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叫醒我的不是闹钟,而是电话。――一大早,电话铃声就将我吵醒。电话那头传来前辈急迫的声音。
“喂喂喂,到哪了?我和馨美、尚北已经快下地铁了。你人呢?”
“拜你所赐,刚醒。”
“拜托啊,十点的火车!现在还不出发你等菜呢?”前辈似乎有些愤怒。不过既然不是我的闹钟先响,那么说来……
“现在才八点不到啊混蛋!”我咒骂。
“这不要打好提前量吗?”现在轮到前辈受委屈了。“说不定会堵车什么的……”
“您家地铁堵二环上啦?”
“那万一火车早到一会儿不就……”
“您第一次坐高铁呐?本来晚点就挺稀罕,这怎么还能早到呢?我先睡了,您慢慢等着吧!”挂断电话。真亏馨美和尚北能一大早被前辈拉起来晃悠。
躺下来,闭上眼睛。
睡不着。
“淦!”怒吼一声,起床洗漱收拾。
“喂,你们到了没?”背着旅行包出门后在前往地铁站的途中给前辈打电话。
“到了。”前辈说。
“取票了吗?”
“取了。进来后过安检,到二楼B14 检票口与我们汇合。”
“知道了。”
“你不是还要去睡觉呢吗?真香~”
挂断电话。真想揍人一顿。明明身为前辈,却以幼稚孩童自居,完全没有一点自知之明。这种家伙究竟是怎么统筹旅行安排,交上女朋友的啊!
曾令我神往的旅行天才的形象在我心中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淫恶的痴汉面孔。这么想象确实过分了点,但等我回过神来,那张痴汉面孔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对不住了,幼稚痴汉前辈。”这么想着。随后在地铁站接到了因系统故障而导致列车晚点的通知。通俗点讲,地铁堵车了。正好在二环底下。
轻小说般的剧情展开。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啊?
我开始为我的旅途担忧起来。
好在列车并没有晚点多久,顺利地挤上了市内交通环线。
所谓“市内交通环线”,是上宽市铁路局运营的特殊轨道交通线路。该线路承担着重要的旅客输送责任,是将市区与上宽市火车站、上宽北站、城南客运站及宽偃国际机场等重要交通枢纽连接起来的纽带。幸好现在不是假期,我才有挤上列车的机会。
列车一路北行,在上宽世博园站驶出地面,爬升到约10米高的空中轨道,其倒挂行驶的运行方式有如神奈川的单轨电车。确确实实是同一家公司设计的。这场面也算是上宽市特有的景观。
列车现在与宽偃大桥并列而行,横跨穿越世博园内的宽偃河。拜拥挤的人群所赐,我被挤至靠窗的位置,得以眺望远景。在东北方向的不远处,一座人工玻璃塔屹立在重重绿植当中,充满了违和感。不过,所谓的“违和”就是美的一种形态――世博园的总设计师这样讲。也许是看习惯了,又或者是受到总设计师那席不靠谱的话的影响,人们纷纷给予了这违和的玻璃塔很高的评价。在我的眼中,远处那座违和的玻璃塔映着晨光,配以映有晨红的宽偃河的画面确实很美。违和是确实能创造出美的。不过非要这么讲的话,就不能算作是“违和”了吧。
列车在驶过世博园后回到地下。车窗外的橙黄光亮逐渐转换为白色的荧光与微信乘车码广告牌所散发出的绿光。我清楚地意识到,还有不久就能看到前辈那张丑恶嘴脸了。以及那个今天将会熟识的女孩,尚北。
她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喂喂喂,到哪了?”前辈的电话打断了我的幻想。
尽可能遏制住自己的冲动情绪。
“……刚过世博园。”
“那你尽快哦。我们在B14检票口……”
“知道啦!现在才八点半啊拜托!究竟让我跟你说多少遍啊?”忍不住对电话那头怒吼。旁边的人提示我将声音放小。
“我也知道啊……是尚北……她说早点出行有利于平安,我这才来催你的……”
尚北吗……不是前辈的一时冲动啊。我暂时按捺住了情绪。
“知道了。不过地铁行驶得慢,这是不可抗力。耐心等着吧。”挂断电话。“早点出行……利于平安么。”在心中默念。
人群越来越拥挤。在到达北站前我没能成功挤到车门前。
“前方到站,上宽北站。请旅客携带好随身物品,从列车右侧下车。”随着到站通知从广播中响起,我发动了又一轮挤出攻势。拨开层层人群,说着一遍又一遍“借过,谢谢”,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只需一步,我就可以和拥挤的市内交通环线说再见。
右手突然失力,行李箱脱手,随人流被挤向车厢内侧。在我回头的一瞬间,车门关闭。完美地错过了下车时机。
“早点出行利于平安。”由前辈复述的尚北的话语回荡在我耳边。
我在出发前往床上那么一躺,是否就已确定了我必将赶上地铁的堵车期,必将与挤出车厢失之交臂?
回到拥挤的车厢内部,拉回行李箱。
为什么右手会突然失力?我握了握拳。右手仍然有力。仿佛那一瞬间的失力不存在般。若不是列车驶过上宽北站这明显的证据在我眼中,我也许会认为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我的臆想。
比从前辈口中说出的话还奇怪。
算了,暂时先不想这个问题。准备下一站下车吧。
2
九点的时候到达上宽北站。虽然已经是坐过了站后再返回,时间还是早了许多。距离发车还有近一个小时。在不太拥挤的人流中找到自动取票机的精准位置,放上身份证取出早已预定好的蓝色车票。十点整发车,由上宽北到砺川东的信息清晰的印在上面。我要乘坐的是D1913次列车。
来到一楼的安检处,将车票与身份证叠放人脸验证。通过识别后将行李箱放进安检机中,自己则走过金属扫描门,接受人工查验。
“先生您好,您的行李箱里是有刀吗?请您配合我们打开行李箱。”欲带着行李箱离开的我被拦下。
刀?怎么可能?
“我没有带刀啊……可能是你们看错了吧。”解释之余仍将行李箱打开以配合。正当我在行李箱里翻找以证明我没有带刀时,手机响了。前辈的电话。
“到哪了?还有一个小时――”
“闭嘴啊!”我大吼。随即又意识到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并不熟悉的女性嗓音。尚北吗?
我挂断电话,但刚才的失态仍让周围的群众及安检员对我投向奇异的目光。
简直就像是犯罪分子一样。
“找到了!”一旁翻看我的行李箱的安检员说道。在她的手上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千真万确,是从我的行李箱中找到的。
怎么可能?
“还带有血迹。”那名安检员说。
更不可能。但这似乎确是事实。我有些慌张。为什么我的行李箱里会莫名其妙多出一把刀?
我十分紧张。身体似乎随时会渗出汗液。我开始回顾今天发生的一切。
“早点出行有利于平安。”尚北的话再次在我耳边响起。
“先生?”若说我出发前的一躺导致了这一切,那么所谓晚出行的报应也太多了吧。这就是所谓的混沌理论吗?出发前的赖床这一变数被引入,继而导致后来事件的全盘崩坏。可如果这句话本身就是胡诌……
“先生?”安检员叫我。“啊?嗯。那把刀不是我的。”总而言之先否认吧。
安检员用看傻子般的眼光看着我。也对。否认自己的行李箱中的物品属于自己,与把这件物品放进行李箱并带走这两件事并不冲突。刀既然已经拿出来了,也就百口莫辩。
如果能把刀直接收掉,放我走就好了。可是这把刀上沾有血迹。
“这把刀是我之前用来杀鱼的,血迹忘擦掉了。”麻烦尽快收掉这把刀放我走吧。“这把刀是我借朋友的。”为之前的言论打个圆场。
“这样啊……您可以走了。”松了一口气。
“不对,那是人血!”身后传来一声男嗓音。神经再度紧绷起来。
人血?胡说什么?为什么这么多管闲事?我回头看去。
围观群众中一个穿着一身蓝色西装,脚踩气垫皮鞋的半秃顶中年男子眼神犀利的盯着那把不属于我的刀。
“我是法医,我可以断定,刀上的是人血。”那个男子说。
“你怎么能用眼睛看出来那是鱼血还是人血?拜托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好吗?陌生人。”我有些生气。
“二位先生,先跟我们来警务室吧。”安检员带走我们二人。像极了犯人。
目前的情况明显对我无利。我无法解释清楚那把突然出现在我行李箱的刀的来历。
“麻烦让我先打个电话。”来到警务室,我对办公桌前的民警说。他点头同意后,我拨给前辈。
“待会你们先上车。我赶晚一趟的列车走。”我告诉前辈。
“喂喂,还有三十多分钟就要检票了,你这玩的哪一出啊?说不来就不来?刚刚不还到北站了吗?”前辈埋怨。
“你听我说……”我压低音量,告诉前辈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样啊。那我们都改签得了。我们现在来找你。”前辈的声音平稳镇定,完全没有一丝吃惊的语气。也许在强装淡定,为我做好心理安慰吧。
挂断电话。
3
“你可以确定这上面沾的是人血吗?”民警问那名自称“法医”的男子。
“确定。”
“就算你这么说,也得等回头检验结果出来才能确定。话说回来,你哪个单位的?”
“……临泽区公安局。”给出了一个具体的答案。但我仍不相信眼前的这名男子。许是因为他扰乱了我的安排,我从心底里讨厌这名男子。不过民警很快便接受了他的回答。
“这样啊……我一个朋友也在临泽公安那边上班。不过干的是文职工作,不怎么赚钱。你们法医整天都是跟尸体打交道,挣得很多吧?”逐渐偏离话题。拜托能不能理会理会我?
好在那个男子并未做出回答,民警也很识趣,便将注意力又放在了我这里。
“你说这把刀不是你的?”他问。
“嗯。”
“你自己不觉得荒唐吗?”看我的眼神真是微妙。
“我也觉得荒唐。”暂时先按着他的路子走。“行李箱里凭空出现根本不属于自己的刀,还沾了血,真是荒唐。”继续洗清自己。
“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坦白从宽,没事的。”常年没有什么工作绩效的民警也许在脑补一件恶意凶杀案。
“您见过谁没事干把杀人凶器带到箱包里,还大摇大摆过安检的吗?”真是让人忍不住吐槽两句。
“也是。”民警暂时关闭了话痨模式。
一旁的“法医”也一言不发。
4
“喂,王叔!”前辈的声音从警务室门口传来。他的身后跟着馨美以及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孩。应该就是尚北。
看样子前辈认识这名民警。
“宏正,你怎么来了?”民警摆出一副热情招待的样子。
“这不听说我的朋友在这里吗,就过来看看。”前辈向我点头示意。“事情我已经听朋友说了。不就一把刀而已,有必要把人留在这里吗?我们已经因为这件事误了高铁了。看在我爹的面子上,能放他走吗?”
“可是,万一那把刀真有什么问题……按理说要移交公安立案的。”民警有些难为情。
“这和让他走没有冲突吧?要真有什么问题,到时候我看着,他跑不了。”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别扭的。
“那……行吧。你们走吧。”民警答应了。还真敷衍。“你也走吧。”他对“法医”说。
我们一起向警务室门口走去。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
“法医”跟在我的身后,似乎在嘟囔着什么,眼神里充满猜忌,似乎还有那么些对民警的鄙视。疑心未免也太重了些。
“为什么你和那民警说一声,他就能放我出来啊?”我问前辈。
“我爸和王叔有着七年的交情。毕竟地方行政靠人脉嘛。”
“你难得靠谱那么一回啊。”
“有必要对你的救命恩人百般调侃吗……”前辈叹了口气。
“呐呐,前辈,你怎么会把一把刀放进行李箱里?”馨美问我。
“比起这个,你是不是应该介绍一下你旁边的那位?”我说。
与馨美并排行走的那个女孩有些不太好意思,将身体向后缩了缩。
“别不好意思嘛。”馨美拍了拍那个女孩的肩膀。“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她叫尚北,今年20岁,与我同级。身高一米六七――”
“别说了!馨美!”尚北尖叫着扑向馨美,捂住她的嘴。
“失态了哦。”前辈调侃道。
“你好。”我对尚北说。告诉她我的名字。
“……你好……”尚北放开馨美,低下头缩起身子。
“喂,前辈,你好冷漠啊。”馨美说。
我没有理会她。
“所以说,那把刀是怎么回事?”前辈问。
我在退改签窗口前站定。排队的人不多。
“都说了啊,我压根没见过那把刀。就那样凭空出现,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被没收。我现在有一些线索。待会吃饭的时候再慢慢讲吧。现在先改签。”
馨美依然用不相信的眼光看着我,而前辈则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只有男人才能理解男人啊。刚才的那个“法医”不算。
尚北一言不发。
5
最终改签了下午4点的高铁。
“看来晚上要改坐夜行列车了啊。”前辈说。
“有得坐就行。待会儿吃什么?”我问。
“麦当劳吧。”前辈与馨美异口同声。
尚北一言不发。许是有些内向吧。总感觉她看我的眼神不太对。
我们一起向车站内的麦当劳走去。
也许以后我再也不会赖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