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熙原准备回头直接与跟踪者面对面的前一秒，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高熙原本能反应地抓住了那只手，往手腕反关节方向一推，然后转身用另一只手支住了来人的肘部，同样往反关节的方向上顶。
“Oh God！”被反关节擒拿术制服的人疼得大叫，发音听起来有点奇怪。
这时候高熙原才看到，这个身材高挑的跟踪男子——就是他没错——居然是一个外国人？！
听英文，再看看样子，应该是一个北美合众的外国小伙。
该不会是自己产生了什么误会了吧？
高熙原马上意识到这一点，然后放开了制住老外关节的双手，连忙说“sorry”。
“呀，这就是青春吗？小伙子还真是活力充沛啊。”老外哈哈笑着，揉了揉被掰疼了的手腕。
哦？这老外还会讲中文。
高熙原上下打量了这个穿着棒球服带着兜帽，手里还拎着棒球棍的老外，如果是平常人，这幅打扮怎么看都像是个找茬的不良青年。
“抱歉，我以为是我的那些个故意玩尾行的朋友，这是我们之间打招呼的常用方式。”高熙原说着，自然而然地笑了出来，“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首先我表示道歉，刚刚我确实是在跟踪你，不知道该如何与你交流，最后才决定直接冒昧的打扰你，”老外的回答算是满分的场面话，用十分标准的中文念着台词，“我叫海伦，姑且是一个生态方面的研究者，最近在研究城市生态。”
高熙原有些摸不着头脑，研究城市生态的学者找自己干嘛？随机抽样调查也不用跟踪这么久吧？而且这学者看起来真足够年轻的，至多也就二十五六而已。
“是这样的，我最近是在你们学校研究校园生态变化，对你们学校的花园有极大的兴趣。我今天在实验楼的那一边看着你一个人在花园里呆了一天，你也是在做这方面的研究课题吗？所以才会在停课的时候还来到学校的花园里面？”海伦说明了来意后，用了一个十分阳光的笑容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哦！原来如此。高熙原也笑了笑。
“哦抱歉你误会了，我是在花园里面找东西，我的东西不见了。”
“啊，原来只是找东西吗......那一定是相当重要的东西吧？不然也不会在那里找那么久。”
“是啊。”高熙原的笑容之中透露出了无奈。
“那个花园也不算大，要找东西缺非常难，你知道为什么吗？”海伦说着露出了令人玩味的微笑。
“诶？为什么？”
“你们秦央有一句古语叫刻舟求剑不是吗？为什么刻舟却找不到剑呢？”
“因为剑掉落的地方并不是船所刻的位置，早就不知道跟着河漂到哪里去了。”
“就是嘛，在花园也是一样的道理，生态环境并不是静止的，而是流动的，放在那里的东西，并不会总是呆在一个地方。”
海伦的说法的确充满了学者的气息，现在高熙原姑且相信他是一个生态环境的研究人员了。
“可是东西没长脚，难道它会跑吗？”高熙原不解。
“呀，这只是一个概括性的说法而已啦。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的话嘛......”海伦把手中拎着的棒球棍举到高熙原的面前，“这是我上周放在花园里的球棒，当天晚上把它落在了花园的石凳上，结果第二天就不见了，可是现在又被我找回来了，你猜猜发生了什么？”
“什么？”高熙原摇摇头，他无法想象不在自己已知逻辑之内的事情，自然不知道。他只想快点知道答案。
“原因很简单，秋天是小动物们造过冬窝巢的时节，学校的花园和公园里可不少野猫野狗，甚至还有狸子，它们会把看起来能够造窝的东西衔回巢里，发现用不上之后又会丢出来。”
答案很难猜，但是说穿了又特别简单，往往这个时候听到答案的人都会“哦”一声长叹。
“所以现在死命找找不到......”高熙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仔细端详着海伦手中的棒球棍，上面wilson的logo凹槽内还沾着泥土，上面有着青草和大概是某种动物排泄物混合的奇怪气味。
“所以你放心好啦，现在找不到没关系，过几天再来看看，兴许小kitty觉得你的东西对它们没用，就还给你了呢？”
“但愿吧......”高熙原也不知道这不是办法的办法算是以逸待劳呢还是自我麻痹，当然，总之要比没有解释来得好得多，所以他向着海伦说了一声“谢谢”。
“你还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告辞啦，不打扰你了。”海伦爽朗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高熙原站在原地，掏出刚才提前按下录音键的手机，按下了暂停。
——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个老外搭讪而已。
诶，他一开始是为了干什么来的呢？大概是因为遇到同行了所以来询问一下的吧？
回想了一下，高熙原没有再深究，但愿能真的像海伦所说的那样过上那么个两三天，小猫小狗们发现龙姐的刀没法筑巢，就把刀给扔出来吧。
“咕——”
是高熙原的腹内肠胃蠕动的合理声响，意思是该吃饭了。
那就过几天的事过几天再说，这几天都来找找看好了。
至于现在，先回helianthus填饱肚子......
三角港教堂的教堂就像往常一样紧闭着，偶尔会有不害怕汽车鸣笛的鸽子飞到门前的台阶上歇脚。
现在，停在象牙白台阶上的鸽子被人的脚步惊扰，哗哗地飞到了教堂的尖顶上。
教堂的门被打开了，如同紧闭着的大嘴咧开了一条缝。
现在的时间是午后，教堂挂钟的时针在Ⅰ和Ⅱ之间。
“打扰了。”
踏进门槛的人朝着教堂内鞠了一躬，然后沿着中道的红毯，走到了主讲台面前，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即使主讲台上并没有神像。
“龙小姐，您好。”
在第一排祷告席的最左边，sister玛尔杨站起身，向着来访者微微点头然后又坐回了祷告席的座位上。
“午安，玛尔杨小姐。”
龙恭岚就近坐在了祷告席第一排靠走道边的位置上。
和往常一样，两人隔着一排座位，不会有人刻意调整位置靠近或者远离。
早上在把找肋差的事情托付给了高熙原之后，龙恭岚和助手在萧靳水的陪同下把整个直江三高、包括校园周边的街道都转了一圈。
当然，结果是毫无收获。
每当龙恭岚在这种所有细节都没放过都还没有找到突破口的时候，她就能感觉到这不是普通人力所及的案件了。
而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到这里，这个教堂。
Sister玛尔杨，龙恭岚总能在她身上得到启发，当然是通过普通的对话。
现在龙恭岚却不知道话题从哪里开始。
这一次两人之间的沉默保持的相当长。
“龙小姐没有什么要说的吗？”sister玛尔杨先发问了。
“最近直江三高女学生失踪的事件，修女小姐有听说吗？”龙恭岚还是决定直接了当的说了，就像正常调查那样。
“有。”祷告席长椅的那头，玛尔杨看向龙恭岚，“但是详细情况我并不清楚，也仅仅是听说了而已。”
“好吧。”
今天对于龙恭岚而言可以说是相当糟糕。
“没有帮助到您我感到非常抱歉，龙警官。”
低着头的龙恭岚不知道玛尔杨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但是凡是总会有结果的，只要它还在进行着，你总会知道答案。”玛尔杨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龙小姐，愿主与你同在。”
“意思是让我再耐心等待就好了吗？”龙恭岚带着释然的微笑站起来，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了今天的不快，“借你吉言，玛尔杨小姐。”
依旧没有找到头绪的警官平静地离开了教堂，比来时少了一丝期待。
“这样就好了吗？不让局外人再干涉。”玛尔杨看着被再次关上的教堂大门，对从告解亭走出来的海伦说。
“这本就不是一件普通人能够参与的事情，把他们隔离在外，倒不如说是一种保护，所以就让尽职尽责的警官小姐等待就好了。”走上主讲台的海伦坐到三角钢琴之前，轻轻抚摸着琴键，“凡是总会有结果，只要它还在进行着，你总会知道答案。”
“明白了，海伦老师。”
“对了，杏音小姑娘还没回来吗？”
“早上她出去之后很快就回来了，忙完教堂的杂务后，就又被朋友约了出去。”玛尔杨的回答中带着温柔的笑意。
“这样啊......呀，年轻人有活力就是好.....如果我也是个年轻人就好啦，只不过现在老了，比较喜欢坐等结果......就等着吧。”
“这些就是全部了吗？”高熙原咬着吸管，一边把杯子吸出“嗦”的声音一边口齿不清地问。
“就是这样。”杏音轻轻地点了点头，摆在她面前的草莓慕斯上面插着一根小勺子，它自从服务生把它端上来之后就没有被人动过。
“哦，这么说当时你也不知道什么事，只是本能地追了出去......果然说少女的直觉比较靠谱吗？”高熙原一边点头，一边从桌上的纸抽抽出纸张擦嘴，“这么说我们都是事后才发现少了一个夏大小姐，这也就是当时木同学举止看起来奇怪的原因。”
高熙原说的“当时情况”指的自然是冲进教室、临近崩溃边缘的木埃言。
“也就是说他肯定是早就知道了些什么，至少他是第一个发现了夏大小姐失踪的人......然后就今早的情况来看，现在的木埃言和昨天比起来又太过于正常了，短时间内行为产生巨大反差的人肯定难免让人担心，这也就是小杏音现在不开心的理由......嗯嗯。”
在Helianthus里，双人餐桌边的两人面对面坐着，将近一个小时，高熙原这边在说，杏音那边只有点头。
“详细情况还真就只有找木埃言才能知道了，不过看他的那个样子应该不会让我们插手。”高熙原托着下巴说，同时看了看对坐的少女，齐刘海的她一直低着头，根本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重要的朋友遇到了不幸的事情，这种感觉高熙原比任何人都清楚。
“今晚，去一趟木埃言家吧。”高熙原一拍大腿拿了个主意。
“诶？”杏音抬起头，盈满了水的双眼看着高熙原。
“朋友之间你瞒我我瞒你的多累啊，直接问清楚不就好了？”高熙原的回答天真而有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