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说实在的,普快列车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慢太多了。虽然现在已经到了深山里,铁路周围黑漆漆一片没有灯光可作参照,我仍能感受到列车的慢。感觉压根就没在动嘛。

没有丝毫困意的我靠在过道的车窗旁。映着车内温黄的灯光,我可以在车窗中看见我的脸――尚北已经睡觉去了。与在高铁上“做梦”看到的冰冷的车窗不同,这次我能感受到的只有温暖与欣慰。但也许正因这反差过大,致使我有些不适应,才会睡不着的吧。

现在回想起来,那梦境真实过头了。就好像真的被人捅了一刀般,右下腹隐隐作痛。太晚不睡,肝会痛啊。说起来那刀……究竟与我是何关系呢。梦境或许是暗示?这一切都与尚北有关?原本属于我、前辈和馨美三人的旅行,闯进来一个尚北,就不再趋于平静。其他人倒都不注意,但我可是被困扰太久了。

从那句“早出行利于行”就开始了。

“哟,还不睡啊?”列车长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身边,靠在过道另一侧。列车只有短短两节车厢,虽狭小,但很方便。这会儿列车长与副列车长交换班。听前辈说,青山的夜行列车一直实行的是轮班制。因为只有这一趟车,所以列车员很大程度上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做。

“不困。”我说。

“是因为早上那把刀的原因吗?”在我们上车后闲聊时,已经将今天的经过悉数告诉了列车长。

“唔……算是吧。”比起那把现在无影无踪的刀,我更在意在高铁上的那场梦。不过也与刀有关就是了。可真是血腥啊。B级片要少看点了。

刻意的在心里想一些话题外的事情,平复一下内心。

我其实很怕坐牢吧。也很怕死吧。如果因为那刀被判了死刑……不不,怎么可能。

“看来有些戳到你的痛处了。算了,换个话题吧。”列车长看我脸色很不好。“之前宏正打电话说可能会晚点20分钟,我还怕你们在发车时间赶不过来呢。毕竟嘴上说着可以迟发车一会,若是被铁路局查到,我们其实也很难堪啊……”

“确实。”

“可是你们居然准点到了。看来你们速度很快啊。你们坐的八点三十五到的那趟高铁吧?不然也不会赶上这趟车。”

“嘛,是的吧……”老实说,下了高铁后因为赶时间,根本没来得及看表。

“幸亏你们坐的是这趟车啊……原本有班高铁是计划八点十五分到站的,结果在隧道里出了事故。你们来的时候经过那里了吗?”列车长问。

“……我们停了二十分钟,在隧道里。应该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我回答。

“是嘛。就说到这儿吧。我去浅睡休息一会儿。”列车长挥挥手,向卧铺走去。

总感觉……哪里出了问题呢。

2

即使平躺在软卧的床上,依旧无法入睡。凌晨一点。

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用“超自然”来形容也不过分。太多巧合。一件件事串联起来,将我旅行的美好心情破坏殆尽。

门外传来冲水的声音。谁在上厕所吗?聊聊也无妨。

推门而出第一眼看到的是穿着睡衣的尚北。熊猫连体睡衣随不暴露,但较为紧致的面料仍添了几分性感。“她有男朋友了”,我这样想。白天的事情我依旧有些在意,打完招呼后,我先开口了:

“我们以前见过吗?”

“咦……没有吧。”她似乎有些不解我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只是突然想问一下。”我说。“白天我在高铁上睡着的时候有发生什么吗?”

“列车启动,然后就一路开往砺川东站。倒是前辈你为什么突然就睡着了啊。”

“咱们几点到站的?”

“八点三十五呀。”

“是原定三十五分到的吗?”

“不是。原本要十五分到,在隧道里延误了二十分钟。话说回来前辈你搞什么啊,就像审讯犯人似的~”尚北似乎有些不满。“怪不得没有女朋友呢。”被她狠狠地吐槽了一顿。

“你别被馨美带坏啊。”我说。

“我本来就这样啊。”看来与我们打成一片后,尚北的真面目暴露了呢。

不过没必要因此去责备她。弗朗索瓦·德·拉罗什富科在《箴言集》中写道:“我们不必为他人隐藏本性感到愤怒,因为你自己也在隐藏本性。“

话说回来,列车的时刻让我感觉不太对劲。出事的列车总不可能是我们那趟吧。也许是尚北或者列车长把时间记错了。

“对了……前辈,我们今天骗了你。”尚北低下头来,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

“我们早上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其实没有到北客站。是宏正前辈提议的……想要叫你早点起床。”

一个睡还是不睡的小小问题,竟使我遭受了这么多的事件。这就是所谓的“风起于青蘋之末”吗。

“你们早上有接到地铁拥堵的通知吗?”我问。

“我当时就在事发的地铁上。”

“事发?是出了什么事吗?”

“你还记得咱们在北客站的麦当劳看到的那个男人吗?”尚北说。

“当然记得。”

3

在上宽北站经历了那场风波之后,我们来到了站内唯一一家麦当劳门店。由于我和馨美是分店员工,虽然未转正,店里依旧送了我们很多张优惠券。这些优惠券在此时派上了用场。但是使用员工优惠券必须进行人工点餐,这对在人山人海的麦当劳当中的我们来说是极其困难的。好不容易找到座位,又要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上宽北站的乡下务工人员较多,这些人大多没有线上点餐的意识,我们只好排在他们后面。然而轮到我的时候,迎接我的却是一位怪异的服务员。半秃顶的头部和金属半框眼镜与他身上的那套红黑黄相间的制服毫不相称,倒不如说是让我想起了某个令人头疼的男人。

“请问您需要什么?”他开口。就连声音也如出一辙。

不会错。这是今天早上的那名“律师”。

抱着敌意的态度并本着“绝不能让其他分店的业绩高于我”这样的想法,我放弃了美味的川辣腿堡而是选择了经典接地气的麦辣鸡腿堡套餐。

“谢谢惠顾。请凭手中号码与大屏幕前取餐。”这声音听了简直想让人呕吐。此时此刻的这个男人在我的眼里就像是妖怪般丑陋,说他是从月球背面来的人也不为过。简直就是在糟蹋那身庄严的麦当劳制服。

他一个“律师”,为什么会在这里当起服务员?

“也许他曾经是个律师?”站在我一旁的前辈说。我完全没注意到我将自己的心里话吐了出来。

“这个男人还真是奇怪啊。”尚北说。似乎她有什么事隐瞒着我们。

4

“我当时在市内交通环线上,还有一站就能与换乘的馨美他们会合。但是突然发生了一些事情。”

下面是尚北的讲述。

当时我乘坐时列车突然停运了。据说是有人切断了电缆,导致本线路段供电故障,列车就这么停在了隧道中央。一想到下一站的馨美他们也许在为我担心,我就想着起身,有股冲向列车外从隧道徒步出去的冲动。大多数乘客也都这样想,因为很多人上班就要迟到了。突如其来的停运实在是令我们吃不消。

列车们迟迟未能打开,列车长似乎并不听从我们的建议。过了大约十分钟,列车内恢复临时供电,车厢内才渐渐明亮起来。似乎一切都很平静,但事件从一个乘客的尖叫声开始了。

他似乎很慌张。他的行李丢了。那慌张的样子就好像犯罪嫌疑人被警方抓住了把柄,被逼上绝路般。

他的手上还有一把刀。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把刀带上来的。

那把刀在滴血。

呐,前辈……那个乘客,长得和你一模一样。

5

“怎么会……”我颤抖着。就仿佛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全是事实般,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几乎相同的记忆来。

“开玩笑,骗你的。”尚北吐了吐舌头。

“……拜托你下次开这样的玩笑前先打个120。”

“本来起个夜来着,莫名其妙就被前辈你拉来聊这些怪诞故事……当然要好好吓唬吓唬你啦。我去睡觉了。晚安。”尚北向我挥挥手,从我身旁走过。

“是不是玩笑谁又知道呢。”尚北经过我身旁时向我邪魅一笑。我又回想起在高铁上做的那个恐怖的梦。

我回过头,尚北已经走进了她的包厢。

车窗外一片漆黑。

经历了这么诡异的一天,现在怎么说也睡不着吧。

我依旧站在走廊上,想着就这样靠着,一直靠到青山县城。

“这么晚,还不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声音。

“是你!”那名“律师”现在靠在我的身旁。他现在穿着一身列车长的制服。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把列车长怎么了?”我问。

“列车长在开车呀。我是你亲爱的副车长~”这肉麻的声音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他是今天早上一丝不苟的那位“律师”。不过事实摆在眼前。

“那么你是谁?你究竟是哪个单位的?你是不是警察?!”

“我不是警察。话说回来,你还真打算在这儿站一晚上到内深野吗?”他岔开话题。

“内深野?这趟车不是只到青山吗?”我有些疑惑,同时有些生气。

“恭喜省去了租车的费用,我们将把你一路平安地送到内深野。”他说。“真亏你还能在那么大的事故中幸存下来。”

我愈发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不知为何脑中闪过了“坏人长命百岁”这句谚语。

“作为生还的赠礼,这个就送给你吧。”他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把刀递给我。

“这是!”我惊讶地说。

“没错。今天突然出现在你行李箱中的那把刀。啧啧,刀刃上居然还流淌着年轻少女的血液,可真是奢侈啊。”就如同手腕突然失力般,此时此刻的我突然不由自主地接过了那把刀。

“你究竟是谁?”看着那个男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我问。

“我是神明。”他转过头来说。在转身前去后不久,他又停下脚步。

“我一眼把你望到底。”他头也没回,补充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