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的洪流在道路上奔涌——

宇宙的舞台拉上了云的帘幕，这是夜间，撤走了日光以后，如同浓墨一般的漆黑在世间肆虐，幸而人类无穷的创造力将灯火降临人间，使得本该伸手不见五指的恐怖之境变成了灯火通明的梦幻家园。当然，这需要付出代价，至于是人类自己付还是转嫁给其他什么，那就无从所知了，不过人类显然并未抛弃这些负责背锅的家伙们，它们总能得到些许的同情，有的被制成标本，而大多只是在书中被一笔带过。不过这就足够了罢。

尽管无穷的伪善充斥着这个世界，但奇妙的是爱与真实就穿插其中。我们不禁要问问自己，这究竟是什么？这是十足的化学反应？抑或是灵魂碰撞产生的异变？或者说，是因为我们生来背负的罪责创造了自身的阿喀琉斯之踵？

当雨点静悄悄地从天而降，青年驱车前行，红色的尾灯千百成群，点亮了整条车河，不禁让平凡的街道变得迷幻——这究竟是通往哪里的道路？我们又将到达何方？

塞车了。无疑想要杀出车阵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干爽而平和的车内与风吹雨淋经受考验的窗外形成了强烈对比。虽然青年并不因为自己呆在车里感到庆幸。

因为他需要到达某个地方。

他打开收音机，调到往常他喜爱的爵士乐频道。现在电台里播放的是Thelonious Monk的’round midnight。引人深思的曲调，带有些许的浪漫，引人联想到那个时代，看着窗外的人陷入无穷的思绪，对未来的憧憬，对爱情的渴望。但这应该是主观了，青年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看着那无边无际的红色灯带，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或许对于他来讲，哪怕因为无法达成自己的目的，也并不是那么不可接受的。

他已经同她通过电话，那并不要紧。他们应该能达成精神上的一致，即便两地相隔。

她站在窗边，干净而晶莹剔透的玻璃已经被雨水浸透，她甚至感觉玻璃在融化，那风雨交加将要突进到这栋房子里了，然而她平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窗外黑暗中一抹路灯带来的光明。这里距离城市并不远，但属于边缘地带，并没有很多人喜欢住在这里的，但她独个住在这里，因为这样的静寂才能让她平心静气地将心中的情感与眼中的画面合二为一。如果她不是从事这样的工作，或许——或许她也会成为城市人罢，但那样是不是就很遗憾了呢？她一度这样想过。

假设不知道她的职业和性格，旁人应该会把她当作一个被时代抛弃的人，然而她并不是。人类在发展过程中总会突然“发现”一些东西，往往是在其创作者逝去已久之后。这也许是因为他们的愚笨，亦或者是有什么恶毒的意图？但这并不令人确定，因为先人想必也是人类，不是吗？如果他们那么完美，那么我们或许早已成为天神一般的种族了。

带着些许杂音，播放着爵士乐的老收音机是如此完美，甚至连杂音好像都成为了爵士乐的伴奏。她前些天跟城市里的朋友们见面的时候，她们总说要送她一台音质清晰的收音机，“你别舍不得”，然而她笑着摇摇头，“我喜欢这一台，”她这样回应道，“它就像家人一样，再说——有些年代感也没什么不好。我的耳朵也没那么灵敏嘛！”

但她意识到自己这样的生活应该要改变了。她和他见面的时候，感到心中一阵阵的悸动。她不认为自己拥有世俗的那种“美丽”，本来她也是不屑的。但他显然认为她有，而且是十分富于此道的了。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那么，这是很合适的了。

她心想，那么，我也来做城市人罢，这样，他就不会总是责怪自己了。“抱歉，我是个城里人，”他总是用毫不自豪的语气这样说道，“可能会让你觉得有些厌烦罢。”她的确对他这种偶然的自我批判感到厌烦了，但她对这个男人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厌恶。

两人的交往是如此淡薄，和那浓稠粘腻的电视剧里繁复而格式化的情感交互有强烈的反差。他有时候甚至会自顾自的跑来，呆上半个小时，随后又走了，而原因往往单纯是因为想和她聊两句。她并不厌恶这种小的见面会，虽然她自己也觉得时间有些太短了，她愿意让他继续呆着。她也知道，他生怕自己嫌他的，她心里却在暗暗偷笑了，“怎么会呢？”但她也知道，他是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的了，除非自己告诉他。

车没有在动。他感到有些遗憾，因为她知晓自己心意的时候，他可能到不了那里。但他并不焦急——因为他觉得她早已知晓，而一切尽然在握。哦，我的女王，他这样想着，假设你要让我为你修剪花园，为你做牛做马，我也是愿意的，去他娘的自由世界吧，他心中澎湃着这样的思想。

当然他并不认为强烈的爱是需要随时表现的，那是一种自然的维系——他认为这不单单是几种化学物质能够解释的，不过“有些科学家”显然这么看。他不打算说“去他娘的科学罢”这样的话，毕竟如果没有科学的话，今天他也就不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心意了。然而科学家们并不是狭隘的，不是吗？他们只是不在意自己完全无法验证的东西罢了。至于强行将几件似乎同时发生的事物联系在一起，也仅仅只是被称为“correlated”（相关）而非“causation”（因果）。那么上帝是有可能存世的了，他感激这一位至高的存在，给与他多一个生存的理由，因为他几乎要放弃了的，如果没有遇见她的话，会怎么样呢？这一定是上苍的夙愿，让他继续活下去。

现在电台应该是monk的专场，因为接下来的曲子依然是他所谱写弹奏的。一位思想家，他是这样看待这一位艺术家的。那是一个被压迫的年代，他们争取着自己的自由，忧郁并奋斗着，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心声。而如何解释，确实是由人决定的了。

他看向时钟，还有时间，但想赶到是很勉强的了。没关系，他再度安慰着自己，但又对这城市产生了厌恶，因为拥有那么多的个体，反而并不在意个体性了，他并不觉得自己比别人重要，但这种群体性所压迫的个体本能，让他实在羡慕她所拥有的那一切，虽然可能更多的个体愿意在这城市里挥金如土，沉浸在享乐当中终其一生。他可能不是那样的人。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这里是Ron Anderson。很抱歉今天要叨扰诸位，我的声音显然是无法同爵士乐相比的了。”收音机那边的声音有些嘶哑，“不过，今天我的一位朋友想点播一首歌。”他顿了一顿，而车里的青年则笑了起来。“老天，伙计，你不需要故作深沉的。”吐槽却无法掩盖他心中的喜悦和不安。

“我的一位朋友想点播一首歌”，听到这里，她知道是时候了，他给她打过电话。她大约猜到了他的意图——可是猜到了又怎么样呢？她还是看着窗外，他根本没有出现的痕迹，她感到遗憾。可她又有些庆幸，因为如果她高兴地手舞足蹈，那么无论如何也是不要让他看见的，因为她还是想要保持淑女的端庄，尽管那或许是将要灭绝的物种。

“那么，给大家送上的是，Louis Armstrong & Ella Fitzgerald的Cheek to cheek。期待今晚也是一个充满爱的夜晚。那么诸位，后会无期。”

听到这个谢场白，青年笑出了声。“老天，我的朋友，认识你真是一件幸事。”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想起来，如果不是城里人，或许他并不能认识自己的这些朋友。

她带着微笑继续盯着窗外。那个主持人她之前和他一起见过的，似乎是个十分风趣的人。她感到如果自己做城市人的话，或许生活也会十分多姿多彩罢！

车河依然没个头。

他依然没有出现。

但他们的心却依然连在一起。因为科学上的距离，从来都不能解释所有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