保持着生前受到折磨的姿势，如同死了几十年一般僵硬，莎莉娅鼓起勇气触碰了一下他们的手臂，那手臂上的皮肤直接化为粉末，随着风飘走了。
几只乌鸦在上空盘旋，粉眼乌鸦注视着这一切，发出一声诡异的嘶叫。
莎莉娅“呀”地叫了一声，吓得后退了两三步，差点被身后的病人绊倒。
从心底的某处仍然源源不断地感受到无法言喻的快乐，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扭曲了莎莉娅内心的痛苦，把撕心裂肺的悲伤和抑郁转化成了不可名状的愉悦。
“我这是，怎么了？”
她感觉自己要分裂成两个人了。
洪水般的欢快迅速冲破了她心中理智的防线，席卷了她的脑海，一瞬间女孩的思维除了莫名的快乐之外一无所有，但是理智仍在，仍然在内心的角落发出呼喊。
“啊啊啊啊啊！”
现场一片寂静，只有乌鸦的哀嚎声。
一瞬间过后，快乐之潮退去，黑发女孩打着颤重新掌握了自我，只是眼睛不知不觉转换成了银色，谁也没有察觉。
旧神终于再次得到了献祭，于是它不能自已，赐福了最愚笨的女儿。
——我的女儿，你为什么想要夺走我的献祭？我不是你的父吗？
“如果善良是愚蠢，那么世界上还有什么正义可言？”乌鸦在天空中嘎嘎大笑。
莎莉娅眼前的世界发生了变化，一切都被染上了灰色；脑海中如同空荡的宫殿，回响着父神的质问。
“您，您就是旧神吗？”她想着，现实世界里的草坪上呻吟声几乎完全停了下来。
无人生还。
“如果您是旧神，为什么不救救您的子民，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
护理的村妇和士兵发出一声声惨叫，走在担架开辟的小路之间，确认伤员们的鼻息。
“死了！”
“米哈尔也死了！”
“大家，大家都撑不住了！”
莎莉娅眼中流下了泪水，父神没有回应她的质问，只是悄悄地在脑海中消失了。先前被压抑的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席卷她，于是那银色的眼眸变得更加纯粹，更加能洞悉世界的奥秘。
银色的视野之中她终于看到了，在死去的伤兵上空有无数半人大的灰色野兽，长着章鱼一般的面孔和人形的身体，它们嘻嘻哈哈地大笑，围绕着尸体跳起了献祭的舞蹈。
没有人能看到它们，除了银瞳的黑发使徒。
这不可名状的东西本应该让莎莉娅感到恐惧，感到害怕，但是在蓝天白云之下它们的存在惹怒了善良的莎莉娅，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大脑迅速理解了现状，也许是旧神离开之前改造了她的大脑，让盲目的人类第一次睁开了双眼。
“就是你们，就是你们杀死了无辜的人！”
章鱼脑袋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尖叫起来，迅速想要逃向新世界。但是使徒的黑色直发已经开始燃烧，燃烧成为了最纯粹的银色，在愤怒中的莎莉娅轻轻一挥手，旧神的能量就划破了空气，无形的刃刀仿佛手术刀一样迅速割碎了它们的触须，接着就是它们的身躯。
“莎莉娅小姐，这是......？”
“莎莉娅大人！”
“莎莉娅小姐！救救我们！”
致命的波动如同烈焰划过天空，已经足以吸引人的目光。人们纷纷转过头来，注视着焕然一新的莎莉娅·温莎·科尔涅利乌斯。
帝国女性特有的柔美面孔旁，燃烧着阿基坦尼旧神的长发。她冲人们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人们却仿佛见到了天神，在颤抖中跪了下来。
如果不是天神，背后怎么会长着天神的羽翼呢？
“咦？大家怎么了？”莎莉娅还以为身后有什么伟大的人物来到，她连忙转过身，却只在草坪上，土坡上，帐篷旁看到了更多下跪的人们——还有从自己翅膀上飘落的一片洁白的羽毛。
“他们，是在对我下跪吗？”
她怔住了，身后的翅膀轻若无物，在女孩的意识之下展开，那是足足有两三米长的巨大白翼，轻轻扇动之下就将银发的莎莉娅带上了半空。
那扇动的羽翼卷起的灵魂之风，将破碎的章鱼怪物重新吹回了它们干瘪的躯壳里。于是血液开始流动，干瘪的肉体重新开始饱满，在被死亡气息缭绕的草坪之上，本已经死去的人们纷纷睁开了眼睛。
他们有的从裹尸布里惊呼着爬起，有的从担架上支起身子；他们与身边下跪而活着的人们对视之后才想起了一切，于是眼中流下泪水，哭着向把他们带回旧世界的使徒朝拜。
“大家，大家快起来呀！”
在半空中的莎莉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翅膀仿佛手臂，完全遵从意识的安排。她看着下方死而复生的人们，看着下跪的人们，虽然内心十分激动，虽然空中看世界别具一格，但还是窘迫占了上风。
她左看右看，终于在帐篷旁边看到了黑色的梦魇和被她夺走目光的艾米莉亚，于是她扇动翅膀，害羞地逃跑了。
......
莉亚睁开眼望着莎莉娅飞走的方向，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都是天使，只有我是怪物。”
“啊，我不是在嫌弃你，别闹别扭。我很感谢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在她身后的帐篷内，陷入沉睡的茱莉娅安静地躺在床铺上。莉亚回过头隔着帘子看向她，突然涌起一股把内心的秘密一字不漏地诉说给女骑士的冲动。
——这个女人的话一定会理解我的吧。
嘴角浮现出嗤笑，莉亚抱起脚下的小猫走了回去。把帐篷的帘子拉下，轻轻褪下外套，莉亚和猫咪一起钻入了被子，她从侧面趴在茱莉娅的身上，侧脸贴在她的心口，倾听着与自己相同节奏的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