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京警署。
龙恭岚正坐在办公桌前,手中捧着的马克杯中装着满满的热气升腾。
不过此时此刻,她不会有细品早餐味道的闲情逸致,这杯苦到发涩的黑咖啡也是为了强行让早起的自己打起精神而准备的饮品。
“麻烦啊......果然前天晚上还有其他目击者在场吗?”
看着电脑屏幕上跳出来的一页又一页的热点新闻报道,龙恭岚心生郁闷。
她当然明白,前天晚上遭遇了那名操使银色火焰的神秘少女后,自己为了缉捕她而在千金角的城区林大闹了一番,怎么可能会不引起别人的注目,说不定在交手开始的时候就有许多好事的街角狙击热点的记者取材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所有刊登发表或者是在网上流传的照片,无论真假,距离事发地的千金角林中道比较远,所以实际上无论是龙恭岚这一边还是神秘少女那一边,都没有被正面抓拍到。最吸引群众好奇心的也只不过是照片中若隐若现的几个缥缈人影罢了。
也因为这样,琳琅京警署在事后发布说明的记者公开会中能够向外将这一次事故解释为“意外起火”,目前也以“原因正在调查”将事件搁置,等待舆论降温。
自然的,事件调查的任务就还是落到了作为有一部分肇事责任的人身上——由专案组全权负责调查。
“可是现在上哪去找那个家伙?”
龙恭岚背靠办公椅,头垫在颈枕上,仰头望向灯光耀眼的天花板。
——那个银发的家伙就像是光一样,可以随时出现,又随时消失,根本无迹可寻.....
暗自回顾看的已经几乎能背下来的笔录内容,也无法找到目标对象的行动规律。
“可恶.....”
龙恭岚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外进来了一个笑盈盈的家伙。在看到瘫坐在办公椅上的龙恭岚后,她便径直向自己的上司走去。
“报告龙姐!警号9511,助手,伤情疗养结束,返回岗位!”
说着,身穿笔挺警署制服的助手敬了一个军礼。
“这么快就出院了?事先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好去接你。”
龙恭岚转过办公椅,上下打量着焕然一新的下属。
“我这不是想给龙姐你一个惊喜嘛,嘿嘿~而且看样子,要忙的事情有很多,龙姐还是把时间放在更为重要的案子上才对!”
“嗯......话说的没错。你回来也正好,现在又有一个麻烦案要等着处理。”龙恭岚一面说,一面将桌面上整理好的与案情相关的文件递到了助手的面前,“你先看看吧。”
“这还......真是休假立马结束的意思啊!”
助手接过那一沓厚厚的纸张,开始逐页浏览。
“说到底还是之前的事情没有彻底解决完,总留下一条尾巴......但是这一次,绝对要把那个家伙缉捕归案。三角港和千金角的骚乱,一起判!”
龙恭岚说完后,她的眼神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凌厉神采。
*
位于琳琅京琉璃区的琅琊大道旁,一幢造型别致高楼的最顶层。
“熙原?你是现在才回来吗?”短发少女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卧室中走出来对静坐在沙发的少年轻声问道,“不会又是熬了一整夜吧?”
然而少年没有回答,他无言地面对着落地窗望向那雨幕之中的城市。
许久,他才轻声回应了一句:
“很少有见到能下这么长时间的冬雨了,从昨天傍晚刚过就下到现在。”
高熙原带着佯装的笑容转回头,少女却没有是以担忧的神情回应:
“很奇怪,你不觉得吗?虽然我一直不懂你在想什么,但是我知道,最近的你,有点不像你了。”
“噢......是吗?你这么觉得吗?”
清晨,高熙原刚刚回到这一处居所不久,身上的衣物还浸润着刺骨的湿冷。
不过对此,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感,仿佛是置身于这种感觉之下,才能让自己得以心安地冷静下来。
“也许是吧......”
是的,就连高熙原自己也知道,他也觉得自己不像是自己。
甚至他认为,这种情况下换做是随便一个相识的人,都会得出那样的结论吧。
所以高熙原还是选择回到了这里。
因为现在唯有在这的这名少女清楚目前这个连高熙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像自己自己。
对与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来说,林涧雨早已经是能够安心回到身边的其中一人。
但是这却是想要遗忘的过去......
高熙原分析自己这样的情感,总觉得在闹别扭——
然后对少女说出过去曾重复了许多次,但已经很久没对她说过的话:
“涧雨......”
“什么事?如果是老板的话,他没有在找你喔,本来老板就习惯了你自由的作风了所以你不用在意啦......”
“你真的......没有在恨我吗?”
听到这句话,林涧雨微微睁圆了双眼,却立刻又恢复笑容,回答道:
“真笨,熙原你真的很笨呢。”
“我很笨吗?”
“嗯,就是说啊。因为就算我恨你,到头来,你还是会回到我身边的。”
少女平淡地踏进高熙原的内心深处,说出过去曾让高熙原烦恼的一句话。
“因为呀......没有人是可以逃离过去的。”
“绝对无法吗?”
“嗯,所以我才相信,不管走得多远,过得多久,你都会回到我这里。”
“......”高熙原从沙发上站起了身,但是依旧是背对着林涧雨,从口中说出了带刺的话语,“是因为罗揖这么告诉你,你才会这么认为吧?”
他很清楚对方是罗揖的信徒。
从初次相会时就知道了。
正是因为罗揖,高熙原,林涧雨,还有三人中缺少了的林奚珲,才会相遇。
以至于之后在bottle所经历的一切,到加入向日葵后......在林奚珲临死之前,在林涧雨失去了自己的哥哥之后,对罗揖的信赖,也是如此。
可是——即使如此,高熙原还是喜欢上她。
事到如今,那些应该都将成为过去才是——然而过去果然还是紧紧抓着自己的心不放,就跟罗揖曾经预言的一样。
对于高熙原的讽刺,少女用有些困扰的表情回答:
“该怎么说呢......如今我觉得,幸好有罗揖先生有告诉我呢。因为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但是,是因为我,林奚珲他才......”
“就算是那样——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
“我说过那已经结束了吧?Theend、结束、落幕、第一部完。”
高熙原苦笑着用开玩笑的口吻回话,林涧雨则是再次重复方才那句话:
“没有结束,因为我们都无法逃离过去,你现在烦恼的事情也跟过去有关不是吗?我接受了那样的事实和命运,相信我的哥哥也一样。”
“......”
“既然没办法从过去逃走,那就跟它战斗,打倒它不就行了?你要做什么都行,我愿意成为你的力量。”
“如果那些事情都能像玻璃一样被一拳打碎,我倒是很愿意去相信你说的话。”
高熙原少有的展示出了舒心的笑容,然而他明白这种感觉只不过是美好向往带来的错觉罢了,所说的,尽是一些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因为没有人能改变让自己感到后悔的过去。
少女看到高熙原那样的表情后,露出今天为止最开心的笑容回应:
“那么......为什么不那么做呢?”
“因为往事根本就不是什么玻璃镜面,往事是会倒映出每一个人的无底深潭。无论怎么用力出拳,打在水面上也就只会产生微不足道的水波罢了。”
带着自嘲般的笑容,高熙原站起身,又一次离开了房间。
像是要遮住少女害羞的视线般,高熙原关起病房的门,轻轻细语——
“所以......我只能逃走了......”
——那不是为了斗殴而产生的集团。
——我只是想要容身之处。
每当感受到城市里新奇的事物时,作为外来者的自己都会觉得那不过是从城市那里借光环来装饰,因而对本身的存在感到质疑。
正因为如此,为了在这座城市中得到安身之处,寻找归属感,他需要同伴。
不过,那个集团却绝对无法成为自己该回去的归宿。
现在就能理解了。
在bottle这个集团当中......自己“能回去的归宿”,现在就只有一块小小的向日葵,和名为林涧雨的这么一个人。
然后,重要的朋友成为新的容身之处,现在则为此而奔走。
可是置身于bottle中的自己,到头来还是回到这栋大楼的顶层。
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是谁呢?
高熙原呆望楼道走廊的天花板,迷惘了好一段时间——
结果还是无法得出答案。
在电梯前的等待区中,高熙原被一个熟人搭话:
“哎呀,是高少爷,学校今天没有课吗?”
高熙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打招呼的人是谁,便循声回头一看。
理所当然的,林涧雨所在的地方,自然就会有身为左右臂膀的白黔跟随着。想到这一点后,高熙原便释然了。同时,刚刚与林涧雨对话时的紧张感也在此时因为切换了交流对象而得以喘一口气。
“因为想念白姐,所以就翘掉了——我是说真的。”
“看起来高少爷仍然是充满活力的样子我就放心了,不过,也希望雨姐能像高少爷一样有这么豁达的心态就好了......”
“啊啊......她最近如何?”
高熙原认真地询问。年约二十五六出头的女执事用严峻的表情回答:
“和之前相比,变化不大......老板不在的那段时间里,雨姐还能把自己浸在各种各样的事务里,但是现在老板回来了,理应该能够余出来稍微放松一下的时间却成了让雨姐最为难受的空档。其实她在必要的事务处理之外平常几乎都不会说话,只有跟你......”
高熙原身为刚刚才跟林涧雨说完话的人,简直无法置信她平常都不说话。印象中那名短发少女应该就是像汽水一样活泼才对。
但是话是从白黔的口中说出来的,那高熙原自然没有怀疑的理由。
高熙原将复杂的表情藏往心深处,身为女执事的白黔继续直率地说着自己直属上司的事:
“实际上从作为年长者的我来看,雨姐的心理相较于她这个年纪的同龄人来说太过于成熟了,成熟而又十分细腻敏感,但却没有足以扛住那些创伤的坚韧。其实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也很容易会受伤,会被击倒......高少爷,算是我个人的请求,为了别让她觉得寂寞,请以后多来陪陪她吧。最近因为好一阵子没见的你又开始回来,雨姐变得挺开心的呢。”
“我会妥善处理的。”
高熙原面带苦笑。
感觉很爱照顾人的白黔眯细双眼,将脸轻轻地往高熙原靠过去低声说道:
“另外还有一件事,商会楼那边好像是要举行老板的欢迎会,你不去看看吗?”
对着神秘兮兮地说出这句话的女执事,高熙原吐了吐舌头回答:
“啊~我有先约人了耶。”
“是这样吗?不过老板怎么说都是你大哥,从秦央内地回到琳琅京以后你们不是还没见过面吗?总归是要去问候一声的吧?”
“我和石哥都不是那种讲究古板的人,知道回来就行了,没有讲那种礼数的必要,以后要见面的时候还多着呢,也不差那一时半会。像石哥那样的人,说不准他自己的欢迎会都会翘掉呢。”
“唔,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那么既然高少爷自有打算,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面对如此说道的女执事,高熙原投以一个打从心底的笑容,之后便默默离开楼道。
无法理清自己现在的感情,走出了大楼的少年再次仰望天空。
日复一日,就像呼吸般地交游。
但是无论和谁相处,结识,建立了何种关系,都无法绕过记忆中的那两道身影。
——说真的......我这样真的算是爱吗?
暗沉天空所给予的答覆依旧只有雨滴,高熙原又重新回到了被雨幕笼罩着的城市街道中,慢慢往离开琉璃区的方向走去。
*
直江区落观塘大道的街边。
“所以咱准备献祭——”
“这次又是献祭什么?短十厘米还是再减寿十年?这种不靠谱的玄学方法抽卡是没有用的,还不如老实规划资源按照攻略选择性抽卡,像你这种每回都抽的肯定经常沉船啊!自己本身还就这么非。”
“咱不管咱不管!咱就是想要!你看着动态2D看板娘,你看这实际的游戏特效,你看这特殊语音,还有‘限定’这两个大字,这些还不足以成为咱去抽的理由吗?!”
“你怎么次次都上当......丁先生之前不就说过了吗?这是游戏运营的一种营销手段,叫什么来着......哦!‘饥饿营销’!”
在通往东教育路口的方向上,有一组三人的黑社会青年正步行着,但是其中两人的对话却独特得像是另一种相差甚远的人群。
雨虽然持续下个不停,对这两个人来说,三次元的天气就像事不阔己似的,脸上挂着无比的笑容撑着雨伞。、
而跟这两个人相对照,走在前头领路的男性则摇了摇头,拿下了叼在嘴边的烟头叹气地说道:
“......我说你们啊,出来干事情的就认真点,不要当做瞎逛!而且......我说过不要在大庭广众下进行这样的对话了。”
“这可不是什么闲谈啊司机大叔,这是赌上咱职业生涯的一次博弈!”
“结果你还是要抽啊......不过话说回来,你还有什么可赌的?上帝怀有慈悲之心可不会让你随便拿自己的命运交易的哦。”
“咱要用咱以后每天早上排放肛肠气的权利作为交换......”
“闭嘴。”
虽然简短的一句话被雨声给掩盖,但光是往背后望去的司机先生的眼神,就让那两人身子一缩。
像个孩童一样消沉的这对黑手党青年是李珰和徐羿财,司机先生则像是他们的监护人一般,对他们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嘴上不断说着狂热氪金抽卡游戏话题的两个家伙,与怎么看都有没有黑手党的气质,甚至比街边小混混都有一定差距。
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混进组的?对此,司机先生觉得这可以算是紫檀山内部的未解谜团之一。
其实不论黑手党制装衣服的穿着打扮的话,这三人外表看似普通,与其说是黑手党,其中两人更像是从胎教开始的ACG爱好者。两个家伙沉迷新公测的游戏时,一度在睡觉的时候都在念叨着培养攻略中相关的内容,让同组随行的司机增加许多无谓的不安。
虽然司机先生也是一名对ACG爱好感兴趣的人,但是与其说只喜欢ACG文化,倒不如说是因为这种俗称二次元的潮流也是由网络普及开来的,纯粹是作为网络爱好者的司机先生以海纳百川的心态接纳了罢了。喜爱各种新奇的事物通过网络渠道传播开来,能让人体会到在琳琅京之内所体会不到的虚拟体验,从这种角度看,这也算是一件好事——这就是司机先生的看法。
不过总有人没法相司机先生一样区分纸片与现实。孽缘后辈组员的徐羿财等人在能够区别现实与虚构之下,踏上前往虚构的旅程,而司机先生始终无法让他们清醒。
“真是的......然后呢?接着还要去哪里?”
迫于司机先生那不怒自威的勒令,李珰只好把挂在手机后台的游戏杀掉后,放弃了抽卡的打算,乖乖跟着组长的尾巴。
“在大闰发买完车备的日用品以后再回去——下午丁先生还有委托,所以尽快在上午把要买的东西买完......你们要去买周边什么的就给我动作快点,我可不会专门花时间陪你们。”
说完之后,看着笑容满面的两个家伙,司机先生叹了一口今天不知道是第几次的气:
“你们回去的时候,记得买点东西给丁先生赔礼道歉。明明约好了今天早上接查委托的,居然把别人的委托晾在一边。我要不是帮你们推说到下午,你们明天连喝西北风的碗都没有。”
“哎呀,丁先生这么好的人怎么会生气呢,他肯定会理解的啦,毕竟我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是?”
在经由上次紫檀山上层与丁酉申交流沟通而达成的那次合作中,作为檀香山的黑手党底层组员,三人与丁酉申结识。在那段时间经过了大大小小的事件之后,在他们看来也是患难共相识的一种经历。以至于后面在丁酉申与紫檀山上层的所谓“合作”不明不白的结束之后,丁酉申也时常因为收集消息的委托与这一组黑手党组员有所往来。
最近他们所接到的来自丁先生的委托,便是“详细调查街道中出现的异样情况”。
不过,现在的情况是目前这个样子——
“好啦好啦知道啦,到时候会好好跟丁先生赔礼道歉的啦,丁先生那么宽宏大量,肯定是没问题的。”
李珰打从心底十分放心地开口,对他们来说,温文儒雅的丁先生是与“发火”这个词绝缘的人,能让丁先生生气的事情,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对于李珰擅自得出来的结论,徐羿财这回不敢苟同:
“这可说不准,丁先生的底线我们都还不知道呢......也许丁先生也像我们一样都是那种一般情况下很好交流,但是在某些特殊的方面也有着自己的雷区的人?”
话题慢慢地又借由丁先生这个对象从两人的嘴中滑向了不可控的方向,对此司机先生再次拍了拍额对这两个家伙表露出认为他们无药可救的叹息。
我怎么会带上这两个家伙啊?对自己提出了这个疑问后,司机将眼神往教育大道的前方看去。
周围随处都能见到几名零星佩戴着蓝色小瓶子臂章的青少年们,司机并没有对此感到特别讶异。他虽然知道这种好斗人群经常会和其他人发生冲突,不过他判断对方在正常情况下也没胆量敢来招惹同样带着明显标识,归属于紫檀山的他们。
司机先生与身后的两人的长衬衫胸袋上,都有一个明显的暗色荆门花的标签。
穿着带有这种标志的衣服,基本上在琳琅京待有一定时间的人都能够认出来那是“不能惹上的人”,另一种意味上来说,这个标识是一种隐形的保护伞。不过有些不符合画面的是,司机先生算是特别有像是黑手党帮派气息的人,然而在他背后的徐羿财与李珰却完美地将那股气息给抵销掉。
不过即使因为这样,他们在没有组织间正式“宣战”的情况下,以这种姿态出现是没有问题的,至少不会被人当做容易捏的软柿子。
因为这么作想,才敢光明正大地走在繁华街上。
“司机......先生?忽然有人对他们搭话,“好久不见了。”
“啊?......喔喔,是高熙原啊。”
司机以见到怀念面孔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少年。
“哎呀哎呀,是熟人吗?”
“诶!是向日葵的小哥!啊,说起来最近经常看见你来着,就是没有什么机会跟你打招呼......说起来上次夜里咱们遇到的差点被袭击的那个女学生好像也总是和你在一起来着......”
至于徐羿财与李珰则是以相当熟络的态度回想起了见到眼前少年时的情形。
然而司机先生看见高熙原那带了些许阴影的笑容后,有些警戒地仔细观察高熙原的模样。
然后——看见他的肩头上佩戴着蓝色的小瓶子标识。司机在对这件事察觉到某种程度的事态后,感到心情降到今天最低沉的位置,不过这次没有叹气。
“.......你‘回去’了啊?”
对于司机先生严肃的询问,高熙原则是过了片刻后才点头回应:
“是的。”
“......这样啊......想来也是,怪不得最近bottle又重新集结了起来。想来也是,除了你,对于bottle这个组织来说就没有其他人有这样一呼百应的号召力了。”
司机平淡地点了点头,高熙原静静地切入话题。
“这里不好说话......如果有空的话,要不要选个什么地方聊聊呢?”
注意到高熙原说话中没有以往轻佻的口吻,司机先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司机往周围正聚集在一起的作为bottle成员的少年们望去。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高熙原的存在,然而只要一直站在这里,迟早也会被发现吧。
话虽如此,如果随便挑一家店面进去............根据话题的进展方向,说不定一下子就会被小瓶子的集团给包围。
“去老地方的话就没问题。”
司机用下巴比出来的方向,可以看见从大道转入分街道的转角。那是一条充满各式各样的小吃摊与饮食店的步行街。
对于那个出人意表的横向文字,高熙原脸上有一瞬间出现奇妙的表情——然后下定决心地点了点头,开始带头往巷子里走去。
*
某露天的饮品店。
“欢迎光临。”
走进了用简陋活动板搭建起来的象征性的门口后,机械般的迎宾声从一旁传来。
似乎是迎合为了迎合着季节一样,露天摆设的各种装饰物都在强调着这家饮品店冷寂的基调。
但是与这一份似乎是要将来客拒之门外的门店态度相反,露天饮品店面的每一处都座无虚席,所有客人都在这家店里享受着寒冬独有的萧瑟。
这是新客人绝对无法体会的事情。
当然,和选择了这里的司机先生一样,高熙原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了,只是自从上了高中以后,他就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来到这里,用相当于自我安慰的借口来说的话,就是这里相对直江三高的位置来说,是背离千金角的方向,平常并没有特意绕路来到这边的必要。
“随便点些什么吧,我请客,算是久违的招呼。”
司机先生说着将菜单的过塑表转到了高熙原的面前。
不过高熙原并没有接过来看,只是随着习惯对服务员说了一句:
“一杯柠檬水,谢谢。”
“那请问这边的几位呢?”男服务生快速在记单本上记下点品后,转头问坐在桌子对侧的另外三人。
“一样。”
司机简单地说了一句,代其余两人回答。
“诶!怎么这样啊?我还想吃芭菲来着!”
“咱想吃冰果沙!”
对两人的不满要求,司机只是半笑着说:
“大冬天的能不能喝点正常的东西?再说了我可没说要请你们,不喝柠檬水的话,要吃什么自己点去。”
徐羿财与李珰听完,下意识捂了捂自己的钱包,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任性的想法。
这一家露天的饮品店从开设起,就作为了各方势力和谈的地点,也不知道是谁先定下的规矩,时间一长,基本上混迹于琳琅京的势力也都接受了这一议事地点的设定。
这也是司机先生会选择在这里坐下来与高熙原聊聊的原因,虽然他并不知道对方有怎样的意图,但是以防万一,这种选择还是必要的。
徐羿财等人与高熙原也算熟悉,所以这两个人在高熙原的面前没有什么警惕心理。
司机也觉得应该好好和高熙原谈......所以现在,便形成进入像这样安全性较高的店面的情形。
“喔,真罕见的组合呢。”
由客桌旁经过的小食贩,打量了司机先生这一桌人一圈,笑着说道:
“便宜的小蛋糕哦,算打折给你怎么样?司机社长。”
“你叫谁社长啊?算了算了,那就随便来一份好了,的点了就帮忙看紧点周围,我们现在正讨论事情。”
“知道知道。”
小食贩用简短一句话回应司机的要求后,端上一小盒马卡龙,便推着手推车往其他桌转悠去了。
“那么,找我们有什么事情吗?bottle的老大......不,不知道算不算前任的......”
司机看着小食贩走远后,放下心地毫不犹豫地切入谈话的主题。
“反正一定是要打听关于紫檀山的事吧?我知道关于现在的街道的状况,各个组之间从地铁正义那会闹得人心惶惶之后就开始到处树立假想敌了。尤其是在群斗夜之后一夜之间涌起的bottle......换位思考一下,想必bottle现在也在寻找着引发群聚乱斗事件的原因。”
“......你能了解情形,真是帮了我一个忙。那么,你也知道我想问的事情吧?”
“我直接说清楚吧。就算是我们,也不会清楚组织全体的情形。何况紫檀山里也有人被莫名其妙卷入那一晚上的乱斗之中——我们就是其中之一。我是不清楚现在的高少爷还有多少发言力......要是你能解开这一部分的误解,反倒是帮我们一个忙。”
“跟那个......”
正当他想要开口说话时,服务生端着四杯柠檬水走过来。
“各位的柠檬水到了。”
服务生依旧用着冰冷的语调说道,然后将高长的杯子里放入打了一个卷结的习惯,摆放到四位客人的面前。
旁边的徐羿财与李珰从认真听谈话的状态中脱出,陪着笑脸,握住茶杯:
“好烫!”
然后小声地叫出声音,慌张地将茶杯放回桌上。
“为什么柠檬水里面的水会是开水啊!”
两人细细一看,这才发现四个杯子都正呼呼地对着外界散发着滚滚热气。
态度冷淡的服务生看见后,立刻递给两人递上毛巾,并开口道歉:
“十分抱歉,这是本店的特色之一。希望两位见谅。”
“没事没事,只是稍微被吓到了而已......话说回来,你竟然可以握着这么热的茶杯啊.....”
“?”
听见徐羿财佩服似的说道,服务生冰冷的面容上似乎露出了一丝微笑。
而另一边,看到服务生那厚实而又伤痕累累的手掌,高熙原咽下一口门水。
“那么,请诸位慢用。”
直到冷面的服务生离开,高熙原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觉得......或许只有司机先生你们......才会认为和那些事件没有关联......”
“啊?”
“紫檀山......不就是一个没有横向关系的组织吗......所以,说不定在你们也不知道的地方,有派阀自己任意搞起了各种各样的行动。那样只要去不打招呼地一样波及到其他紫檀山的同伴......就不会怀疑到紫檀山组织本身的身上了。甚至于这是紫檀山上舵长以上的高层都认可的行动......”
“............”
司机在脑中仔细思量高熙原的话,然后轻轻拿起杯子,啜了一口清淡酸甜的柠檬水后开口道:
“原来如此,这道理也说得通。”
对此番“阴谋论”一样的说法,坐在司机先生旁边的李珰,坐在高吸烟旁边的则是徐羿财,他们两人面面相觑,很难得地什么话都没有说。
一时的沉默造访,司机在又啜了一口柠檬水后,静静地出声问道:
“那么动机是什么?”
“............”
“目的不在于名声,基本上连金钱也不为所动的集团,会甚至要用到扇动大规模群斗的方法来扰乱这座城市,这么做到底有何意义?”
“如果知道的话,就不用这么辛苦了。也不是没有私仇的可能性。”
高熙原稍微踌躇了一下之后才回答,司机先生对此则是立刻接着说下去:
“私仇?我可没听说过紫檀山有如此对待私仇的方法,就算是有,以紫檀山的手段,稍微联络一下同组的伙伴们就可以很轻易地报复对手,何必像这样大费周章。”
“那是指跟紫檀山吧?”
“............”
似乎注意到高熙原想说的事情——司机脸色一沉,安静了下来。
高熙原语带唾弃地说出那个单字,感觉就连他自己也不想去碰触那个话题:
“多米诺。”
在听到那个专有名词的瞬间,司机的眉头出现深刻的皱纹。
“......高熙原。”
“我没有忘记那个我们对对方所做的事情......虽然那场斗争最终以多米诺解体被bottle吞并而告终......但不表示怨恨就此消失了,我们和他们都是一类人,都不会轻易地认可‘成王败寇’......我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就来找我了?”
司机为了思考而暂时默默不语,不过高熙原没有等待对方回话,直接开口问道:
“司机先生,你一定知道吧?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现在的紫檀山是谁在管事?要是可以的话......再告诉我几个在bottle里面的“你以前的同伴”......多米诺的人吧。”
啪叽。
清脆的声响盖过高熙原的声音。
回头一看,是坐在旁边的徐羿财,只见他手中那玻璃制的长筒杯开裂,裂纹逐渐压抑不住破碎的声响。
“真是的,小哥......”
手上拿捏着已经变成利器的玻璃碎片,徐羿财面不改色地开口说道:
“这样不行喔,怎么能将现实与妄想弄混在一起?”
精瘦青年一面说出就某种意义而言,最不适合自己来说的台词,脸上的笑容逐渐退去:
“我不清楚多米诺什么的,既然现在没有,那去纠结这种不存在的东西干什么,当做没有存在过,这样不就好了——”
也不知道那句话有没有说完,高熙原奋力用手掌往桌面拍下去。
桌上的杯子激烈地摇晃,溢出到桌面的液体止不住地震荡。
“林奚珲他......!那他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咚。
高熙原的说话声又被声音给遮盖。
少年拍在桌子上的手掌。
在手指间的缝隙中,原本应该是锋利的玻璃杯碎片尖端被压平在那里。
高熙原一时之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注意到应该是徐羿财用手上捏碎的玻璃杯的破片如同使用刀片一样直接戳过来时,他不禁倒吸一口气。
徐羿财用相当猛烈的力道将木片戳下去,脸上不带笑容,但也没有愤怒的情绪。
就只是面无表情。
如果是直接往手背上刺下去,这力道搞不好能够贯穿过去。
高熙原感到背脊一凉,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将手掌挪开。
李珰代替一语不发的徐羿财,歪嘴咬着吸管,一副嫌麻烦似的开口说道:
“是你的朋友吧?你的朋友因为不存在的家伙而导致丧命......那样不就好了?”
“李珰先生......”
“你不是已经生气了?不过老徐还比你早生气耶,所以这样算扯平了。就像高小哥因为你朋友的事会感到生气,所以咱们这的司机被怀疑......老实说,就是有人的确会因为紫檀山被怀疑是进来骚乱的罪魁祸首而愤怒。你明知这一点,却又无法以扯平来收尾的话——那么打从......开始就不该提出这这个话题。”
在较自己年幼的少年的强烈注视下,李珰平淡地说着话,并啜了口柠檬水:
“的确,虽说不是我们去实行,但我们还是对不起你——对于将你和那个叫林涧雨的小妹从干钧一发之际救出来的司机先生,当时无能为力的你,如果说什么都想将他的过去给挖出来......”
李珰半眯的眼睛,其有些暗沉的的目光映照着高熙原的瞳孔。
“那个过去,我无论如何都会将它当成妄想的产物,赶到另一个世界去。”
回应他说的话的人,是手中依旧握着半只杯子,毫无动静的徐羿财:
“倒也......不是这样啦,阿珰。”
“咦?不对吗?”
“‘倘若’多米诺这个组真的存在......在那段意外开始之前,多米诺就已经解散了。可是却......似乎连我们这些毫无关系的人都被单方面地当成坏人,我是在抗议这一点。”
“啊,这样啊——下次你要耍酷的时候话就说明白一点啊。”
对这两位以平常的语气在说话的人,高熙原在失去愤怒的目标的同时——也注意到自己并不冷静。
“......真是......对不起。”
他有些犹豫地低下头后,徐羿财马上层露平常笑眯眯的的笑容说道:
“不会不会,我们才觉得不好意思。关于小林两兄妹的事......我们是真心觉得很抱歉。”
“不......反而是我应该向你们道谢才是......”
对着完全失去轻松态度的高熙原,始终保持沉默的司机,以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沉稳表情开口回应:
“就算你恨我......我也不要紧,毕竟之前多米诺的也没有立场说自己是个无辜者,我们对只是初中生的小孩做出那么过分的事。”
“所以说,司机先生什么也——”
司机以眼神制止出声抗议的徐羿财,然后继续沉着地说话。
虽然语气极其平淡,言词中却蕴含强硬的力道:
“就算你无论如何地想要消除,都无法从跟你有关的事情中逃走。”
听到这句话时,高熙原的表情动摇了一下。
过去,罗揖曾对他说的话在脑中复苏。
“......然后,就算知道这一点,我还是得这么强调......关于紫檀山的直系上司长什么模样,我既不知道也不打算去调查。最后我再说一次,紫檀山这边虽然算是朽烂不堪,但是和这种无谓的纯粹恶意没有联系,也没有理由故意破坏琳琅京街道的秩序。倒不如说,紫檀山巴不得琳琅京的表面风平浪静,好让潜底的买卖能够做成。”
司机一口气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后,忽然若有所思地低语:
“......对了,这么说来,有个人认识紫檀山的老大......不说一定认识,至少肯定直接见过......”
“......!......是谁?”
高熙原极力保持冷静,紧抓住能找到线索的情报。
“慢着啦......所以我才问你,你知道了要做什么?你从那家伙那里知道老大的名字以后,打算怎么做?想要莽莽撞撞地去找他喝茶谈事情吗?还是利用bottle去绑架他?论等级的话,人家可是与向日葵的老板同级别的黑手党boss。”
“我......只是想找出伤害了我的朋友的家伙而已。如果紫檀山真的没有关系......我认为能用谈话达成和解是最好的方法。”
“那个是......bottle的总体意志吗?”
“............”
对于司机连续的锋利提问,高熙原反射性地别过视线。
“如果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站在顶点,并确实掌握手底下的人,我也会相信你,并且给予协助。可是呢,在你离开bottle的这一段时间中,那些家伙的变化非常大............可别跟我说你都没有注意到喔?”
司机用不容辩驳的口气质问。
高熙原闭上眼睛,听了一阵子后,终于低下头,小声挤出声音来。
在那里的身影不是平常讲话不正经的高熙原,只有一个被不知道是什么事物给追赶,充满悲怆感的少年:
“我......还是把那些家伙......bottle当成是同伴。可是......我没有打算要完全回到那里......这也是事实。”
“算了,我想也是。”
司机很干脆地回应。将柠檬水喝完之后,他保持沉稳的态度对高熙原说话:
“简而言之,你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对吧?对于已经铁定了想要离开这一边的你,他们还听得进你说的话吗——你是在担心这个吗?”
“............”
“再说,就算真的是与紫檀山发生斗争好了,那样不就真的是与你无关的事情了?从那时候开始,你不就是已经厌倦了组织之间的斗争这种事,所以才......”
“逃走了。”
高熙原赶在司机之前将话说完。
然而他的眼神已经开始逐渐回复光芒,感觉减缓了几分到刚才为止的那股悲怆感。
“可是这一次......不只是bottle的家伙们......”
“啊?”
“我学校的......跟bottle还有我的过去毫无关连,我重视的人......被卷入了那样的事件之中。到头来,想要保护朋友,还得依靠这一边的力量。我实在无法原谅......对,我只是为了要解决我个人的问题,拿那些家伙......拿bottle当工具罢了......”
面对静静聆听的司机,高熙原继续说出包含强烈意志的话语: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知道找出闹事罪魁祸首,我要以bottle的力量,保护那些对我来说重要的人,不再让那种事情发生......就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吗?”
“......是的。”
“那么,接着就不用多说了......我也说过很多次,无论再怎么调查紫檀山也找不出什么犯人的。”
司机轻轻地叹了口气,仅只回应他刚才的回答——
“我......不......我们......并不这么认为......”
“什么?”
“昨天傍晚,我们看到令我们无法置信的事。”
然后,高熙原开始描述——
在昨晚的雨中所见到,那让人觉得不是存在于这世上的异形。
跟随在其背后的“入侵者”不仅携带日本刀,还有着一双散发着幽幽红光的眼瞳。并且有几十名bottle的成员都目击到那个无法撼动的事实——
“......原来如此。”
听完这番陈述,司机拿起杯子,脸上的表情像是在透露演变成麻烦的事了。
可是却发现里面早已空空如也,用苦涩的表情将它摆回桌上。
“那个银发的高加索少女也在群聚械斗的当晚出现过,这是我亲眼所见的事实,她所使用的怪异超能力,和当时在正堂广场放火的家伙,是同一类的。”
“......然后,关于她帮那个拿日本刀的家伙逃走一事,就表示那银发的女孩跟你们是对立的——你是想这么说吧?”
司机过滤对方的话后,将其想表达的事讲出来。高熙原以复杂的表情点了点头回答:
“再加上,有个名叫鲁稻福的bottle同伴,说他前天也被那银发少女给袭击了......”
“鲁稻福?”
“?”
司机对这个不断复诵的名字感到疑问,然而他的意识却马上被隔了几分钟后才开始窃窃私语的徐羿财与李珰给打断。
“诶,老徐,刚刚说的事情很奇怪吧?”
“是指什么事?”
“红眼狂人不是之前在那一晚上都给解决了吗?”
“虽然那之后没有再见到了,也保不齐还有残党好伐?。”
在露天的客位上算是悄悄话的声量,对就坐在身旁的人就没什么意义了。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咦?啊......不......所以说......呃,那件事该怎么说明才好啊?”
听到徐羿财说话的声调有些慌张,司机静静地叹了口气后开口:
“红眼的家伙似乎是被某种力量控制的,这点你能了解吗?”
“这个......实话说,那天晚上我也碰见了那群家伙,所以我才急于想要把制造出这种动乱的家伙揪出来。”
司机似乎在斟酌该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放弃,开始说起话来:
“啊......既然你说看过不可置信的东西,现在说不定就会相信了。”
“什么意思?”
司机握着空荡荡的茶杯,用手指轻敲边缘。
像是搭配阵阵敲击的节奏,缓缓地说出口:
“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得知的——那群家伙实际上现在差不多已经绝迹了,因为他们好死不死去惹到了琳琅京的最强警察......接下来的结果,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
最强警察。
听到这称号的瞬间,高熙原立马明白描述的是谁,正巧他自己就和那名最强警察十分熟络。
不过红眼暴徒的集团与仅仅一个人。
换作平常是绝对不可能对立的结构,然而若是一个人——若是这名叫龙恭岚的女警官,就会让人觉得有无庸置疑的说服力,让这件事具有真实感。
“难怪最后警方以全部捕捉作为整起案件的结尾......”
高熙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司机则是轻轻搔了搔后脑勺,摇头说道:
“......算了,也好。如果你只是想知道关于那晚上其他方面的详细的情况和有关那群红眼暴徒的线索,我也不想刻意隐瞒。接着就......去问那个知道老大的家伙吧,后续就看你如何选择了。”
“咦......”
司机意外地轻易妥协,让高熙原不禁一时语塞。
像是抓准这个时机,司机的眼神变得锐利,并且进一步断言:
“可是呢,要是你误解了,你们将我们紫檀山完全认定为‘敌人’的话——”
“认定的话,会怎么样?”
“小心点,紫檀山可不是当年的多米诺,弄不好你后面的向日葵会与紫檀山再次开战。”
原本应该已经沉稳下来的气氛,再次变得不安定。
“............”
“干嘛不说话?你......也应该有这个觉悟了吧?你应该知道,只要打出复仇的旗号,就跟你们这个年纪的小鬼头常常搞的打架不一样了。”
“我——”
然后在这紧张气氛即将攀升至最高点时,阻止他的——依旧是声音。
喀咚。
轻脆的声音从桌子旁边传来。
确认眼前有某样物品通过的四个人,猜测那物品的真相,并缓缓转过头去。
进入他们视线中的,是从木制墙壁中突出来的银色与黑色的双色调。
“差不多就好了哦,其他的客人会被吓到......要再深入的话题,就只能请你们到外面去讲了。”
不知何时而来的服务生只是以冷淡的口气说着日语,然后默默收拾着散了一桌的玻璃碎屑,完全没有朝面前的四位客人这里看一眼。
直到他整理完了“现场”之后,将一张带二维码的收费账单贴到桌角上,声音才重新打破冻结的空气:
“四杯柠檬水,一份马卡龙,加上一只损坏的长筒杯的赔偿,一共74¥,请尽快扫码支付。”
说完,服务生转身离开了客桌,前往服务下一组需要接待的客人。
高熙原等人被服务生的恐怖气势与低至零点的态度吓傻,之后完全没有任何对话,就只是默不吭声地看着司机先生,等待一开始说要请客的人扫码付款。
“我说啊,我只是要请客而已,这个损坏的杯子50¥,谁弄坏的谁负责。”司机先生说着朝对角的座位上瞥了一眼。
“啊!可是,那个二维码收付款不是只能扫一次嘛,司机大叔你先转了,然后我回头再转给你呗。”
徐羿财故作嬉笑着推辞,然而司机表现出毫无商量余地的态度,坚决地说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把戏吗?到时候又是无限期赊账。这回你来扫,回头我再把属于请客的那部分钱转给你!还有......别叫我大叔,我只是年长你们一两岁而已,叫我大哥还差不多。”
在嬉闹声之中,四人似乎有恢复到了进饮品店门之前那副没心没肺没脑的氛围状态。
“那么,就有机会再见了,高熙原,你可别做出没有仔细考虑过的行动喔。”
司机等人付了钱以后,便这么说着往店外头走去,一副将在里面的谈话内容都忘记似的,依稀可以听见徐羿财与李珰平常的对话从外头传来。
听着熟识之人逐渐远去的声音,只留下高熙原一个人在大厅中烦恼。
“怎么会这样............”
那位跟紫檀山的老大有碰过面的人物,司机特意不将名字说出来。
可是司机给他的电话号码,确是高熙原曾经见过的号码。
“绕来绕去,实际上还是在那个家伙的周围吗......”
回想起各式各样的过去,高熙原独自默默不语。
如同变成石像一样,过了几分钟后——
“提不起精神吗?”
背后传来冷漠的问候声。
回过头去,看见服务生的手上拿了个新盘子站在那里。
在盘子上的,是一杯冒着浓浓奶香的焦糖卡布奇诺。
“咦?”
正当高熙原想询问怎么回事时,服务生继续用冷淡的声音说道:
“你那副苦瓜脸会吓跑客人,喝了这个,转换好心情以后,给我用开朗点的表情再出去。”
“啊......真是非常谢谢你。”
高熙原点头致意后,服务生冰冷态度的脸上做出了一个似乎是在笑却没有感觉到嘴角有幅度的抽象表情,缓缓说道:
“无谓的斗争太多,会让生活的味道变味,能够通过沟通来和平解决的事情,在发生了之后,双方需要做的就是先各自回退一步,不要一味地前进,逼得对方没有空间的地步,也是自己无路可走的时候。”
听到这番话,高熙原只是点点头,将温热的咖啡纸杯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揭开饮口后,品味着那独特的焦香。
高熙原对这平常没有喝过的味道,很自然地说出:“......这个......味道真好。”这句话。
道完谢以后,正要付钱而离开时——
“那些家伙把这一杯的钱也付了。”
结果这么一句话,就成了让司机额外给他送了一份小礼物。
就算是在那样的谈话之后,周围的人们还是对陷入低沉的自己做了许多着想,注意到这一点时,高熙原自觉地露出苦笑。
——我还只是个小鬼头啊............
然后,高熙原下定决心地离开露天饮品店。
为了完成自己的目的,用全力让那个还不成熟的心振作起来——
*
教育东路,通向商业街区的人行道上。
中午的雨势开始转弱了些,迎风飞舞的雨滴从雨伞的旁边滴进到里面来。
“鲁稻福......”
走在前往大闰发商场的路上,司机口中不断复诵方才听到的名字。
“司机大叔,这么期待圣诞节吗?马上圣诞节就快到了,也不用像个小孩子一样抓着驯鹿的名字不放吧?”
“说起来比起真正的驯鹿,咱更喜欢今年圣诞节那个准备发售的COS驯鹿的角色皮肤......”
“够了,别让我混乱。”
制止从背后传来的意义不明的谈话,司机再次念起那个名字:
“......的确很像是驯鹿......总感觉我认识这么个人。”
“什么什么,司机先生怎么啦?你从刚刚就一直在想些什么?”
“嗯,刚刚不是说被当做超能力生命的银发少女袭击的bottle成员中,有一个叫作鲁稻福的家伙吗?”
司机带着复杂的表情,自问自答般地将自己的思绪说出来:
“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啊,虽然确实是谐音上很奇怪的名字......也许可能只是同音吧,只是,我还是有点在意......”
“什么事啊?”
“没有......只是以前认识的人当中......有个人也叫那个名字而已。”
似乎认为再想下去也没有结论,司机换了一个话题:
“不过啊,那家店的店长还是一如既往地可怕啊,难怪能镇得住场子......”
“店长?什么意思?等等,难不成那个冷淡的服务生是店长?对哦,难怪那种拽上天的态度都没被开除......我早就才想着这样的服务生是不是跟店长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了,原来他就是店长。”
“但是咱觉得那种风格的服务生意外的帅诶,你看他的人设,冷淡,但是有着独到的经营手段,而且作为店长的话,调制的饮品也好喝,再加上那家店的特殊地位......哇,我已经能脑补出以那个店长为主角的都市小说蓝本了!”
“哎,所以我才讨厌无法分辨现实与妄想的家伙......!”
司机已经哑口无言,只能一只手摸着头,大力摇头抱怨。
“不过那家店的店长厉害倒是真的,虽然我是常客了,但是依旧没有听说过有关于店长身份的任何传言。”
在冷静地说完之后,司机开始自言自语:
“算啦,只要能有个消停的绿岛就行了,那家伙的过去怎么样都行。”
然后看见擦身而过的bottle少年集团后,很自然地仰望依旧没有停止下雨的天空。
耸立着商场大楼的天空虽然较为明亮了几分,却依旧没有停雨的徵兆。
“到头来,无法从过去逃脱的......也只有当事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