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艾米莉亚痛苦地闭着眼。头好痛，胃里一阵翻滚，有什么东西从喉咙往上涌，但是吐不出来。
她晕晕乎乎地睁开眼，看到的是从未见过的黄色天花板。
“醒了？”不远处的门外传来陌生而珠玉圆润的声音。
翻身坐起来，身旁就是依仗在床边的隆基努斯之枪。艾米莉亚眯起眼捂住脑袋，阳光照进屋内反射起的尘埃带来不可思议的平静感。她忍着头痛闻声而去，看到的是身穿着黑袍的娇小女孩。
“你是？”大脑有一瞬间忘却了昨天的事情，艾米莉亚疑惑地看着她。
清晨村庄内此起彼伏的交谈声钻进耳朵，还有汪汪的狗叫声和远处的山歌，夹杂着鸟儿的鸣叫和树叶晃动的声响。
“说起来还没正式做过自我介绍。”少女说着关上了身后的门，走向床前的木桌，上面倒扣着三四个木杯。“佐伊·狄奥多拉，姑且算是这个村子的村民。宿醉不好受吧，艾米莉亚公主殿下。”
清茶冲进杯子，响起了非常好听的声音。少女转身端茶的时候，艾米莉亚看到了她黑袍肩膀上的黑鸦标志。
“你是黑鸦骑士团的人！”
记忆开始复苏，艾米莉亚努力眨了眨眼，但是大脑就是不听指挥，擅自发困起来，眼前的佐伊慢慢变成了两个人，然后再次合成一个，就连愤怒和仇恨也驱赶不走酒精的醉意。
艾米莉亚烦躁地甩了甩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长发被束成了马尾，在左肩上摇来摇去。
少女走进了，把茶杯端到了艾米莉亚的脸前，平淡地说道：“给，喝了之后会好一点。”
艾米莉亚推开她的手，晃动的茶杯内溅起三两滴水滴。公主殿下烦躁地站起身，但是马上又跌座在床上。
“啧。”佐伊焦急地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散发着热气的茶水，她舒了一口气，撇着嘴说道,“想知道弗拉基米尔大公的事情才跑到这里来的吧？”
艾米莉亚楞了一下，抬起头。
“给。”佐伊又把杯子递了过去，“喝了之后就告诉你。大公姑且算是对我有恩，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犹豫了一下，艾米莉亚接过了杯子，温热的茶水下肚有着苦涩的清香，接着她感觉世界清晰了很多，大脑的疼痛也平息了下来。
“唉？”艾米莉亚看着杯子中小小的波纹，热气吹在她的脸颊上。
“这可是库利科珍贵的茶叶，以前一位朋友送给我的。”少女说着，完全用的是过去式，仿佛那位友人已经死去了一般。“据说有解酒的功效，我也没试过就是了。”
她走了几步，退到桌旁坐在木板凳上，又问道：“为什么这么想知道大公的事情？”
感受着温暖的茶水，艾米莉亚冷静了下来，低垂下眼帘说道：“因为他是我的父亲，我想知这里的人是怎么看他的。”
“真的是你的父亲吗？”
——唉？
从来没有的疑问揪紧了艾米莉亚的胸口，她抬起眼，带着烦躁和痛苦看向佐伊。
佐伊不负责任地耸了耸肩，随意地说道：“我随便说的，别那么在意。所以你乔装打扮，不......衣服都没换就闯入敌营，就是想知道大公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艾米莉亚轻轻点了点头。
“他是个好人。”
或许期待着别人说出父亲的恶行，听到意料之外的话，艾米莉亚稍微楞了一下。
佐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哗啦啦地响着。她看都没看艾米莉亚，自顾自地说道：“不管后面有什么错，统一阿基坦尼，把神圣天马帝国的势力清扫出去已经算可以了吧，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
“唉？神圣天马帝国吗？”
“是啊，不知道吗？学校的历史书内都有写吧？”佐伊稍显奇怪地看了艾米莉亚一眼，然后微微抬起眼皮，“啊啊”了一声说道：“你是在神圣天马帝国那边长大的吧，难怪。”
艾米莉亚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杯，轻声说道：“神圣天马帝国与阿基坦尼公国世代交好......书上是这么写的。”
佐伊噗嗤一笑，说道：“所以你们这次背后也有神圣天马帝国支持吧。”
艾米莉亚感觉锋芒在背，她沉默着，轻轻啜饮了一口茶水，没有否认。
——茱莉娅姐姐在茶会上泡的茶，和这个好像。
那是深藏在记忆中的，温暖的味道。
“帝国和神圣天马帝国操纵着阿基坦尼人自相残杀。”佐伊摊了摊手，“这就是代理战争，我们在打一场内战是吗，殿下？”
艾米莉亚捧着温热的杯子，没有抬头。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外面传来的清晨的杂音。
公主从未考虑过这么多，一直以来，她都是单纯地相信阿基坦尼的解放，相信把大家从帝国的残暴统治下解放出来——这也是她的父亲，一直以来给她灌输的信念。
但现在支配她思想的人已经不在了，她得以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世界。
她抬起头，看着安娜血红色的眼睛，坚定地提高了音量，说道：“我不知道神圣天马帝国在打什么主意，但我要把帝国从这片土地驱逐出去。阿基坦尼从来不是任何国家的省份，她本身就是一个伟大的国家，我只知道这一点。如果之后神圣天马帝国还要来侵占我们的土地，那么我们也会把他们赶出去。”
佐伊愣了一下，重新打量起坐在床边的艾米莉亚，然后耸了耸肩，移开了目光。
“说的还算不错，不过和我无关。”
艾米莉亚不解地站起身，有些不快地说道：“怎么会和你无关呢？你不就是这个国家的一部分吗？你也是贵族对吧？那么就扛起贵族的责任来！”
银发的佐伊撇了她一眼，喝了一口茶，看着前方木门外人来人往带起的灰尘，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活不到那个时候。”
好像知道自己不久后要死去一样，少女如此说道。那肯定的语气和毫无波动的声音让艾米莉亚的胸口莫名地痛了起来。
“这里的驻军也抵挡不住你。听说你一个人就消灭了帝国大门的驻军，真厉害啊。”
艾米莉亚站在她的侧身前，轻轻咬着嘴唇，等待着少女接下来的话语。
“占领这里之后打算怎么做？”
艾米莉亚突然明白了这个少女为什么要来酒馆和她搭话，为什么要把宿醉的她带到这个地方。
“这里是你的家乡吧？”
“姑且算是吧。”
——这位少女想保护自己的家乡，哪怕是私通敌人也在所不惜。
——所以她需要我的一个承诺，但是不行！
无法控制的冲动溢出了胸口，艾米莉亚把杯子放在茶杯上走到她的面前，双手用力地抓着她的肩膀，附身直视着她的眼睛，低声说道：“到时候用你自己的眼睛看吧，我们怎么改变这个阿基坦尼！”
少女任由她晃动着肩膀，脸上露出淡淡的，讽刺的笑容。
“我本能杀了你，你欠我一条命，殿下。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笑吧。
艾米莉亚上勾起嘴角，说道：“那就看你能不能活到偿命的那个时候了。”
仿佛认输了一般露出苦笑，佐伊说道：“啧，真是麻烦的公主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