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眼乌鸦站在城垛上,在苍白烈焰扭曲的视野之中注视着艾米莉亚手持长枪走向石质的阶梯。

帝国士兵们惊慌失措地在三人宽的石梯处构成了一道防线。脆弱不堪的人类躯体没有旧神的庇护不可能全身而退。乌鸦移开了目光。

它张开翅膀,顺着灰色的城墙上滑翔而下,进入城下山边,茂密的树林中。一阵清风拂过山岗,一天的下午才刚刚开始。

它穿过树林和一条不知名的小溪,不久后终于看到了林中升起的袅袅炊烟和延续到视野尽头的白色帐篷。

哨兵们没有注意到它的来访,或许在他们的眼中,在森林中见到一只乌鸦再平常不过。

乌鸦在树叶间引起一阵骚动,惊飞了安眠的鸟儿。然后它到达了目的地,安然地落在少女的肩膀上。

“下去,你太大了。”莉亚说着把它从肩头抱下来,稳稳地放在地面上。乌鸦歪了歪头,跳了跳然后狠狠瞪着主人脚下的小猫。

“喵!”

女孩正在烦恼,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所有预料,破坏了她和母亲精心设计的计划,现在少女感到孤立无援,手足无措。

差不多是时候了。

茱莉娅从林间的阴翳间无声无息,仿佛一只大猫一样走来。

“怎么样?”

女骑士耸了耸肩,走近后说道:“还活着。”

“在哪里?”莉亚焦急地追问道。

“奥尔良。”女骑士风轻云淡地说道,“射穿了心脏还能活下来,真是不可置信。”

“来不及了。”莉亚着急地踱起了步子,脸上失去了一贯的从容,“艾米莉亚被旧神附身了。”女孩向前走三米就转过身,再走三米然后转过身,漂亮的银色长发被甩的凌乱。

茱莉娅单腿后屈,依在树上随口说道:“什么来不及了?附身又是什么?”

银发的另一位公主还在自言自语:“必须找些帮手。茱莉娅,茱莉娅......太危险了。”

“啊,我就在这里啊?”

莉亚停下脚步,注视着茱莉娅桃花一般勾人心魄的眸子,嘴里嘟囔着:“没办法了。”

银发的公主双眼内浮现出清晰可辨的旧神之印,一抹强烈而蕴含着巨大能量的光芒一闪而过。

“什么没......”

天空中的牢笼打开了,被囚禁了千年的使徒像飞鸟一般从牢笼中一跃而出,紧接着从天空中急速坠下。

群鸦从森林的各处展开羽翼,汇聚到群鸦之主的所在。不过眨眼之间,树林仿佛活了起来,似乎所有树木的枝头都在震动。

“哇啊啊!”

群鸦发出婴儿啼哭般嘹亮的欢叫。

士兵们纷纷抬起头,然后惊讶地对同伴说:“怎么这么多乌鸦?”

“不知道啊......咦,那是不是什么图形?”

从流动的,乌鸦构成旧神之印中央,使徒的灵魂急速降临,带着磅礴的旧神之力回到了自己的躯体中。

“哇啊啊哇啊啊!”

银色的气流以茱莉娅为中心爆发开来。莉亚遮住自己的脸,后退了几步。

“不得了不得了。”女孩紧张地嘟囔着。

等到气流卷起的尘土散去,一双脉脉含情的银色桃花眼在白色的雾中闪着光。

“莉亚,好久不见啦。”

银色的短发下是妩媚的面孔,银色宝石一般的桃花眼配上挺翘的鼻子,还有薄薄的上下唇尽显成熟女性的魅力。她的身子仿佛柔弱无骨,在雾中扭曲着。

纯净的旧神能量散去,茱莉娅·库利科亭亭玉立,含笑地打量着紧张地面无表情的莉亚。

“啊,茱莉娅姐姐,我也很想你!”

为了表现惊喜刻意提高的语调反而更加不自然。

身穿着白色祭祀袍的第四使徒玩弄着两把黑色的匕首,迈着猫咪一般地步子缓缓靠近。

莉亚缓缓后退,像一个被大人发现了恶作剧的孩子那样惴惴不安,但是仍然嘴硬。

“你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了对不对,那你一定原谅我了。”细长的丹凤眼微微流露出讨好的神色,莉亚僵硬地笑道。

茱莉娅的身子贴了上来,把莉亚压在了身后的树上。

黑色的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一股灵魂都要被撕裂的痛处从脖颈处传来。

这把匕首就连附身的神明都可以割断,更不要提没有使徒化的,人类的肉体。

“茱莉娅姐姐!这样不好!不要忘了我们有生命契约呢!你杀死了我自己也......”

“唉,事到如今还在骗人?小莉亚?”茱莉娅眼睛笑着,嘴角却冷酷地勾了起来。

莉亚的眼睛左闪右闪,最终丧气地垂下头,放弃了似地快速说道:“艾米莉亚,她被旧神附身了,在杀死我之后一定要去救救她。还有,还有帮我照顾这只小猫咪;还有和爸爸说我其实并不恨她;最后帮我和我妹妹......”

“你这堆废话留着自己去说吧。”

黑色的匕首移开了,巨大的威压一瞬间消失了。莉亚眨了眨眼,捂着自己的脖子深呼吸。

茱莉娅一副无可奈何地样子甩掉了两把匕首,反射着黑光的匕首消失在空气中。

女骑士转过身,光洁的背在祭祀袍的衬托下仿佛发着光。

“现在没时间理你,我们的帐等等再说,别以为就这样算了哦。”

说完茱莉娅的身体如同雾气爆发一般,一眨眼之间就分裂成了数十只银色的乌鸦,乌鸦飞上上空加入了歌唱的鸦群,和它们一起沿着原路向帝国大门飞去。

......

摇摇晃晃的艾米莉亚浑身沾满了粘稠的血液,瘫坐在守备队兵舍内。

曾经刺杀神明的邪枪跌倒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

双人床摆成了两排,狭窄的兵舍能容纳接近一百人。虽说都是男人,但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也没有丝毫异味,在靠近窗户的地方还有绿色的盆栽。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被涂上了一层血红色的涂料。

为了让心中钻心的痛苦平息下来,艾米莉亚什么都肯做。在搏命的厮杀中她才能短暂地忘记那种苦痛。

但眼前已经没有活着的东西了。

她又开始哭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杀了你们对不起!

白皙地双手捶在地面石砖上,溅起一片血色的水。

——但是还不够啊啊啊啊!!!

......

黑鸦骚动着来到了帝国大门之上,艾米莉亚仿佛受到生命的吸引一般从血水中站起来,抓起受诅咒的邪枪,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大步迈上石阶。

在城垛上出现的是意想不到的人。

“茱莉娅姐姐?”艾米莉亚困惑地看着她,然后大脑和胸口一阵刺痛,她流着泪大喊道,“不,这不是我做的,你听我解释啊!”

——就连她也要离我而去了吗?

——别离开我,求求你!

火焰燃烧在城墙上还没有消散,但是残全不全的尸体和血水看起来就仿佛被猛兽袭击而过一般凄惨。

破损的弩炮和铠甲,帝国的旗帜倒在一起,如同末日一般的景象。

银发的美丽公主浑身沾满了血液,在风中哭嚎着。

群鸦之主遣散了自己的孩子,天空中的乌鸦四散而去。

茱莉娅忍不住咬住了下唇,舌尖感受着自己血液的腥味。

“好久不见,艾米莉亚。”

她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话语已经传达不到艾米莉亚的耳中了。

“我好想她,茱莉娅姐姐。”艾米莉亚弯着腰,捂着自己的胸口哭喊道。

“我知道。”

漆黑的匕首出现在女骑士的掌心。

“你也去陪陪她吧,她好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