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可能有人会觉得在清澈美妙的钢琴声之中醒来或许是一件美妙的事,特别是在我所在的这种久疏音乐的屋内,但是很显然对于我这样拥有轻度起床气且睡眠不足的人来说,刺激鼓膜的小音符就像是一把把的小锤子轻击着我的脑门,虽然和痛感搭不上边,但也和美妙没有什么关系。
作为一名前·古典乐爱好者,对我来说哪怕是门德尔松优雅的名曲,也无法抵挡我对于回笼觉的渴望。
看了一下枕边的手机,很显然,要不是这曲悠扬的春之歌,我的自然醒时刻还要再往后推两个小时。
为了搞清楚声音的来源,我特意拖动起原本可以在床上赖上半个小时的身体,坐了起来打量着我的房间。
依旧还是熟悉的光景,凌乱的地面上混杂着衣物书本可回收垃圾和不可回收垃圾,密密麻麻,无从下脚,想必就连老鼠想在上面跑动都颇为困难,不过这些东西恐怕和钢琴曲扯不太上关系,了解到这个信息的我把视线上移,自不用说,书桌上的这个黑盒子自然是罪魁祸首。
这是一台黑胶唱片机,是我这个前·古典乐爱好者的家当之一,很正常的播放着门德尔松的名曲,对于这个我当然是再熟悉不过了,不过我的疑惑从都到尾就不是针对门德尔松先生而发出的,而是对唱片机旁边的那个家伙发出的。
看起来是一名长发的女孩,想必她的身手要比老鼠了得一些,双脚正以一个滑稽的姿势在满是杂物的地板上立足,同时手忙脚乱地捣鼓着她面前的唱片机,看起来也许是一个女孩探索未知事物的励志场景,不过出于我并不认识这个女孩的原因,它只能让我感觉到危险的气息。
看情况她还并没有发现我已经醒来了,本来出自于她直接攻击我或是就地倒下对我来说都是不利的情况,我想在身边挑一件称手的防身武器,但是考虑到周围环境,无论是用枕头还是用昨天吃泡面的塑料叉子来作为武器都会显得略为无厘头,为了不让门德尔松先生成为晨间喜剧的音乐总监,我决定直接开口发问。
「你是谁?」
女孩儿像受惊的麻雀一般回过了头,惊恐的望着我,吊在身前的双手看起来不知道要往哪放,迅速背到了身后,但是她黑色的手指还是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无声地向我说明着唱片机上积灰的严重。
总而言之
3月11日
——这是一切故事的开端。
2、
事实证明,大师还是大师,他的音乐毫不违和地装点了我们两个之间尴尬的对峙场景,面对着脸上可能写着疑惑愤怒和警惕的我,女孩局促的低着头。
「不好意思啊,吵醒你了吗……」
「哈?问题不是这个吧。」
「对不起!」
仔细打量一下她,看起来应该是个高中或者是大学生,不过她对于语言的理解能力显然到不了这个档次,答非所问地回应着我的疑惑。
「不是吵不吵醒的问题,你到底是谁啊,怎么进来的?」
女孩一如既往地低着头,并没有想回答的意愿,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钢琴的敲击声。
很庆幸昨天睡觉的时候没有脱什么多余的衣物,基本是全副武装入睡的,不然我现在恐怕就寸步难行了。我缓缓地从床上下来,并且再次发问。
「回答我啊,小偷吗?」
「不是不是不是!!」
女孩匆忙的摆了摆手辩解道,如果不是这个回答来得如此迅速,我都要怀疑她的听力到底有没有问题了。
趁机环顾四周,贵重物品所在的地方似乎没有被翻动,女孩的身上似乎也不像是能装下很多东西的样子,看样子真的就是冲着唱片机来的,姑且关于小偷的设想可以打消了。
等一下,说到装束……
「这不是我的衣服吗?!」
我指着女孩问到,的确,如果只是衣服一样的话那还正常,但是要是衣服和裤子都和我衣柜里的收藏如出一辙的话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况且无论是衣服和裤子在她身上都大了不止一号,像极了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啊啊啊啊啊」
她慌忙地想用手挡住她滑稽的着装,但是很显然,这是徒劳无功的,反而是因为这一动,原本岌岌可危的站姿被地上的大本「红楼梦」一绊,跌坐到了地上,看起来被我的指责吓得不轻。
看到她的反应,可能是真的有点害怕我了。
「好啦好啦,别怕,告诉我你是谁好吗?」我尽量和颜悦色地问她,可是她还是一副毫不领情的样子,继续坐在地上低头把玩自己的手指。
「如果你再不回答,我就叫警察了」
这只是恐吓,我可不敢保证我能在警察面前解释清楚女孩究竟是怎么凭空出现的,如果恐吓也没用的话,我大概只能叫朋友来帮我赶走她。不过好在听到了警察它一下子抬起了头,果然恐吓姑且还是有点用的。
「别别,我自己出去。」
她赶忙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虽然她这样充其量只会让她手上的灰转移到我的衣服上而已,不过鉴于她穿的是我很久以前的衣服了,送给她也罢。
总而言之,为她打开了防盗门之后,终于送走了这位不速之客,狠狠地关上门之后,我长舒了一口气。
直到现在才能感受到我的饥肠辘辘,肚子很合事宜地发出了不满的声音,虽然我基本上是不吃早餐派(因为醒来就中午了),但是由于和这位小家伙勾心斗角以至于我冒了不少冷汗,血糖有点供应不足。
正好也快到午餐时间了,洗漱完毕的我本想解决饿肚子的问题,但是转眼一看批量购买方便面的白色塑料袋已经见底,这才想起昨天已经吃了最后一包了,网购远水解不了近渴,索性只能准备出门。
于是,再次打开防盗门的我又看到了熟悉的家伙。
抱着膝盖蜷缩着坐在门前的空地上,那家伙就这样再次闯入了我的视线。
3、
随着戴着耳机哼着小曲儿肌肉发达阳光帅气一米八五家里养狗下楼买水都能带回个女朋友的邻居小哥从疑似健身房的地方往我和女孩之间靠近的时候,我慢慢停止了我对门口不速之客驱逐的话语。
小哥看着我们突然的安静估计也是有点尴尬,微微颔首向我打了个招呼,便掏出钥匙开门了,我也只能用点头回应,目送他进了门。
「你爱呆哪儿呆哪儿吧,我现在要出门。」我没好气地对着面前的女孩说到,并且把身后的防盗门锁上,扬长而去。
令人讶异的是,那家伙迅速地放弃了自己的固有阵地,手脚麻利地爬了起来,紧随我的身后。
烦人的家伙……
无论是我突然加速或是减速,绕圈圈或是停下,只要一回头,那女孩就会在一米开外,用她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你。
——看尼玛呢
我在心中爆粗。
但她仿佛听到了我的心声一样,有点怯生生地说到:
「连平……」
「啊?」连平是我朋友的名字,刚才如果赶不走她,我就打算叫他来。
「我是连平的妹妹……」
「……我怎么没听说过连平有个妹妹」
「是真的!」
也许是为了强调话语的真实性,她跑到我面前,直勾勾的注视着我。
「啊……那就算是真的,你来我这儿干嘛?」
"我和他吵架,就过来了,他好像常来这。"
虽然她说的话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但是哪怕她不是连平的妹妹,知道连平和我的话多少可能也和连平有点关系。
「这样啊,刚才干嘛不说?」
然后她又不说话了。
我怀疑她是个什么声控人偶,我在不经意间触发了她的关闭指令,对此,我只能换个问法。
「那,你叫什么?」
「奈奈。」
「啊?连奈?连奈奈?」我做出了拗口的猜测。
「叫我奈奈就可以了。」
一如既往地答非所问,不过我多少也已经习惯了。
「那奈奈,我带你吃个饭,然后联系你哥哥?」,好歹也是朋友的妹妹,我指着远处的一家餐馆问道。
「唔姆姆」,头摇得像拨浪鼓,头发丝在耳边打转。
「便便利店……便利店就可以了。」
结结巴巴
没有时间吐槽便便利店是个什么样的店,因为这家伙已经瞬间超过了我,反在我前头引领着我前往便利店的方向,姑且和我志愿一致,于是我也跟着她走了。
原本欢快向前的她走到便利店门口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了过去,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空隙双手按着我的后背「扑哧——」地把我向前一推。
自动门应声打开。
「欢迎光临。」
4、
购买了足够一周分量的泡面、饮料、火腿肠和奈奈同学特供快餐的我大包小包地打开了家门,进门之后略微思索,侧了侧身让了条道,奈奈终于得以光明正大地进了屋。
屋内,旋转的唱片机上一如既往地印着几个孤零零的手指印,很显然我出门的时候忘记关掉它了,熟悉的音乐还在轻盈巧妙地放送着,这首「春之歌」作为门德尔松「无言歌」系列之中非常精巧的一首,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经典。
不过这个房间再也不需要这个了。
我放下手中的杂物,关掉了唱片机。
也许是因为书桌不太好容纳两个人,或者是看我吃的泡面都放在地上,身后的奈奈已经默默地在杂物之中清出了一块勉强可以吃饭的地方,看到我的举动,她问道:
「你不喜欢吗?」
「过去喜欢吧。」
答非所问二人组。
泡面咕噜咕噜地泡好了,我把专门给她买的快餐递给了她,告诉她可以去桌上吃。
「我其实可以不用吃的……」
抱着快餐盒的她声音小得和蚊子一样,我估计要是吸泡面的声音再大一点,也要听不清了。
「啊?」
「没什么没什么!」
「没关系的啦,你是连平的妹妹,一顿饭的事。」,现在的女孩子心地都这么善良的吗。
也许是听了我的话,她没有再发出疑问,而是默默地坐到了书桌之前开始吃饭。「别把饭粒弄到键盘上哦」我这样叮嘱道,同时一边划拉手机,寻找连平的联系方式,准备把这丫头物归原主。
「那个……」,仿佛能看到我的行动一样,奈奈转过头来。
「能别告诉我哥哥吗?」
「能告诉我原因吗?」
「我……驴渣出肘……」奈奈鼓着腮帮从装满食物的嘴中努力地吐出了不标准的中文。
「这样啊……那如果他联系了我,我就会告诉他。」
看着她高频率的点着头,我想是同意了。
刘海都飞起来了。
「还有一个请求!」「啥?」
「我明天还要来!」
说罢,不等我回复,就端着饭盒踉踉跄跄地从杂物之中开门离开,其间三次差点被绊倒把饭菜撒到地上,并留下了房间之中嘴上还叼着一根泡面的我。
「搞什么啊……」
追赶上去打开门后
空无一人。
也许我该收回对她善良的评价,从她刚才的举止上来看,大概只是个离家出走然后终于找到蹭饭人家的糟糕家伙。